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晚,弦月当空,一辆金色的马车从城主府缓缓驶出,向西门方向行去。
负责看护金马车的是陈家的十二供奉陈立汉,还有四名黑衣夜鹰,以及六名城主府的府兵。
金马车进城的时候是凌晨,还未开市,街上没什么人,此时虽已黄昏,却正是人们活动的一个小高峰,对于这种平生罕见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直至万人空巷,将西大街两侧围得水泄不通。
西城门下,孙同虎收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看到金马车走到城门前。孙同虎拦在路中间,士兵迅速将金马车围住。
“阁下才来两日,本官还未尽地主之谊,怎么就离开了?”孙同虎说道。
“陈某奉二当家之命,给赵城主送药,如今赵城主病患已去,性命无忧,陈某当回陈丘城复命。”
“陈家派来了三位供奉,怎么回去的只有阁下?”孙同虎质疑道。
“大夫人好客,留五供奉和十供奉叙旧,聊慰思乡之情。但金马车却是一刻也多呆不得,故令陈某先行一步。”
孙同虎拱手道,“实在抱歉,昨夜接到无极上谕,银月右使向云岚被谋杀,无影传令封城严查,任何人不得进出。”
“向云岚被杀了?”陈立汉有些惊讶,这两日,陈氏试图联系向云岚,但因为龙牙介入的原因,整个无影系统都断了联系,陈氏也不知道无影中出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向云岚被杀了。
银月右使被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银月左使宫磊不也差点死在二公子府吗?
想到自己身有任务,陈立汉说道,“金马车不走回头路,请将军行个方便。”陈立汉说道。
自从陈家打造金马车至今已有千年,确实没有走过回头路,但到底是不能回头还是不需要回头,就说一清了。
孙同虎一脸为难,说道,“若是孙某下令封城,断不敢阻拦上驾,但封城令是无影下达的,孙某不敢擅做主张。”
“可有公文?”陈立汉质疑道,
孙同虎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公文,但向云岚的九方令在孙同虎手上,假造一个公文,有何难事。
孙同虎从袖中拿出一个帛书,上面写道,“今,银月右使向云岚于赵丘城内被杀,事态紧急,令渝安军封城协查,无极宫渝安分舵”,附有九方令的双面图案。
陈立汉看了公文后,笑道,“这封公文是假的,将军定是被小人骗了。”
孙同虎见过无极宫的公文,这封公文的帛绢和墨料是李婆送来的、文辞符合无极宫的规制,印章也是真的,哪里能看出是假的呢?孙同虎暗自腹诽,陈立汉一定是在诈他。
“何以见得?”孙同虎质问道。
陈立汉笑了笑,将公文的递给孙同虎说道,“将军仔细看这帛料上的纹饰,虽然纹路一样,但是工法不对。”
孙同虎仔细端详一番,不解。
陈立汉说道,“此乃无极宫之机密,陈某也是做了供奉后才知道,告诉将军也无妨,还望将军守口如瓶。”
孙同虎凝视着陈立汉,不语。
陈立汉笑道,“无极宫下发给银月一级的谕令帛绢看似一种,实则两种,仔细看帛绢上的线便知,一则明,一则暗,明经暗纬为天帛,明纬暗经为地帛,天帛在加盖印章时,要上下加盖,名在上,象在下,地帛在加盖印章时,要左右加盖,名在左,象在右。将军手持帛绢是地帛,本应左右加盖,却上下加盖,实为假的谕令,将军应立刻派人捉住传令之人,押送给无影上差,还可赚个人情。”
孙同虎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了,他从未见过左右加盖印章的谕令,这个陈立汉说的有头有尾,仔细看去,这个帛绢的经线和纬线也确实有色差,但密织在一处,便分不得了。现如今,死马只能当活马医,反正孙同虎不知其中奥秘,陈立汉又不是无极宫的上差,其言不足信。
“谕令的真假本官会派人去核实,在此期间就只能委屈阁下等等了。”话毕,孙同虎转头就走,丝毫不给陈立汉辩驳的机会。
然而,孙同虎没走出去几步,就有士兵来报,城内失火了。
失火的是三皇庙和东市兑井的雨神宫,几乎同时,西市南部的驻军处有一伙居民说有士兵骚扰一位李姓少女,在驻军处闹事,非要找长官评理,讨个说法。西市南部的赌坊里有人闹事,几伙儿人打在一团,右尉司到现场时,一片狼籍。
赵丘城内几家饭店酒馆肉铺的鸡圈鸭圈鹅圈猪圈羊圈不知何时都被破坏了,一时间大街小巷鸡飞狗跳鹅奔猪跑,热闹非凡。
东门处,有一大群人说城里出了疫症,吵着要出城避货,这一吵不要紧,围观的人也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北门这面,三皇庙的火还未扑灭,天地庙也随之着了起来,不多时,北门城楼也失火了,整个北门处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只有南门附近还算安静。
二公子府中,赵卓勇见孙同虎迟迟未归,城内事故频发,失了耐性,带着之前点好的兵马,直奔城主府,将城主府围个水泄不通。
城主府的大门应声而破,赵卓勇坐着竹轿,被人抬着进入前院,数百名士兵鱼贯而入,逐间房屋搜查。陈玉如带着府兵迅速赶到前院,紫雨推着陈先河的轮椅缓缓走了过来。
“赵卓勇,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陈玉如怒喝道。
赵卓勇一脸不屑,自顾自地玩着一把匕首。
陈玉如继续喝道,“带兵擅闯城主府,是为悖乱,子搜父宅,是为不敬。无君无父,犯上作乱,你眼里还有王法吗,想让赵家都给你陪葬吗?。”
赵卓勇依然没有理她,一旁的孙隳拱手说道,“夫人息怒,今天收到无极宫上差秘报,银月右使向云岚在城内被杀,命左尉司和渝安驻军协查,方才见嫌犯逃入府中,只好出此下策。”
“荒谬,府内风平浪静,哪里会有嫌犯?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出去!”陈玉如喝道。
“不必和她废话,凡阻拦者,格杀勿论。”赵卓勇说道,手中的匕首闪着彻骨的寒光。
孙隳说道,“我等奉谕办事,还望夫人体察。”
陈玉如经历过石城事件那样的场面,又岂是吓大的,说道,“谕令在哪儿?”
孙隳回道,“谕令在孙将军那里。”
“未持谕令,就敢擅闯城主府?”陈玉如讥笑道,“真是胆大包天,狂妄至极。”
说话的工夫,各分家家主赶了过来,欲进门时,士兵还欲阻拦,赵平苍两眼瞪得溜圆,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直接将两旁的士兵震飞,闯了进去。
陈玉如看着赵平苍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故意提高音调奚落道,“二位叔叔,看看你们的贤侄,翅膀硬了,欺负我也就罢了,都不把他老子放在眼里了。”
赵平苍走到赵卓勇前面,指着赵卓勇的鼻子,喝道,“逆子,你要造反吗?”
赵卓勇抬头看了一眼赵平苍,又低头玩弄手中的匕首,孙隳笑脸说道,“二当家言重了,我们是奉谕行事。”
“我在和他说话,问你了吗?”赵平苍怒喝道。这几日赵丘城内的风云变幻,赵平苍也有所耳闻,只是知之不多。且不说灵皇陛下是否在赵丘城内,即使是搜寻灵皇陛下,也不该如此大动干戈。
孙隳笑容僵在脸上,只得施礼退下。赵卓勇兀自说道,“叔父放心,今天之事,我会一力承担,不会牵连各分家。你们要当陈家的狗,就站到对面去,这里可没有陈狗的活路。”
赵平苍怒气干霄,火烧六腑,挥手就要给赵卓勇一个耳光,但被二分家家主赵平延拦住了,赵平延说道,“卓勇,说话过分了,这里只有赵家人,快给你二叔赔个不是。”
赵卓勇理也未理,但见几名士兵长跑了过来,回禀,并未发现灵皇的踪影。
赵卓勇想也未想,指向对面,说道,“把他们都抓起来。”
士兵长领命后,示意后方的士兵,朝着陈玉如和紫雨走去。
赵平苍闻言,怒不可遏,“反了,反了,你个逆子,今天我就为祖宗清理门户。”说话间,欲拔佩剑,赵平延赶紧按住赵平苍,陈家得罪不起,孙家又何尝得罪得起。
赵平延心中明白,赵平苍与陈家素有往来,陈玉如能在宗门大会上拿到掌家大权,赵平苍起着关键性作用。
赵平延说道,“卓勇,既然未找到灵皇陛下,现在撤兵还不晚,何必咄咄逼人?”
赵平苍和赵平延哪里知道,如果赵卓勇今天交不出灵皇,小命就不保了。
赵卓勇摆了摆手,几个士兵上前,将赵平苍和赵平延给拦到一旁,赵平苍欲动武,赵平延好说歹说将赵平苍拉到了一旁。
赵卓勇的性子他们都了解,若真是认准了,便不会管三七二十一。
城主府的高墙之上,突然出现了两道身着无影服饰的人,冷眼注视着场中局势变化。
赵丘城西市无影据点,一个无影使向龙牙禀报,马宽和石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