“豆蕊。”菱凤有些严肃地望着她，“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跟你怀哥要办正事呢。”
看菱凤毫不领情，豆蕊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眼底噙着的泪珠咽了回去，她跺了跺脚，收拾了桌子上几个糕点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连门都没有关上。看着她的背影，菱凤挑了挑眉：“夫君，她就是豆蕊，你刚才说想纳她为妾的。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蒋怀龙脸色阴沉，啐了一口：“她算个卵，老子才看不上她！”
被唾沫星子波及到，菱凤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点，面上没有任何表示。蒋怀龙犹不解气，咧咧地念叨着，不干不净地开骂，从豆蕊到内府所有的丫鬟都编排了个遍。因着那些看过他一眼的丫鬟们都对他有意思，却又端着矜持不跟他说话。全都是给二十文就能过一夜的货色，装什么装。
菱凤忍不住插了句嘴：“你说那些丫头们，都对你有意思？”
“可不是嘛？那些小浪货们就是平日生活太无趣，缺男人了呗。要不是对我有意思，干嘛整天盯着我，围着我们问东问西的？院子里没几个男人，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就是浪给我们这些人看的嘛？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一天到晚指望给主子们做小，我呸！”
“就是，你别说，刚才出去那姑娘叫什么名字？还瞪了我一眼，真够骚的。”蒋怀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接了茬。菱凤抬眼一看，一个五短身材的小厮站在门口，阻挡了大半的光线，看不清楚脸，一身酸臭已能闻见。蒋怀了脸一黑：“出去出去，没看到我跟娘子办事呢！谁让你进来的？”
那人把手一摊，嘿嘿地淫笑着，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色眯眯地望着菱凤。蒋怀瞟见她半掩的衣襟，不轻不重地朝她胳膊上抽了一巴掌：“浪给谁看，还不快穿好，躲到里面去！”
蒋怀的房间是一个狭窄的单间，厨房与卧室连在一处，并没有分出什么里间外间。菱凤想了想，好声好气地道：“那我到外面转转。”
待菱凤走出去，那小厮才开口说话：“怀哥，你欠王主管的银子啥时候能还上？都催了好几次了。嫂子在我都不好意思说，二十两银子呢，都没算你今年的利息。你现在媳妇都娶了，以后会花更多的钱，现在不还，以后就更还不上了。”
蒋怀龙心里不爽，却又不敢表现在明面上。虽然平素看不起眼前的这个人，但他既然报出了王主管，自己怎么也得给他些面子。心里知道很多人都欠王主管的钱，王主管放贷的利息更可谓是心狠手辣，他一定是嫉妒自己娶了三小姐，才突然这么针对自己。然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白纸黑字在那摆着呢，他想赖也赖不掉。平时自己一个人，赌输了也就输了，反正大不了他要命一条，如今一个人的薪水要养两个人，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见他不语，知道他走投无路，心中暗自高兴。挑了挑眉，他走得近了些：“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听兄弟一言了。”
“你想怎样？”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怀好意。果然，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你新娶的那位娘子，长得倒是不错。王主管在内院曾经遥遥见过她几眼，当时也不敢多想什么，如今……哈哈，就是不知道兄弟你舍不舍得了。”
“你！”蒋怀龙气得满脸通红，却依旧隐忍着没有发作。那人面露得意：“刚才见了嫂子，就算不是人间绝色，也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平时能摸得着的。今晚王主管就来，你若是有心，就好好准备着吧。不过就是个女人，跟了王主管混，什么样的婊子骗不到手！院里那些小姑娘，王主管都玩腻了，想换个新鲜的。你若是忍痛割爱，今后甜头有的是。”
贼兮兮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又转，那小厮笑嘿嘿地出了门，临了还不忘看那站在门边菱凤一眼。心里咂摸着她那样一双小脚握在手里的滋味，被她看了一眼，连忙哎哟一声，弓着腰飞也似的走了。
“我听这位大哥说，有人晚上要来？”菱凤忽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蒋怀，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蒋怀默然了一会儿，换下刚才阴郁的神情，笑呵呵地道：“哪里呢，你听错了。”
菱凤听话地点点头：“夫君大人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蒋怀哪里肯承认，连忙摇头：“没有啊，我又不嫖又不赌，平时又节省，怎么会缺钱，哈哈哈。”大约是笑得太大声，震得房梁上一只大蜘蛛啪地掉在蚊帐顶上，飞也似地跑走了。此时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如果晚上就要把这个小娘皮送给王主管，现在再不办事自己岂不很亏，连忙脱起了自己的衣服，同时示意菱凤也把衣服脱了去。
菱凤抿了抿嘴唇，目光闪烁着慧黠：“夫君别急呀，听我说完——假设我有很多很多银子，夫君想不想要呢？”
解着对方衣服的手停了一停，蒋怀龙面露不屑：“你能有啥钱，何老爷给你的？你老实说，你之前是不是跟老爷那个……嗯那个过？老实告诉我！”
他的眼神，恼怒中带着三分猥琐，仿佛这样羞人却又卑劣的事情说出口，也能教他莫名地兴奋起来。菱凤却也不计较，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也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个精致的比香囊略大一些的绢包，皓齿红唇一启一合，笑得分外得意。只见她伸手探进绢包，瞬间摸出个银锭敲了敲他的脑袋：“你不用管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只需瞧瞧这个——你看这是什么？”
“银子？”蒋怀不傻，自然认得银子，用疑问的口吻说出乃是因为这绢包看似娇小，居然能装得下这么大的物事，着实有些奇怪。
菱凤骄傲地扬起敷满劣质铅粉的俏白小脸，纤纤玉指伸手探进绢包，眨眼间又掏出了个小银锭子。眼见她一个一个地往外掏钱，蒋怀终于看出了门道，精虫沿着神经原路退出脑壳，一下子恢复了理智。他抖着手将那绢包抢了过来，摸摸索索地将粗大的手指探进绢包。绢包看似柔软，触到底突然坚韧了起来，慌忙一捏一拽，果真是个白灿灿亮晶晶的银锭子！
他眼睛都看直了，一个一个地往外取着银锭，直到取出来的银锭铺满了半个床板，还是不肯停下。菱凤暗自打量着他通红的眼圈，忽然伸手将那绢包抢了过去。蒋怀嗷了一声就要扑来，被她一巴掌拍到墙边，脑袋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吐了吐舌头，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她脆生生地道：“这个钱包是我家传宝物，可以先给你用着。不过这个宝物有个坏处，你也得知道，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蒋怀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嘶吼着道：“你不早说，到底是什么坏处？”
“坏处就是……”菱凤轻启朱唇，一字一顿地道，“在你用这个钱袋里取出的钱之前，必须把这个钱包烧掉。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取出来的这些银两就会变成石头。记住，无论是用过还是没用过的，全都会变成石头。”
菱凤面色格外严肃，虽然对他的受伤表示些许同情，却没有表现在脸上。蒋怀迟疑了半晌，伸出蒲扇般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淹没了半个床板的银锭，连衣襟半掩的美人在侧也不能令他侧目。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才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菱凤见他貌若痴傻，忍不住拿起一块银锭来抛着玩，半真半假地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它变成石头？”
“不！”蒋怀低吼一声，抓了一大把银子，狠狠地抱在怀里，仿佛有哪个不长眼的想要抢走似的，“我答应你，我记住了，用之前烧掉，你还给我！”
菱凤这才松了口气，面露温和之色：“那就好，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对了——晚上似乎有人来，你得把这些银子提前收好了。取出来的钱是放不回去的，你得另外找个地方放。”说着就把绢包扔给了他。蒋怀一把接住绢包，狠狠地嗅了嗅，悉心地抚摸着绢包上每一丝纹路，那神情谁也不能怀疑他找到了毕生的挚爱。
紧接着，他就开始慢慢地往外掏出银锭，开始还慢慢的，不一会儿便加快了速度，到后来简直抽丝剥茧一般地抽出绢包里的银锭，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低吼，更恨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银子全倒出来。菱凤望了望房梁上的蜘蛛网，空荡荡的四面墙壁，以及吱呀摇晃的床，轻轻叹了一声：“今天我要到夫人那边回话，晚上也待在夫人那儿，你跟我一起去不？”
毫无悬念地，蒋怀挥了挥手，看也不看她一眼：“去去去，别烦我。”
“我明天才回来哦，你可要看好家，别让银子被发现了。对了，今晚千万把门锁好了，千万别出门，也不要让人看见。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你爱回不回，关我屁事。臭婆娘，一天到晚就想往外钻，看我不收拾你。”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再幻想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场景，当然这场景与相貌平凡的菱凤毫无瓜葛。
菱凤自嘲似的叹了口气，慢慢地退出房间，随手关上了门。偷偷在门环上按了按，使了个锁门的咒语。随后她一展衣袖，口中轻念了句什么，脚下立即出现了一个蓝底白字的图形。足尖绕着符咒画了一个圈，双手结印，一拈一提，整个人便如烟雾一般消失了。消失前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见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