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商议
入夜,原城公主带着刘竑离开千秋宫,而皇帝、皇后在餐后回到书房。
“让乔妃继续治理偏殿不合适了,有什么能分给她的事务?”皇帝向皇后询问到。
我想一下...陛下还打算对她委以重任?
不,当前总该稳住她吧。
确实,突然解除她的事务,会吓到乔家;也许可以让她管理皇家的织坊,她刚好喜欢绫罗绸缎,这样调任也不能说我们冷待她。
可以,你安排一下吧!
明白。陛下,关于乔家我还有个提议...
“说吧。”已经重新坐好的皇帝对来到他身旁的皇后说到。
让我全权处理与乔家有关的事。
听到这里,皇帝皱起了眉头,干脆的拒绝道:“这不合适。”
皇后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她劝说道:
别急着拒绝,我认为这样稳妥。首先那乔氏一家很不干净,他们家的父子在大周之前,已屡屡背弃主君,近来又有人发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出入他家府邸,巧的是他们每次作乱前、都会有来历不明的人频繁进出府邸;然后是一个月前,那乔家安排幼子离京,现在好端端的,他们却特意让小孩离京,这一举动也很可疑。
再者,河北(大河以北)多个郡与他们联系密切。
举止可疑又影响巨大,则不得不防。因此我已派人调查,就目前查到的事,都已足以对他们动刀,只是还有些党羽尚未查清,所以我才没有举动。一旦弄清乔家的党羽,我希望当机立断、在短时间内将其粉碎,因此我才请陛下许我处置乔家的权力。我并非贪恋权势,只是陛下常常在外征战,要是事情明了或者这乔家已经将反的时候,我总不能请示陛下后再做决定吧,那样会延误时机。
“今日之天下,大周为最强,背弃我们岂有出路?”皇帝提出质疑。
皇后摇头否定,答道:
乔家不守礼法,父母丧时作乐、抢夺他人妻女、巧取庶民田宅、还有许多与乔家有牵扯的人行踪不明。这两年来,已经有多位御史检举他们,只是因为顾忌河北的局势,我按您的意思一概无视。
但是您也看到了,如今那乔家都已张狂到肆意对皇子动手。而且一个月前,他家甚至开始在京外公然抢夺民田。这就太恶劣了,我听说后强令他们把田地还给百姓;之后那府中就有来历不明的人频繁出入了。
“你是说,他们担心因为所犯的罪,而受到进一步的责罚?所以有可能主动作乱。”皇帝总结了皇后的描述。
是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乔家?
“杀!”皇后毫不犹豫的回了这个字。
皇帝皱起眉头:“不必这么做,流放照样能瓦解他们”。
不对。陛下,如果他们作乱,而我们不能坚决消灭;在人心不稳的当下,这相当于纵容,会鼓励别有用心者造反。而且他们的势力可是牵涉多个州郡,放他们走后,这些人到自家所在的地方一闹,也许就又要花几个月去平叛了。所以,一旦对他们下手,就必须下死手,务必斩草除根,这样才能免除后患,不是吗?
这番话让皇帝陷入了沉默,皇后趁热打铁接着问道:
您认为乔氏和乔家对您忠心?
乔妃的心思我弄不明白,也完全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暴戾(踹人)。整个乔家的话,自然谈不上忠诚,我打到京师时,他们顺势加入大周而已。
那您认为乔家的势力如何?我的描述言过其实了吗?
跟你家比是差远了,但问题是这乔家的人过于奢靡、能力也一般,在地方上也颇为仗势欺人;他们不能像你家一样,成为我大周的柱石。
听到皇帝对自己家族的赞美,皇后平静的答道:“承蒙陛下厚爱”。她接受了皇帝的赞美,同时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骄傲。
皇帝接着说道:“但毕竟也有十五位将军或太守受恩于乔家,如你所说,流放的话还真要担心他们叛乱,而且京师令也跟乔家来往密切”。
您既不认为他们忠心,也不认为他们没有威胁,为什么不好好防备他们呢?
也是,朕明白了,乔家的事就拜托你了。不过要处置乔家的话,你打算用什么理由?
谋反!
听到这两个字,皇帝笑了,他看着脚下的地毯说道:
乔家有实力谋反,安个谋反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不,陛下,不需要特意安谋反的罪名,已有合适的理由。
“他们已有作乱的迹象?”皇帝惊讶的看向皇后。
可以说有,京师令的宅中可有数百套兵甲。
那王涌(京师令)只是“有收集盔甲兵器的癖好”罢了,而且就四五百副,能弄出什么?
陛下,您当初可用四百甲(士兵)击破过五千人呢,怎能说四百甲(盔甲兵器)没威胁?
“王涌的手下我见过,都只是些仆从,一个个缩手缩脚,能...”说到这里,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话锋一转:
也对,京师有五万人把守,京师四方的军营当中,也还有三十多万人。守备如此充足还在家中存放兵器,说谋反也不为过。
“王涌家中有的可不止刀和盔甲,弩也有几百具。”皇后随口补充了一句。
“此事当真?”弩是十分危险的武器,当听到王涌家中有弩时,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凶光,他盯着皇后,语气严厉的问到。
“至少现在还有。”话刚说完,皇后站了起来,她觉得不必再进行这个话题,示意皇帝跟着她进入卧房。在房中,皇后拿出了十几卷竹简给皇帝。
这是?
这就是乔家的罪证或者是怀疑他们有罪的报告,当然多数是怀疑他们的。
有实证的在哪?是什么事?
皇后抽出了一卷竹简,并对皇帝说道:
就这一卷,是乔家长子在郊外掳掠民女的。
现今,这样的事有一两起也不好深究;毕竟,朕的将士总是......
不是一两起,从(元武)元年到现在,有实证的已有十起;另外还有两位失踪的民妇与乔家有关。
“无法无天啊。”皇帝平淡的回了一句。
“那其它的都是些什么事?就是你说可疑的那些。”皇帝继续问到。
元年秋,一位穷书生在乔家失踪;
二年冬,那位来历不明的妇人(似乎是个刺客),在宫中最早出现的地方离乔氏也就百米。
六年春,有人想在千秋宫纵火,纵火的人也是从乔氏那边来的。
今年,我核查宫内侍从信息,发现有两位宫女行踪不明,她们在乔氏...
“行了。”皇帝打断了皇后的叙述。
沉思了一会,皇帝说道:“我理解你为什么那么防备乔家了,在识人上我不如你。不过我已经说过,此事由你全权处置,你觉得必要的话,也可以对他们(乔家)先斩后奏,诏书我等会让人拿来”。
皇后点了头,她总算拿到了必要的许可,如此一来她想要动手的时候就方便多了。再看此时的窗外,似乎也已过戌时(夜九点)。
同样看了下窗外的皇帝,回过头来接着说道:
有些晚啊,难得来这,刚好再跟你商量些事吧。
说完这句话后,皇帝习惯性的观察起四周,房内没有一个侍从。皇帝皇后在一块时,往往会让侍从到房外待命;如果两人有要事要商谈,在正式交流前,皇帝还会再观察一下房间,确保房中只有他们两人。
“陛下,说吧。”在皇帝观察完毕后,皇后笑着说到。
首先是立储的事,大臣们昨天又联名上奏了,让朕尽快立储。
他们有建议立哪位皇子吗?
将军们没建议立谁。文臣中,元老们也没建议立谁。其他人的话,农桑令建议朕立皇太弟。说到这里,皇帝停了一下。
皇后立刻附会道:“陛下有儿子,怎么能去立皇太弟呢”。
对呀,而且弟弟听到后不断磕头拒绝,磕的脑袋都流血了,朕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他。但农桑令还是以朕的“孩子年龄太小”为由,希望朕立弟弟。这臣子实在晦气,弄得像是朕年寿不.....
皇后伸手示意皇帝,让他不要再说接下来的话。
于是皇帝改口:“真有什么事的话,也有你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听到皇帝这么说,皇后露出了微笑,但这笑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大臣们希望立哪些皇子呢?”皇后继续问道。
提议立齐王的有,楚王、秦王也有拥护者。不过经过今天这事,这劭儿(齐王)实在让我惊讶,他就算了吧。
毕竟只是竑儿的一面之词,陛下还是得确认一下。
“你让我来之前就已经确认过了吧?我不多此一举了。”皇帝漫不经心的说到。
不成想,皇后的神情却变得极为严肃,她语调严厉对皇帝说:
我想让陛下知道这事,自然应当先确认一下真假,这是我的本分。陛下听到意见后,也应当去确认,而不该听到报告却不加复核;君王的决断关系重大,在这些事上不该求简!
“是是是,朕草率了,会注意的。”尽管这话看上去像是在敷衍,但皇帝回复时表情和语气都是一本正经。
接着皇后又加了句:“不过,感谢信任。”说完后,她笑了。
话题继续,之后皇帝以木讷为由否定了楚王,以焦躁为由否定了秦王。就这样,皇帝否定掉了大臣给他的四个人选。
“那么陛下想立储吗?”在看到大臣们的人选都被否定以后,皇后顺势问到。
当然想,但孩子都太小。我也不想放个人坐上储君之位后,没多久就把他废掉;太子之位关系重大,一旦定了,是不会轻易更改的。所以,我想选好。
那就不说皇子们了,先说说陛下对储君有什么希望吧。
听到这话后,皇帝收敛了笑容,一句一顿的说出了他的希望:
能决断大事,做事谨慎,为人友善;有深入虎穴的胆量,数十年如一日的耐力;聪慧懂事理、能制衡各方势力;体谅臣民;对父母要孝顺忠心;为人要节俭克制;最好再精通文学,武艺能以一当十的话就更好了。
听着皇帝的这些希望,皇后调侃皇帝是不是要培养“圣君”。然后平静的说道:“这又是陛下的期望吧,底线是什么”?
“没有致命的弱点,朕看的顺眼。”皇帝平和的说到。
致命的弱点?
比如不能软弱暴躁......
至此,关于立储的问题没悬念了,答案是——暂不立储。
皇子们过于年幼,陛下无意现在立储也说得过去;但既然公卿们已经如此要求,没个合理的回应也无法安定人心。
沉思片刻后,皇帝说道:
说一下你的意见吧。
陛下每次出征,都是事先交代该做什么。所以他们,其实也包括我,都疑惑在陛下没交代时,要怎样处理国政。所以在我看来,陛下可以宣布——天子在外或天子“不适”的时候,军国大政默认由谁处置。这样也算是给了大臣一个回应,能把事情再往后拖一下。
“可以,就这么办。”刚听完皇后的叙述,皇帝就果断答应了。
那么,还有什么需要商议的呢?
这应该算是通知你的。在三个月内,我会领兵攻打冯源(大江以北的最后一个势力);到时候,朝政依旧由你全权负责。
“边境距离西京不到三百里的延庆(人名)还没消灭,他起码能再筹集十几万人。此时去攻打与京城相距超过一千五百里的冯源,实在太冒险了!”谨慎的皇后直接反对。
但是皇帝坚持己见,他解释道:
延庆所处的位置一大把山,手下的人也善战,实在难打。冯源的话,现在他那边有人愿意做朝廷的内应,很快就能打到汤州城下。
而且,就算此次出征没能消灭冯源,也能把汤州以西的四十座城全部收回;他总共也就五十四座城,没了四十座,即使今年没打下,来年也能轻松将他消灭。打延庆就不同了,一旦进军失败,占的土地几乎都要吐出去。那地方山多、道路不便,主力败走的话,粮道很难保全,守军也有可能被各个击破。前年不又试着攻了一下,损失上万人,也只占稳两座城。
算了,不说这些,我在外时京师这边会让刘秉(皇弟)、赵岭(最高级别武将,征北将军)、程瑜(最高级别文官,中书令)留下来协助你处理大政、防御盗贼(敌国和本国的敌人)。
如果延庆,郭茂(西北的军阀)来攻,延庆就交给正在防守西京的程菁(最高级别武将,征西将军),让赵岭带兵攻击郭茂;如果只是其中一个来犯,就让赵岭领兵击败他;该带多少兵,两位将军会估计好的;若是京师守备紧张,也可以适当的向世家借些人。
在领兵出征前,皇帝都会向皇后说明出征的目的,并交代如何防备敌人。但是这一回有些区别,因为皇帝还很反常的说出了他的担忧:
这事也真让人着急,家妹还没回复,我已两次派人到汤州,跟她商议“离开冯源”,但她就是不给我个确切答复,让人忧心。
听到这句担忧后,皇后没有附和,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皇帝起身,跟皇后道别:“时间不早,我要回明光殿了,还有没处理完的事。”
皇后屈膝致意,然后跟着皇帝走到房门,在那里两人再次向对方告别。
等到皇帝的舆从视野中消失,皇后转身向里屋走去,她陷入沉思,脑海中不断回放“储君”这二字,而皇子刘竑的身影也随着这两个字渐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