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京城西市的香苑,是著名的胭脂市场,各地的胭脂水粉在这里都可以买到,是京城贵妇们经常逛的地方。这日,长宁公主穿着便装,带着几个丫鬟,在香苑闲逛,她看上了一个新款的胭脂。
卖胭脂的老板娘化着淡妆,徐娘半老,却别有一份韵味,看见长宁公主在看货,连忙走了过来“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是宋国最新款,宋国的王室中最近都在流行这款胭脂,据说宋国公主每日都在涂抹,要不您来试试。”
宋国向来都是流行文化的风向标,很多高档的商品都是宋国制造的,听闻是宋国产的新品,长宁立即来了兴致,她涂了一些在脸上,感觉脸上水水的,嫩嫩的,皮肤好像变好了很多。“你这里有多少货,我都要了,都给我包上。”长宁打算买一些自己用,同时给丽妃也送去一些。
“现在这款卖的特别好,我们这里也不多,每位客人最多只能买五盒!”老板娘看到这么个大买主,并没有想着要把东西卖完。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我给你两倍的价格!”长宁面色不悦的说道。
“好的,把店里的货给这位小姐都包上。”老板娘马上改了态度。
“老板娘是宋国人吧!”长宁公主旁边的一个丫鬟问道。
“小丫头,你怎么知道!”老板娘满脸堆笑的问道。
这个小丫头撇了撇嘴“只有你们宋国人才会这么做生意。”
长宁见胭脂都打包好了,伸手去拿香囊,这时她发现自己的香囊不见了!
章华宫的大殿上,姜宇烈端坐在王座上,大司寇邢干站在下面。姜宇烈问邢干道“近日京城中为何盗贼日盛?”
邢干中等身材,四十余岁,掌管司寇一职多年,他站在下面小心的回答“禀陛下,地震之后,失去土地的流民增多,一些流民混入城中,以盗窃为生,臣已经加派人力,在城中捉捕这些盗贼。”
这时四皇子姜琦走向前向姜天子奏道“父王,儿臣有一门客,名叫禹雍,他只要在城中看一眼,就能分出此人是否是盗贼,儿臣请父皇用此人治盗。”
姜宇烈心中有所怀疑,但还是准了姜琦的推荐,他也想借此看看四皇子的眼力如何。禹雍在抓捕盗贼方面果然很有天分,在短短十日的时间里抓捕了数千名的盗贼。一时之间,大京城的监狱里人满为患。
姜宇烈觉得很神奇,便召见禹雍。禹雍并不像姜宇烈之前想象的身材壮硕,力大无穷,而是一个看起来比较瘦弱的男子。
姜宇烈问禹雍“卿如何在短时间内抓到这么多盗贼的?”
禹雍低着头对姜宇烈说道“臣看一眼就能区分出此人是否是盗贼。”
姜宇烈来了兴趣,他接着问道“你看一眼,如何能够分辨出来,莫非他们脸上刻了一个贼字?”
禹雍接着说“臣并非有奇功异能,臣在市井之中查看,盗贼的眉睫之间,看见市井之物有贪色,见市中之人有愧色,当我用眼睛盯着他们看时,面有惧色,因此,臣就能断定此人就是盗贼!”
姜宇烈赞叹道禹雍真是能人。
太子姜恒这时候走上前去,问禹雍道“你十日之内抓捕了千名盗贼,那么现在盗贼的数量是多了还是少了?”
禹雍没想到太子突然会这么问,一时语塞“臣每日只管抓贼,并未留意贼人数量!”
太子向前对姜宇烈说“父皇,以智御智,如同用石头压草,草虽然不能正常生长,但是它一定会从石头的斜缝中长出;以暴击暴,如同用石头击打石头,石头必然两碎。此种治盗的方法并不能根治偷盗。”
姜琦见太子说自己举荐的方法不行,心中不喜,问太子道“依兄长的意思,如何才能根治?”
太子继续说道“治盗之术,在于化其心术,使民众能够知道礼义廉耻,而不是以捉拿盗贼多作为目的。另则今日大京城中盗贼横生,并非是这些人生而为盗。地震之后,灾民流离失所,且赈灾之粮不足..”
“够了..”姜宇烈摆摆手,本来太子私自向百姓授粮已经让他十分恼火,但是此事又不能明说,现在眼看姜恒又要把话题引到赈灾粮不够用上来,他连忙制止了姜恒继续说话“有志之人,饿死不食嗟来之食;偷盗之人,都是心术不正之人,杀就杀了,何须多言!”
姜宇烈走下台阶对邢干和禹雍说道“传我令,自今日起,凡有盗铜钱一贯或者等值货物者,斩!”
散朝之后,三皇子姜夷对太子说“禹雍必死!”
姜恒惊奇看着他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弟弟,他这个弟弟向来聪慧,虽然年幼,但是对很多问题都有着比较准确的判断。姜恒问道“三弟为什么这么说呢?”
姜夷低声对姜恒说道“我听说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禹雍一人之力不可能能治群盗,现在父皇又下了这样的指令,盗一贯钱者斩,群盗必将铤而走险,杀掉禹雍!”
姜恒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禹雍,而是这些在大灾中失去土地的民众,如果有口饭吃,谁会走上盗窃的路子!盗一文钱而诛之,我怕会激起民变!”
“皇兄,我有一法可救这些灾民”姜夷在姜恒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三天后,一个下雨的傍晚,禹雍带着几个随从在城中巡查,这时一个神色慌张的人从旁边匆匆走过。
“此人必是盗贼,抓住他!”禹雍下了指令,身边的几个随从快速的追了过去。
这几个随从前脚刚走,又有一个神色不善的人从他旁边走过,禹雍看到后紧紧的跟了上去。这个人接连穿过了几个胡同,消失不见了。禹雍反身就要往回走,这时,十几把油纸伞出现在他的面前,伞下面露出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与勇敢心中一惊,起身就要往后跑,后方又有十几把伞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二天的清晨,禹雍带血的头颅被扔进了邢部的庭院里。姜宇烈勃然大怒,要求全城戒严,全力搜捕罪犯,当天的夜晚,京城东西两市,同时起火,一晚上混杂着力拉崩倒之声,救火之声不绝于耳。一夜之间多家店铺被洗劫一空。
“废物,一群盗贼都捉不住吗?”姜宇烈将案几上一个精致的果盘扔到了大司寇邢干的脸上。陶瓷烧制的果盘打在邢干的脸上,给邢干留下一个伤痕后掉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邢干低着头,战战兢兢“臣定当竭力!”
“盗贼越来越猖狂,下一步是不是要把火烧到章华宫里?”姜宇烈愤怒的问道。“是不是把朕的玉玺也要偷掉?”
邢干低着头不敢言语。这时三皇子姜夷上前对姜宇烈说道“儿臣有一个方法,可以除盗贼之患!”
三皇子虽然向来聪慧,看见三皇子说话,姜宇烈略为消了消气,撇着眼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姜夷上前一步,对着姜宇烈说道“儿臣希望父皇能够答应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姜宇烈心中有些不悦,他最讨厌别人和他谈条件,但是姜夷是个例外,一般三皇子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一些。
“儿臣希望父皇在捉住这些盗贼后不要杀掉他们!”姜夷说道。“寒冬来临,北方狄人开始南下骚扰,辋川的驻军兵力不足,不如将这些人编入军中,为国效力!”
姜宇烈在大殿中来回踱着步子,他的大脑在飞快的旋转,将流民编入军中,倒也是一个办法,但是皇权的威望也不能旁落“首恶必办,胁从充军!”姜宇烈算是定下了基调。
见姜宇烈答应了下来,姜夷稍稍松了口气“父皇,现在盗贼都聚集在京城之中,很多人盗窃都在一贯以上,按照现在律令,都要被斩首,地震之后,京城被司寇司把守,严控人员进出,这些人进出不得,又有性命之忧,所以他们都聚集在一起,做鱼死网破的打算。如果父皇能够开启其中一个城门,令人员只出不进,想必大部分盗贼都会借此逃出。盗贼昨日洗劫了东西两市,出城必将携带包袱,等到他们出城之后,我们在各个路口进行盘查,一定能找到这些盗贼。”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姜宇烈没想到这个十六岁的庶子竟然能想出这么个办法。“传旨,三日内允许民众从西门出城!”
姜恒和姜夷离开后,丽妃走了出来,刚才的对话她早已听在耳里“陛下,臣妾有一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妃有何话,尽管说出!”姜宇烈示意她尽管说出来。
“臣妾怕有些话说出来,会伤了陛下和太子的和气,臣妾,臣妾还是不说了!”丽姬又卖了个关子。
“但说无妨!”姜宇烈被吊起了胃口,想要听听丽姬到底要说些什么。
“臣妾听闻在千山中有一种大鸟,其名为‘溯’,这种鸟只吃干净的食物,居住在梧桐树上,如果没有洁净的食物,即使饿死也不会进食;臣妾还听说浅海之滨有一种鸟,其名为‘瓯’,瓯这种鸟,一生只吃腐烂的食物,居住在杂草丛生的荒野之间。本性淳良的百姓,即使饿死也不会干偷盗之事;现在朝廷已经赈灾,虽说食物不足,倒也不至于饿死,能干出刀枪劫掠之事的人,品性绝对不会端正。”丽妃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爱妃意思是这些刁民品性不端,恒儿建议让他们去充军,军旅生涯应该会磨炼他们的品性!同时,现在辋川确实兵卒匮乏,面临狄人南下的压力。”姜宇烈想起了之前太子给的建议。
“陛下这就更不对了,辋川为战略要地,扼守帝国的北门,更应该让品性淳良的人去把守,而不是让这些流匪。陛下决定杀掉他们,而太子让他们充军,那么他们进入军队之后,是感谢陛下呢,还是感谢太子?”丽妃的话如同炸雷一般在姜宇烈的耳边响起。
“若非爱妃提醒,险些下出错棋!”太子的事情让他感到了压力,姜宇烈的权柄只能他给予,别人绝对是争不得的。
三天的时间,有数万民众出城,这里面既有盗贼也有要出城赶到远方的民众,所有包袱中有东西市货品的,不问缘由,不分老幼,一律被杀掉,累计杀掉一万七千余人,包袱中所有的货物都被充公。
姜恒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内心中充满了自责,同时在他内心的深处,第一次出现了对自己父亲的憎恨,这个视人命如同草芥一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