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八年九月六日中午,乔端带着二十名宦官来到乔贵妃所在的北宫城长兴殿。
“乔常侍,有什么事吗?”对于乔端的拜访,乔贵妃非常警惕,看到他走向自己时就从席上站了起来。
“乔贵妃,请随我到千秋宫,到那你就明白了。”说完这句话后乔端走向房外,打算在庭院中等候;但是他才刚站稳,就发现乔氏已经走到房门。
对方神色紧张的问道:“常侍,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劭儿出事了?”
“齐王倒没什么事,您跟来看看就知道了。”乔端并不想多说,回完这句话后就调头往千秋宫的方向走去,乔贵妃跟在他右后方。
进入千秋宫后,乔端将乔贵妃带到一处偏殿,这处房屋一般是大臣或妃子待命的地方,在这里乔氏看到了十分反常的一幕:
皇子刘竑正趴在房间的左侧,此时的他光着上身,由于脸背着门,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在刘竑身旁,有一件沾了大片血迹的深衣,太医也正往他的背上缠布。在太医身旁,站着征北将军赵岭,他正神情严肃的看向刘竑。
“这是?”乔贵妃对眼前的场景感到疑惑,询问起在她身旁的乔常侍。这声疑问也让正盯着刘竑的赵岭转过头来,这位四十岁、魁梧健壮的将军见到乔贵妃后,瞪大了眼,显得异常愤怒,接着他大步朝乔贵妃走去。
赵岭气势汹汹,一副要教训人的架势。这把乔贵妃吓到了,她被盯得头皮发麻,战战兢兢的转过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两步。
“赵将军!”此时,在房间正中央站着的女子叫住了赵岭,她依旧十分冷静。
“可是皇后,这人(乔贵妃)的小孩(齐王)对燕王下杀手了,我从没见过这种恶童。”赵岭迟疑了一下,便不甘心的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皇后。
乔贵妃松了一口气,但她回想了赵岭说的话后,立刻用眼睛在房中搜索自己的儿子。她在房间的右上角看到了齐王刘劭,顺带也发现了跪坐在刘竑两米外的邢王和郑王,这两个人神情紧张,专注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刘竑。
“去问问你的儿子,听听他干了什么。”皇后没好气的对站在门口的乔贵妃说到。
“是......”乔氏屈膝致意后果断奔向刘劭。
刘劭坐在房角,不是跪坐,而是很不礼貌的将两腿伸直;这在周国是很挑事的姿势,对一个人用这种坐姿,完全可以被视为挑衅或是侮辱。而这刘劭不单坐的没规矩,脸上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突然,刘劭用余光瞟到了乔贵妃,他猛地站了起来、伤心的喊道:“娘”,然后哭着朝乔贵妃跑去。
这一行为使室内的气氛更加沉重,因为它很不合时宜。虽然还没了解详情,但毫无疑问,刘劭攻击了刘竑,刘竑因此负伤流血。造成恶劣后果的元凶,如今却以一副受害人的样子哭诉,这让在场的其他人十分反感;当然,乔氏除外。
乔氏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温柔的抚摸起刘劭的头,迟迟没有询问她那可疑的儿子。这真是感人的母子再会,但其他人可感动不起来,此举直接激怒皇后、赵岭,以及正在同一房间的,之前在看守刘劭的、好脾气的中书令程瑜。
“齐王将竑儿打伤,你却问也不问就安慰他?”皇后动怒了,瞪着乔贵妃,并对她的做法提出“质疑”。
乔贵妃听到背后传来的这声质问,顿时感觉背脊发凉,冷汗从她的额头冒出,面色也变得惨白。
刘劭注意到母亲的异样后问道:“娘,您怎么了?”但他也就问问而已,紧接着他就开始述说起自己的“冤屈”:
娘,刘竑还跟我一起玩哟,他算什么,就他那样,一推就摔倒,凭什么跟我玩啊。想以前,我总是把他打得在地上拼命的叫,(他)多好笑;他现在居然敢盯着我......
“啪!啪啪啪!”听到这里,乔贵妃迅速往刘劭脸上甩了四个耳光。她用的力很大,以至于四个耳光后,刘劭两边脸颊全肿了。刘劭懵了,但反应过来后,他大吼着挥起拳头往自己母亲的脸打去;乔贵妃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愣住了,拳头即将打到她脸上。
“砰”,程瑜接住了刘劭打向母亲的拳头,然后“刷”的一下,他再次将刘劭摔向地板。这一回程瑜没有在刘劭撞到地之前接住他,而是直接让他摔到地上。尽管如此,毕竟面对小孩、还是皇子,程瑜也拿捏着分寸,他让刘劭在木板上摔疼,但又不至于真的出什么事。
摔在木板上的刘劭抱着自己的肚子,嚎哭起来,他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不理会在地上大叫的刘劭,程瑜转向乔贵妃;此时的乔贵妃还没缓过神来,但泪水已经涌上眼睛。
“教得真好,才七岁就能对哥哥下死手,还能动手打母亲。”程瑜看着乔贵妃,挖苦了她。这话刚一说完,贵妃的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滴落,已经控制不住眼泪的她赶忙捂住嘴巴。
这乔贵妃的长相本就惹人怜爱,如今又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看着看着,三十九岁的程瑜对乔贵妃的怒火就消去了大半。赵岭看了一阵后也觉得她有点可怜,没了追究她的打算。但是,同样看着这出戏的皇后可不这么想,不管对方可不可怜,该做的事她一样都不会少做;她将目光从这对母子身上移开,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旁的程瑜、赵岭,轻声说道:
“赵将军、中书令,如果这乔氏哭一下,那刘劭受点疼就可以了事,那我的竑儿算什么?”说完,皇后瞟了一下刘竑。此时刘竑正咬紧牙关、双手紧握;即使如此,他仍旧不时会疼的大叫。皇后看着刘竑,继续说道:
看看他现在咬牙忍痛的样子,我很心疼。这让我回想起他四月时的那场重病。二位大人并没见过他当时昏迷的样子,我见过;那时要是有人跟我说竑儿不会出事,我一定会认为是在骗我。而之所以会生那么一场病,那边那对母子难辞其咎;竑儿最终能保住命,实在是要感谢上苍。
“可如今”皇后加重了语气接着说道:“这病还没好全,又是这对母子来作践竑儿;我曾对王氏说,会保证竑儿周全,如今却又让他被那恶童(刘劭)伤害。就这么算了的话,我无法宽心......”
说到这里,皇后的语气大抵还是平和的,两位官员待在她身旁专心的听着,并不时点头,但她接下来的话杀意毕露:
我不会这么算了,蠢到冒犯我就一定得付出代价。两位啊,要是这么放了这两人,改天他们兴许就会对我还有你们这些朝臣动手动脚,所以不能放,得严惩他们,得让他们畏惧,尤其要让那蠢小子(刘劭)终生难忘。
“您打算怎么做呢?”听到这里,中书令谨慎的问到。
皇后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乔贵妃,对她说:“姓乔的,从今天起,你只能在长兴殿活动,没有我的许可不准踏出半步,也不得向殿外传任何东西。”
然后皇后对身旁的王瑛说道:“把齐王带到松殿,让他住之前竑儿住的地方,没我的命令不准他离开那院子”。
王瑛对此感到为难,他用畏缩的语气问道:“皇后,要是齐王不愿配合该怎么办?”
“中书令不是教过了吗?把他按住,直到他消停。”皇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程瑜。
见皇后看向自己,程瑜插话了:“其实臣觉得把齐王摔倒,很冒犯、不合适”。
皇后对此不以为然,她知道程瑜的顾忌,但是在皇后眼里,程瑜顾忌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她说道:
您是担心陛下降罪吗?不用担心,你是要阻止他攻击竑儿,才摔他的。如果他们就是推一下对方,这么做确实不合适;可竑儿已被打伤还留了血,你迅速制住刘劭合情合理,况且那小子(刘劭)也没受伤。我可以向您保证,圣上听到此事只会赞赏。
程瑜这才稍微释怀。
然后皇后又对王瑛说道:“刘劭做的事太恶劣,我教训他理所应当。如果他不听,动手打你们,你们也可以把他按倒,让他受点小伤也没关系。陛下如果因此降罪,我一定会保全你们。但是,如果敢惯着他,让他逃出庭院,我会砍了你们的脑袋。他闹,就把他制服,我不是那乔氏不会惯着他,明白没有”!
“遵命。”王瑛领旨。
之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完全没有精神的乔贵妃被“抬”出了千秋宫,带回到长兴殿。随乔贵妃一同赶到的还有乔端,他依据皇后的懿旨带兵将这长兴殿中,从属于乔贵妃的宦官、宫女全部收押,被收押的人之后将被放到皇室的各大作坊。接替他们的是皇后派给乔贵妃的十几名宦官、宫女,以及负责看守她的一百五十名军士。
刘劭也被从千秋宫的地板上拽起,被四个宦官架向松殿。在松殿,皇后配置了十名宦官看着刘劭,此外也有一百名军士把守。
在两个“碍事”的家伙被端走后不久,原城公主赶到,她在皇后面前停了下来,用双手撑着大腿不停喘气;气息均匀些后,她抬头看向皇后,问道:“弟弟受了伤为什么不立刻告诉我啊,母后?”她的语气与其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是在撒娇。
皇后平静的说道:“要先处理元凶,不太想让你看到那一幕。”
“元凶?”公主疑惑的歪了下脑袋,随即反应过来,问道:“母后是怎样惩罚齐王的?”
把他锁在竑儿之前在松殿住的庭子里,直到他老实为止。
“齐王根本就闲不下来,有的他受了!”公主对这样的惩罚感到满足,点了点头后走向正趴着的刘竑。
“不觉得(罚的)轻了吗?”皇后疑惑的看着公主。
“但我们总不能像他对小竑那样吧?我相信母后的决断。”此时,原城公主已走到刘竑跟前,她弯下腰仔细的看着刚刚包扎好的刘竑,又看着刘竑身旁那件后背部分有一半沾上血的深衣,感到极为心疼。在刘竑身旁坐好后,原城公主轻抚刘竑的头发,并整理起盖在刘竑身上的被子(宦官们已经在房间里铺了个临时的床位)。不过,被子还没捋好,公主的眼角就划下了眼泪。
在乔贵妃刚进门时,皇后就吩咐宦官将郑王、邢王带到别的房间,太医也在乔贵妃被架走之前离开了。此时这件房屋只剩下皇后、赵岭、程瑜、以及皇后的两个孩子和近十位宦官、宫女。
看着在刘竑身边哭泣的原城公主,以及竭力安慰姐姐的刘竑,皇后笑了。千秋宫主人的这一笑,驱散了凝重的空气,两位大臣也跟着舒展眉头,同样以温馨的目光看着这对姐弟。
“相互关照才能算兄弟姐妹呢!”程瑜感叹到。
“是啊,接下来就让这对姐弟待在这里。”皇后回应了程瑜的话,然后话题一转:“中书令,好好跟我说一下这件事,刘劭为什么会用壶去砸竑儿?实在没想到他竟会在你们眼前、做出这般凶恶愚蠢的事。”皇后边说边往房外走去,两位大臣紧跟在她身后。在返回主殿的路上,程瑜讲述起刘竑遇袭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