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天崖,逍遥山脉的第二高峰。峰顶云雾萦绕,山径蜿蜒崎岖,南北两侧是险峻陡立的悬崖峭壁,传说是刑天大战黄帝时所致。若是在晴空之日,站在崖底向上眺望,那绵延数百里的崖壁直上九霄,像是截断了天幕,故而有断天崖之名。
此时,已是深夜。
“只有我们六人了吗?”凌正浩在云守业地治疗下,早已清醒了过来。
听他这么问,其余四人皆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唯独云守业拿着一根树枝在捣鼓着火堆,尽管这点温暖根本抵不住山顶的凉意。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上来了。”凌正浩站起身来,走到崖边负手而立,“我们,是玄木部仅存的玄甲卫了。”
“妈的!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我们只要杀了范傀就算对得起兄弟们了。”几名玄甲卫不甘地怒骂道。
凌正浩摇了摇头,叹息道:“那个血老,没有释放修为便能力抗守业哥的破风刀法,估计他的修为已是达到了北斗境。”
“那就是说,我们没有希望了吗?”众人的样子有些颓废。
此时的云守业放下了手中的树枝,站起身走到了崖边与凌正浩并排而立。凌正浩见他走来,抬手便指了指极远的北方说道:“你看,那里似乎是你说的通天城。”
“不,那个位置只可能是我们的帝都天风城。”云守业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凌正浩苦笑道:“只可惜,这辈子是无法成仙了。”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了起来。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竟然低声哼唱起了四圣殿的军歌。歌声时而悠扬、时而澎湃,但回荡在这幽幽的山间,却倍感凄凉。
当山腰处出现了一簇簇火光时,歌声也随之终了。
“玄木部,不能在此葬送。”望着火光逐渐地往山顶而来,凌正浩突然开口道。
“不会的。”其余四人抽出玄甲刀,忽地一下释放出了修为,“你们要好好地活着,将玄甲卫的斗志传承下去。”
说罢,这四人便冲下了山。看着他们消失在漆黑的林间,云守业和凌正浩默默地行了个军礼。
“还记得七年前,我们坐在医馆屋顶的那个夜晚吗?”
“七年前......”
“那时候我重伤初愈,原本还在为失去娘亲和妹妹而痛苦着,直到遇见了你和安芝。从此,我便拥有了比我生命还重要的两个挚友。”
“安芝......”
“她,像是盛开在黑暗中的光华。”凌正浩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锦盒和一本秘籍,然后盯着云守业正色道,“虽然这句话说了很多次,但是此刻我还是想说,谢谢你。”
“你?”云守业有些惊愕。
凌正浩会心一笑:“我知道你为了做了很多,我凌正浩此生无以为报。”
“不可以!”云守业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没希望了,哪怕做个懦夫,哪怕对不起死去的兄弟,我也要带着你离开这里。”
“苟活下去吗?”凌正浩转身仰望着夜空,那似是近在咫尺的凸月,明亮却不温柔,像是魔鬼的独眼,冷酷无情地凝视着这个世间。
“只要活着,就会有无限的机会。”云守业安慰道。
凌正浩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这七年来我过得很快乐,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深深地自责,痛恨自己为何没有保护好娘亲和妹妹。我,苟且偷生了七年。”
“不,你一直在努力地寻找他们,一直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凌正浩拍了拍云守业的肩头,并强行把锦盒和秘籍放到了他的手中,神色释然道:“很多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还记得曲宗吗?在这乱世之下没人是无辜的。”
“阿浩,坚强点!我们往西去,就能绕过断天崖。就算妖兽众多,凭你我二人也能有机会活着回到天风国。难道你不想见安芝了吗?”
“我没有勇气面对她,更没有勇气面对在她身边苟活下去的我自己。”凌正浩上前一步,给了云守业一个深深的拥抱,“此生能遇见你,是我凌正浩三生有幸。倘若过了冥河,没有遇见孟婆,我便生生世世记着你,我的兄弟。”
......凌正浩把双刃刀留给了云守业,自己则赤手空拳地奔向了山下。
此刻,追兵已经过了半山腰。
“哼!那四个白痴,简直就是找死。”
“是啊,真当玄甲卫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修为高了点,有什么用?”
“逞英雄呗,反正我是上去多砍了两刀。”
“哈哈!”
前排的士兵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战斗,他们似乎并不担心接下来的遭遇。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火把的亮光还未照个清楚,一个士兵就被一掌打飞了脑袋!鲜血顿时喷涌,溅在了周围几个士兵的身上。
“啊!”见刚才还在说话的战友忽地没了脑袋,那几个士兵瞬间被吓破了胆。
“唰——”黑影再次闪过,又一个士兵身首异处。
这个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并惊叫道:“敌袭!”
由于山路蜿蜒崎岖,范傀的手下很难摆出常规的阵型,只能原地防守。这下可好,他们都成了黑影的活靶子。
“怎么回事?”见行进停止,范傀不禁皱眉道。
“将军,前方似有敌袭。”
“哦?刚才不是已经杀了四个吗?”
“此人更强,我军已有数十人命丧他手。”
“什么?”范傀有些惊疑,“他不是受伤了吗?”
“呵呵,是五行之力。”血老阴森地笑道,“我去会会他。”说罢,血老便化作一团血雾消失了。
此刻,那道黑影正在疯狂地屠杀着范傀的手下,根本不把他们的生命放在眼里。
就在他一拳洞穿一个士兵的胸口之时,血老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似是察觉到了危机,回身就是一拳。
“嘭——”拳掌相对,血光四溅,黑影倒退数丈,沿途撞飞了几个倒霉的士兵。
“血煞?”血老有些惊愕,“你不是五行之力的拥有者!”
火光此时映照在了黑影的脸上,凌正浩的面容浮现了出来。只不过,现在的他满脸是血,双目腥红发着微光,似是一头嗜血的怪物。
“嗷——”他仰天长啸,全身爆发出了浓烈的血气。
“嗯?竟是罗刹门的味道!”血老惊觉这气息有些熟悉。
就在此时,凌正浩“嗖”地一下直奔血老而去。他双手化作血爪,抓向了血老的脑袋。血老微微后仰,轻松躲过,同时一脚踹出。凌正浩躲闪不及,胸口重重地挨了一下。
然而,凌正浩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动作稍微有所停滞,而后便又继续挥动起了血爪。
二人你来我往交手十数回合,不分胜负。
此时,凌正浩变得更加疯狂!只见他双手合十,一个浓稠的血团便在其掌间形成。随着他的一声怒喝,血团瞬间射出,直奔血老而去。
“哼!罗刹门真是没落了啊,连赤血丹都流落到凡间了啊。”血老冷笑一声,抬手掀起一股血浪,将飞来的血团撕得粉碎。
就在此时,凌正浩突袭到了血老的身后。他双爪朝着血老的要害狠狠地捅去。
“嘭——”血老的身子霎那间爆成了血雾。凌正浩咧嘴笑了起来,看上去无比得狰狞。
“呵呵,玩笑就到此为止吧。”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凌正浩的笑容戛然而止。
血老再次出现,不等凌正浩转身攻击,血老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紧接着抬膝撞向了他的腹部,然后又是一记勾拳砸向了他的下颚,最后一掌拍向了他的胸口。
“噗——”凌正浩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砰——”他狠狠地撞在了一块巨石上,身体里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
“哼哼,罗刹门的东西不属于你。”血老的话音一落,就见凌正浩身上的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的双眼也变回了正常状态。
失去了血煞的力量,各种伤势所产生的疼痛瞬间涌遍了凌正浩的全身。
“啊!”他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断天崖。
“偷了罗刹门的东西,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血老迈开步子,神色狠辣地向凌正浩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山下突然骚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血老忽地被一股力量惊得心神不宁,于是他便往山下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是火的人影在队伍中左冲右突,所过之处,无不焚烧起来。
“火灵?”以血老的身份和见识,此刻也不禁惊疑起来,“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有符师在这附近修炼?”
就在血老疑惑之际,那火灵竟然高高地跃起,“嘭”的一声,落在了血老的面前。血老惊得后退了几步,虎视眈眈地盯着火灵。从形体上看,此火灵应该是个人类女子的模样。
“是,是你吗?”幽幽的声音从附近传来,火灵顿时循声望去。
只见凌正浩瘫坐在地,背靠着一块巨石,脸上尽力挤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没能......救了你。”随着一声叹息,凌正浩垂下了头。
他,死了。带着无尽的遗憾,踏上了黄泉。
火灵怔怔地伫立在原地,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但却又是那么得缥缈。无法捕捉到的情绪全部化作了强烈得愤怒,让她忍不住仰天厉啸。
“唳——”一道火光应声而起,几乎照亮了整个断天崖......
云守业将一切看在眼里,泪流满面。他在崖顶的巨石上深深地刻下了几行字,便不再回头,转身离去。
他这样写道:
“北望残灯,梦回天风。壮怀身披英雄甲,荣光万里征。北望扶摇,惊起寒袍。黯然当歌无名骨,声声泣九霄。
——云守业”
......山顶滑下的溪水在田间蜿蜒,麦穗的倒影欺骗了虫蝶。清波不断地荡漾开来,最终消逝在了溪边。
那青石上坐着一位姑娘。姑娘的长发随风飘动,倩影轻柔。一封苍白的信纸在她的手中颤抖。泪,禁不住地落下,湿了霓裳,入了黄泉。
姑娘喃喃道:
“他,是晚霞的流光,悄然坠落在我的心田,泛起无数涟漪,却转身不见。”
风的呜咽,卷走了苍白的信纸,在空中唱起了忧伤的歌:
“那一夜的风啊,拂起的粉纱。乱了凡尘的梦啊,醉了浮世的花。我紧握流离的月华,种在心底发芽。孕育思念的情话,绽放在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