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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自打和浩南有了那次的“触电”经历,夕佳知道有一段情感将要来临。而早在健身操比赛的当天,当他们两人站在耀眼的舞台上目光相接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捕捉到了这处生命中的伏笔留白,而现在,她也已经准备好要顺其自然地接纳它的发生。对齐俊的爱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过往都将被尘封,深锁在心底的某个位置,毫无疑问,那些都是重要而美好的,但是,也许只能仅仅代表着过去了。

这天,夕佳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健身房,快要到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健身房的外墙上面,那些花花绿绿,歪歪扭扭,又大又突兀的是些什么?如此有碍观瞻,毫无设计感……夕佳紧走两步一看,天哪,这些,竟是些什么下作的丑话啊……夕佳不想再看,她跑到门口,可是,大门上了锁,她趴着窗户往里看,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夕佳心里顿时一揪,她一直在追问自己,怎么就三两天的光景,这里就变成这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不上多想,夕佳拿起电话,找到浩南的号码打了过去,可是对方语音提示说手机已经转到了留言信箱,夕佳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她急得在门外来回踱步,突然,她想到了阿伟,于是赶忙拨通了阿伟的电话,所幸,阿伟的电话一下就通了,在电话里,阿伟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夕佳了解到这是一个学员因为在馆里弄伤了脚闹起的纠纷,但是到底是谁的责任并不清楚,只不过这个学员非常强势,好像就是来踢馆的,把简单的事情搞得飞沙走砾,跟黑帮寻仇似的,浩南也是焦头烂额,只好暂时停业闭馆。夕佳说了几句公道话,安抚了阿伟,并和阿伟约好第二天一起到浩南家去。

第二天上午,夕佳和阿伟一早就出现在浩南家门口,阿伟摁响了门铃。浩南这会正蒙头大睡,门铃声他只当没听见,继续在床上沉沦,直到阿伟把门铃声摁得丧心病狂,浩南才因为受不了这凶恶的干扰百般不情愿地爬了起来,他飘飘荡荡地来到门口,往猫眼里一看,竟然发现了夕佳,下意识地用手狂摸头发,脸,而后是身上的衣服……自以为是在整理仪容仪貌,可是,哪有什么作用,怎奈这会儿也来不及去好好地弄了,总不能让女神在门外等太久啊,于是,浩南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一个猛子拉开了门,当他把自己完全暴露出来的时候,别说夕佳,就连阿伟都被吓了一个大跳,三天没刮胡子,胡茬都一岁一枯荣了,头发就像鸟巢,被狂风刮过后的那种,衬衫耷拉着领口,扣子也有一粒没一粒地扣着,这形象完败丐帮长老,来根棍儿就是帮主,关键是精神是颓废着的,看着让人心疼不已。“你怎么这样啊,干嘛不收拾收拾自己,你还是小耗总啊,小耗总!”阿伟很急,浩南对于他来说,是老板,是哥们儿,是人生导师,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怎么能忍受看到自己的偶像这样的一副样子?这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了。“你快点去收拾一下,把自己弄清楚再出来。”阿伟推搡着浩南去卫生间,浩南转头看向夕佳,临了,突然大声地宣告似地说:“我……我在家想辙呢,准备晚上去馆里蹲点伏击他们的……真的……”夕佳微笑着,朝他温情地点了点头,这给了浩南莫大的抚慰和鼓励。

过了一会儿,浩南和阿伟出来了,“这才是小耗总该有的样子嘛。”阿伟仍旧推着浩南,这回是把他当做一款杰作样儿的展示。“行了行了。”浩南打发着阿伟,眼神睇向夕佳,竟有点害羞的样子。夕佳不住地点头赞许,“这样好,这样好,很好了……”

三人坐下来讨论正事,事发那天浩南正好不在馆里,所以对事情经过并没有亲见,那个闹事的客户应该是第一次来,不是馆里的学员,没有任何教练带的,阿伟说他听到动静的时候只见那人倒在地上抱着一条腿,他裤子上有一点血,地上也有一些,场面并不惨烈,不过他叫得特别厉害,一直喊疼,往死里喊,还大声抱怨说是器械出问题了,突然故障才害得他摔成这样,跟他一起的另外一个人也在大声谩骂,骂得可难听了,“哎呀,我都不愿意学,这俩该死的丧门星……”阿伟越说越激动,忍不住也爆了粗口。

夕佳皱着眉头,问道:“都没有人认识他们吗?那么后来呢,他们有要求索赔或是道歉什么的吗?”浩南摇摇头,“这俩人当天白天闹完后,晚上就在馆门口乱写乱画,还把一些写满污言秽语中伤人的小纸片沿街到处贴,这些第二天都被我们撕了,馆门口也重新粉刷过,哪知他们后来又来,又是贴又是涂,我,我是想白天先闭馆,晚上去守守他们,不行就硬碰硬,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也没怕过谁,只是,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到底是什么人,究竟为了什么,我一直想不通,店里弄成这样,真是太,晦气……”浩南说完便低垂着头,用双手撑抱着,状态萎靡,夕佳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她关于他的印象是阳光,热情,开朗,干练和朝气的,显然不包括此刻的无助和无力,夕佳看着浩南,心里止不住地心酸,他的悲伤,她能感觉得到,就像树之将倾的歪斜,水之将涸的枯竭,她想告诉他,不要掩饰,掩饰悲伤只会加重悲伤,大可尽情地宣泄,然后再重新振作,坚强地面对困难解决问题,才是正确的处事方式。“小耗总,你想哭吗,”阿伟突然坚定着语气朗声说道,“想哭就哭出来,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还有‘男人哭吧不是罪’呢。我瞧你憋着难受。”浩南漠视阿伟,对他的荐言表示极端无语。

这时,夕佳缓缓地伸出了手,切切然握住浩南的手,“浩南,你如果真想哭的话,那就哭出来,或者找个其他的方式发泄出来,痛痛快快地发泄,不要把不愉快藏在心里,这样不好,对身体也不好,等你发泄完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夕佳说完,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握住浩南的手,她想让他感觉到自己,她的心意,她的力量和鼓励。浩南没有抬头,下盘处飞出一脚,踢向阿伟,阿伟“哎呦”叫了一声,疑惑地看着浩南,没其他反应,“你去买点吃的回来。”浩南继续说道。阿伟应声出门。浩南心里骂了声:“死家伙,没眼力见!哎,这人……”不过,这会哪还有多余的功夫抱怨阿伟,浩南慢慢抬起头,他用手包住夕佳握着自己的手,和她眼神交接的时候,心里怦然一动,感觉心脏快跳出来了,夕佳一下羞红了脸,想缩回自己的手,但是被浩南握得紧紧的,“你,你想,哭吗?想哭就,哭出来……”夕佳断断续续地说着,以此缓解两个人共营的尴尬。“不,我不想哭,我想抱抱你,可以吗?”浩南柔声说道。夕佳偏过头,没敢直视浩南,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浩南一个大鹏展翅,张开双臂,把夕佳一下揽入怀中,这是一个期待已久的拥抱,两个人交融的体温让浩南觉得好暖,暖到可以消解一切烦忧,他感觉着夕佳的心跳,和自己的呼应酬答,竟似有一种相知却又无声的倾诉在传输,生命的意义被放空,怀里抱着的,此刻拥有的,已然是全世界。

良久,夕佳在浩南怀里喘了个长气,浩南这才意识到时间问题,“走,跟我来。”浩南放开夕佳,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夕佳心里“咯噔”一下,但并没有提出异议。

浩南把夕佳领进他家里的健身房,门开的瞬间,夕佳松了口气,真好,没看到床。浩南让夕佳看他打沙袋,他调侃自己打坏了好几个沙袋,每次都搞得满地狼藉,夕佳本想说“没事,以后我帮你收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上却霎时晕染了一层红绯,羞得她忙把脸别了过去。

夕佳帮浩南数着打击的次数,1,2,3,……当数到第1078个的时候,阿伟回来了,带着KFC全家桶套餐,阿伟张罗着让大家快点吃,浩南拿了个鸡翅递给夕佳,“我猜你喜欢这个。”夕佳愉快地接过鸡翅,笑着往嘴里送。“看你,吃得满嘴都是。”浩南伸手为夕佳揩去嘴角的碎丁儿,夕佳腼腆地笑了。阿伟咬着个大鸡腿看看浩南,又看看夕佳,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哪里有点不对,眼前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发生变化了,这变化来得好快,就自己出去买个KFC的时间,这是真的吗?浩南得手了?他斜着眼看浩南,哪知浩南眼里根本没有他,睬都不睬他一下,再看看夕佳一脸幸福的样子,阿伟觉得这事应该差不离,他心里暗暗佩服浩南,真不愧是情场高手,乘着自己“病”,没被要了命,反倒抱得个美人归,厉害厉害。不过,这一路看将过来,他知道,这两个人之间也是几经铺垫,几经酝酿,感情,就像山涧流水,层层推进,层层造势,才能聚为飞流,那直泄千里的绽放实非经天的积淀而不可得,所以,今天关系的确定,直可谓情理之中的必然!至于是不是命理之中的必然,这个就得看浩南的表现了。

吃得差不多了,三人开始继续讨论,“我觉得他们是来寻仇的。”浩南收起适才的甜蜜劲儿,握住夕佳的手,正色着说道。“对,他们没有乘机索赔和敲诈,专搞破坏,显然就是冲着健身馆的名誉来的,你们,最近有得罪谁吗?”夕佳柳叶眉微蹙,表情端严。

“方婷,我觉得是方婷。”阿伟突然大声叫起来,“你们觉得呢,我看八成就是这个女人。”阿伟自己把自己给说激动了,也许是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夕佳没有说话,侧过头看向浩南,片刻,浩南才紧着嗓子低声说了句,“可能吧。”得到浩南的首肯,阿伟更来劲了,“我去,我去找这个女人,这个骚娘们,我要好好问问她,究竟想怎样。”阿伟拍着胸脯,把话说得噼里啪啦响。

看阿伟这么饱含激情,浩南也不想挫了他的锐气,于是说道:“好,你去吧,问问她也好,但是一定要注意态度,方式,还有……哎呀,算了……”浩南想交代的东西太多,说实话他真觉得阿伟这种款的做不出什么合适的事情来,不过鉴于对方是方婷,也不见得有多靠谱,就让他去试试吧。“问不出来就算了,凡事适可而止,我们再想办法。”浩南最后交代了一句。夕佳则对着阿伟莞尔一笑,并轻轻点头,以示鼓励。

杨卉偷窥到了夕佳和浩南的“萌情”时刻后,喜难自抑,她立马添油加醋地向她的组织禀告,夕佳自然变成了祸害前任没完又去勾引别人和人搞暧昧的“那种女人”,那所谓组织里的真正的“那种女人们”都快坐不住了,隔着距离喊杀喊打,巴不得把夕佳生吞活剥,她们下达的命令是,“继续观察,等准备好方案寻到合适的机会就动手,要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看看,以替天行道。”谁知,健身馆随后就出了事,那杨卉又是第一时间汇报了过去,那群人乐趴了,张牙舞爪地庆祝“老天有眼”,并传过话来,“不能麻痹,要继续留意,有什么进展再行汇报。”

阿伟第二天就行动开了,他埋伏在方婷家门口,晚上,终于等到方婷回来,在她开门的当口,阿伟一个箭步冲上去,抓起方婷,把她强行推进门,而后抓着她的两条手臂把她摁到墙角,用自己的身体压迫她,完全控制住了她,“说,健身馆的事是不是你搞的,你这个骚狐狸还真会来事,是不是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阿伟俯身对着方婷大声喝令,“什么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健身馆的事,你是说健身馆被人涂鸦吗,我也是刚刚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是我?”方婷争辩,她缩在阿伟身下,像小鸡似的服了大软。“怎么不可能是你,我看八成就是你,你对健身馆怀恨在心,你就想着报复我们,是不是,是不是?”“不是”方婷突然奋起,这让她的脸和阿伟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阿伟下意识地抬高身子,头往回缩,“不是,不是这样,我没有,我没有对你们怀恨在心。”方婷继续道,“那件事,我是说划破夕佳比赛服的事,是我做的,是我,我承认当时嫉恨她,因为我感觉浩南喜欢她……”“浩南当然喜欢她,他们才是绝配。”阿伟抢过话来,“可是,他当时是我男朋友,我也喜欢他啊……”方婷提高了音调,“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地喜欢他,我是喜欢他那种类型,也就是搞健身的男人,我就特别喜欢,受不了的喜欢,好酷啊……”

“啵~”方婷做了一个阿伟做梦也想不到的动作,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真的亲了一口,“哇,你搞什么……”阿伟本能地弹射开去,一下跳到方婷的丈许开外。

“我也喜欢你呀,你不也是搞健身的嘛,我喜欢你们的身材比例,还有那肌肉感,力量感……欧……”方婷不分场合自顾自地陶醉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你,你刚才还那样对我……”说完这句,方婷转过身去,貌似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怎么对你了?……”阿伟蒙了圈,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那不是典型的“壁咚”吗?暧昧指数稳居第一阵营,女人都吃这套的呢。方婷此刻又回转过身来,慢慢走向阿伟,带着一脸娇媚,她主动抓起阿伟的手,“阿伟,你是不是觉得我骚啊,其实我不骚,我只是想留住我喜欢的人,留不住的,那我也就不喜欢了,我现在喜欢你,我就会对你好的,说不定旁人看着也会觉得我对你骚呢,可是,那你喜欢吗?……”阿伟手臂轻晃,看似想甩开方婷,实则不然,“那……健身馆的事真不是你做的?”这话题岔得对头,“我保证,我拿我人格,我人头保证,肯定不是我,是我的话我会承认的,你看比赛服的事我不是也承认了嘛?”方婷铿铿地说。“那你也没向人家道歉啊。”阿伟说道。方婷想了想,“那,如果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去道歉的,只要你喜欢,你让我去我就去。”她把头靠在阿伟手臂上,止不住地娇嗔。阿伟楞出了魂,这个局面太刺激了,他脑洞再大也没想到过这一岔,太跳脱了,出离了正常的想象力范围,他真的无法……“阿伟诶……”对方又嗲嗲地叫了一声,叫得阿伟全身发麻,顾不上多想什么了,“你,那你明天要跟我去道歉哇。”他下意思地迸出这句话。“好叻,那你是答应我了,那我们开始吧。”方婷高兴得蹦了起来,一下圈住阿伟的脖子,封上了他的嘴唇。

原本的三人会议,阿伟多带了一个人参加,而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事的嫌疑人方婷,浩南和夕佳都惊诧不已,然而,更出乎人意料的是,这方婷已然摆脱了嫌疑人身份而以阿伟女朋友的身份取而代之。“嗨,你们好。”方婷一见到浩南和夕佳,竟毫不避嫌地打了声招呼,这倒把对面的两人搞尴尬了,夕佳和浩南都没有回应,怔怔地看着她,还有阿伟。“快,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仓促着,阿伟把方婷推到两人面前。“对不起,上次把夕佳比赛服划开是我不对,我来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啊。”方婷把这几句最中听,最像人话的话说得脆生生的,显是一早准备好了背出来的,说完嘴角一勾,让人别往心里去,貌似她自己也没往心里去的样子,总之,形式到了,诚意还是少了一点。

“哦,嗯,……”夕佳也不知该说什么,她看了看浩南,浩南许是太了解方婷的性子了,他严肃地说道:“你如果是真心道歉,我们就接受。”这话还有半句没说,那就是“如果没有真心,我们就不接受。”

阿伟不知哪借来的灵光,他在一旁搭腔,“是真心的,我可以证明,你们看吧,她就这么一人,什么正经话到她嘴里都差了点意思,但是,她是真的后悔做破坏夕佳比赛服的事了,但是,咱们健身馆这事也真不是她做的。对不对?”阿伟用胳膊肘顶了顶方婷,方婷忙把头点得像鸡吃米。

四个人,八只眼睛,你看我看你的,气氛有点不太对,方婷于是拽过阿伟,“不是说了陪我去买裙子的嘛,明天等着穿的呢。”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反正方婷是又浪起来了,边说边扭动着身体。

“那你们去吧,去吧。”浩南不想再看到方婷忸怩作态的样子,忙打发他俩离开。两人走后,浩南和夕佳相互对望着,各自一脸惘然,“你觉得他们在一起靠谱吗?”夕佳问道,浩南沉默了一会儿,说:“单独的两个都不算太靠谱,各有各的不靠谱,凑成一对的话,说不定,会靠谱?”浩南尾音用的是升调,显是疑问句式,这话他说得一点把握都没有,对这段恋情的发展,他们也只能是采取旁观者的隔岸观火态度,才靠谱。

两人重新坐下,打算再聊聊正事,这时,浩南手机来电话了,是贺楠打来的,贺楠在电话里说发现了重要的线索,浩南忙让她过来。

贺楠到了,看到夕佳的时候楞了一下,不过一转眼就笑了,显是明白了两人的关系,笑容里充满了祝福。三人相互打过招呼后,贺楠马上切入了正题,“我的一个学员,她告诉我她的一个朋友有一天加班,路过他们经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他在打电话,好像提到了咱们馆的名字,她就停下来偷偷地听,听到他说什么‘这小子就是个渣,害得我妹惨兮兮差点自杀,他倒人前风光人后风流,简直没天理了,咱们去摆他一道,触一触他的霉头,败败他锐气,让他知道什么叫作天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贺楠转述这些的时候,故意说得没那么义愤和充满正气,以保护浩南这个老板的自尊心,不过这些话实在太震撼,料短意却赅,内容直指真相,这线索太有价值了,浩南听完立刻眉心外开,“原来是这样。”他小声嘀咕着。夕佳的神色有点复杂,事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看来之前的推断没有错,所有疑团貌似都解开了,但是这原因的成色有点不那么好看,还搭上了浩南恋爱史的底色,站在新女朋友的立场,夕佳即使再大度,也还是闷闷地生了点气,她尽量控制好情绪,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看来我们之前分析得没错,真的是来寻仇的,那,那这个什么经理解气了吗,他还会不会再来?”夕佳的这个问题太悬空,不是那啥经理本人,谁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想法,还会不会有后招。冷了一会儿场,浩南小声问道:“这人叫什么?知道吗?”贺楠回答:“姓谢,叫谢文新。”“哦,那,是啦,应该没错。”浩南又低声自语,面带愧色。片刻后,

浩南缓缓说道:“行,我都知道了,贺楠,很感谢你,这个信息太有用了,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贺楠一走,浩南立马拖过夕佳的手,抱在胸前,“夕佳对不起,你刚才听到的那些,是事实,但是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过去太混,但是,但是我现在不会了,认识你以后,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你相信我,夕佳,请你一定相信我。”浩南声音发颤,像是个犯了大错请求大人原谅的孩子,样子看上去恳切极了。夕佳别过脸去,此刻没有外人了,她也不想再掩饰自己的不快了。“夕佳……”浩南又叫了一声,口吻里写尽哀求。过了一会儿,夕佳转过头来,“那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想自杀,你们是怎么分手的?”“好,好,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浩南见女神发了话,那就是盼头,就怕她闷着不给机会啊。浩南把自己和谢文丽,也就是小丽的恋爱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夕佳,包括分手的因由和细节。夕佳静静地听着,半晌,浩南都已经说完了,她还是不做声,浩南也不敢轻易发出任何声音,等了很久,浩南才握了握夕佳的手,同时小声地叫了句:“夕佳……”

夕佳长长舒了口气,“换了是我,我也找人砸你场子。”浩南没有想到等了半天,女神竟说了句这样的话来,他好像瞬间积食了,他无法消化了,但同时又好像胃里在翻江倒海,难受到想吐出来……“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夕佳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当,向浩南道歉,“没事,没事,呜……”浩南突然间哭了出来,他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小的时候吧,不过他这会儿还是哭了,真哭,哭得很伤心,“夕佳,你骂我吧,我该骂,你打我吧,我太混了……”浩南切切的样子感化了夕佳,她抚摸着他的头,“好了,我原谅你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别这样了,啊……”浩南似听话的小孩,慢慢停止了哽咽。

“我来猜一下,你的爱情观,是不是这样的,”夕佳悠悠地说道,“一味追求爱之初的甜蜜,把这样的感觉高高挂起奉为神明,而一旦过了那个阶段,没有了感觉,你便认为可以甚至是应该,丢弃或者是放弃,你的内心可能还堂而皇之地自认为,再继续下去将是对神明,对你的所谓‘爱’的亵渎。你觉得你对‘爱’的定义是高尚的,神圣不可侵,素不知,你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知道是什么吗?”夕佳的一席话,把浩南听得醉了,彻彻底底地醉了,“夕佳,她是天上派下来的人物吧?她怎么可能完完全全把握住我的内心,直击要害,不差毫厘,而且是全方位,多角度,涓滴不漏?”浩南觉得自己在夕佳面前简直太通透了,跟个透明人一样分分钟都是赤裸的,被看穿的赤裸,他忘记了回答夕佳的问题,夕佳于是又问了一遍,“你知道吗?”

“哦,我,我不知道。”浩南嗫嚅着,他低下头,不敢看夕佳的眼睛。“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刚才一直反复说到的,是哪两个字?”夕佳顿了顿,继续道,“‘感觉’,你的所谓的爱情仅仅停留在‘感觉’的层面,这不够,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爱情,因为,你并没有付出真心。”浩南楞了一下,“真心”,这两个字平常听着没什么,怎么此刻从夕佳口里说出来,却像是一记重锤一样,敲击自己的心,扪心自问,自己之前确实……看浩南没有说话,夕佳继续道:“真心,我记得那天方婷来道歉的时候,你也说过,她是真心的,我们就接受,不是真心的,我们就不接受。可见,真心的重要。”夕佳停下来,浩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夕佳于是继续,“你和谢文丽的那段没有真心,我想你和之前的那些同样也没有,至于方婷,那更不必说了,你们仅仅只是皮肉之欢,互相索取身体的需要,灵魂尚且没有照见过彼此。但是,那个……小丽,是吧,她对你,应该是用了真心的,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因为你的无由分手而受伤,其受伤的程度和真心程度基本等值。”浩南心服口服,频频点头,突然,他脑袋一转,猛地抓住夕佳的手,大声说道:“可是,我对你是真的,我对你用了真心,你和他们不一样,真的,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从我慢慢慢慢地了解你,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对你现在的感觉,就是将来,以后任何时期的感觉,这感觉不会变,即使变,那也是由爱情变成亲情了。”浩南顿了顿,他在用尽全力表达自己,他想让夕佳相信,他对夕佳是认真的,这种认真不同于之前,他对她的感觉也不同于之前,但是,感觉,只存在于他的心里,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夕佳相信,何况,“感觉”这两个字,刚刚被夕佳否定过,他想告诉她,他已经把对她的感觉升华成了一种认知,是一种对真爱臣服的认知,也是一种认可和认定,对做一辈子伴侣的认可和认定。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表达清楚,他只是在尽力表达,浩南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夕佳示意他不要,“行了,你对我怎样,我自己会判断的,不用多说。”夕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特别地柔,这对浩南急切的心起到了安抚的作用,让他很受用。

夕佳冲浩南笑笑,表示这茬可以过去了,“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这个事情怎么处理吧。”夕佳说道。“去找她。”夕佳和浩南竟然异口同声。“对,这事的原罪就是你分了个手,但是没把感情问题处理好,解决问题找症结,只要谢文丽的情感过去了,这事也就过去了。”夕佳认真地说。“对,这个我知道,我去找他,向她赔礼道歉,要杀要剐全凭她处置,我就是块肉,直奔那砧板去就是了。”浩南没时没候的还开起了玩笑。“那也不是这样说,要说发泄报复,他们也做过了,心理也该平衡了,你再过去,真诚地道个歉,如果他们还要为难,那咱们也是不答应的。事实摆在那儿,我们甚至可以去告他们。”夕佳正色词严,浩南觉得她这是尽心尽力在为自己,那种护着自己不让人伤害的可心劲儿看着真让人感动。他忍不住在夕佳面颊上亲了一口。

浩南来到谢文丽公司的楼下。下班时间刚过不久,谢文丽便出现在浩南的视线里,“小丽”浩南连忙叫了一声,谢文丽应声转头,看到浩南,貌似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来了?我也正想去找你。”谢文丽说,语调和她的面部表情一样,淡淡的,显得波澜不惊。“我请你吃饭吧。”浩南说。“好,那就这儿吧,就近。”谢文丽回答很干脆,两人之间的交流有点像谈判桌上的对手,接触只是因为需要,也因为涉及各自的重大关切,然则不需以友好做门面。

两人走进路边的一家快餐店,“最近好吗?”浩南张嘴便是普世兼普适的聊天首问,谢文丽知道,这只是社交礼节,用来开题的,没有实质意义,对方也并不关注答案,所以她摒弃了首问负责的态度,没回答。“我哥找你麻烦了是吧,我代他跟你道个歉。”谢文丽直入正题,而且上来就身先士卒地道起了歉,让浩南颇感意外的同时,事先想好的迂回战术也瞬间解体。“不过那也是因为你负了我的情在先,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我也不想再提,咱们现在两清。”谢文丽字字珠玑,每一个音节都掷地有声。浩南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服务员送来了两杯茶水,服务员走后,谢文丽突然一个猛子站了起来,“噗”一下,其中一杯水被她转移到浩南脸上,“下次谈恋爱前最好先想清楚,这是我对你的忠告。”谢文丽走了,浩南整个人都懵了,半天才想起拿纸巾擦脸,他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只是突然想起阿伟的一句话,“小丽姐是好人呐……”“哼,阿伟,就是不靠谱……”浩南对自己说,“谢文丽怎么能骗我呢,她说了要吃饭的啊,她还摆出了她的原则,就近原则……”浩南拼命给自己的“接受不了”找出口,他可能不知道,谢文丽并不想吃饭,她就想要一杯水,不过他知道,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虽然被恶意破坏这事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是健身馆凭借以往的信誉支撑,荣耀加持,以及众学员在明白原委后的宽容和拥护,倒也算重整了昔日雄风,浩南打算翻新装修后再开业,夕佳也来帮忙,她的完美主义劲儿又上来了,总则是大小事务一齐抓,原则是越是细节越是较真,宗旨是瑕疵沉渣一网打尽,愿景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有如此得力的贤内助筹谋一切,浩南当起了甩手掌柜,只管在一旁偷闲偷乐就好,这会儿,夕佳来到他身旁,轻声埋怨道:“你怎么都不出声,我一个人在这里张罗不太合适吧,到时候你不满意的话还得重来,多麻烦啊。”“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不满意?你选的你设计规划的我都满意,就跟我自己想的一样,不,简直比我想的还要好。”浩南激动地说,片刻,他又换了副神秘的面容,继续道,“亲爱的,你怎么那么了解我呢,就像,我之前有过……几个女朋友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阿伟告诉你的?”原来,那天夕佳对他的一番说教犹醍醐灌顶,彻底瓦解了他错误的爱情观,并把他栽培成一个三观健康又正确的进步青年了,对夕佳,他虽然佩服和感激得五体投地,但是,却很疑惑夕佳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恋爱史,特别是有很多个女朋友这样的事,怎么能让她知道呢?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怀疑是阿伟出卖自己,想借机套套夕佳的话落实一下。只见夕佳同样神秘一笑,并用手刮了刮浩南的鼻头,“小样儿,我不对你充分了解过,怎么会跟你开始呢?”夕佳说完又忙去了,浩南楞在原地,把夕佳的话重温了好几遍,而后,饶有深意地勾起了嘴角,内心俨然已经开出了一朵花儿,对于夕佳,他只道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值得一辈子善待和珍藏。

健身馆重整开业的当天,杨卉就把实况给那边的女人们发了过去,王美嘉带头咬牙切齿,一群女人就都疯狗上身,无端谩骂,丑态百露,王美嘉用力一拍桌子,桌上水杯里的水都震了出来,“不行,不能就这样饶了这骚货,老天没眼我们自己来,你们都给我仔细想想,过两天给我报个方案上来,一定要好好整整她!”

一群女人骨子里的邪恶有了出口,都欢天喜地地想方案去了,王美嘉想了想,拿起电话,拨通了李思远的号码,“喂,思远,你好啊。”王美嘉捏着嗓子,嗲嗲地叫了一声。“呦,美嘉,你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指示?”对方热情地回应道。“什么啊,没事不能找你聊聊天嘛?”王美嘉在电话里媚笑不停,隔着电话都可以感觉到她的万千姿态,“呦,大小姐,看你说的,当然可以了,那聊吧。”李思远依旧笑咪咪地奉承着,“那我就直接说咯,我问问你啊,你上次问起的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她吗?”王美嘉收起刚才的假笑,语调变得紧张兮兮。“什么?哪个女人?你说什么啊?”李思远显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哎呀,就是上次我家开party嘛,你后来不是跑来问我,一个女人,怎么怎么滴的,怎么?你是认识她?还是不认识?”王美嘉切切地帮李思远作回忆,以便能喂饱自己的问题。“哦,哦,她啊,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才想认识……”李思远大声地笑了起来,王美嘉一听这话就来气,立马打断他,“那你是见过她,想追她是吧?”这句话语气充满了恶意,也不知李思远有没有听出来,他也忙着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老好人,我帮人问的……”“谁?是谁?快告诉我。”王美嘉迫不及待地再次打断李思远。“额,是……溥修杰”李思远顿了顿,还是把溥修杰的名字说了出来。“哦,他啊……”王美嘉应声,貌似鼻子里还哼了一声。“这个,他啊,跟着了魔似的,好像一直在打听这个女的下落,没找着,就反反复复地找人家的替身呢,哈哈哈……”李思远显然没想太多,一股脑把什么都说了出来,也许他觉得这事不算什么,不过是桃色新闻罢了。“你,你说什么?你说清楚点,详细点,什么替身,什么意思?”王美嘉追着问,语气又急又厉。“哦,好像找了几个女朋友,都是像那个女的的,不就是替身吗?”李思远终于意识到这么说人背后话有点不妥,这几句他说得很轻,不过王美嘉还是全都听到了,每一个字都砸向她的心里,迸射出妒怒的火苗。李思远叨唠着补充道:“你可别说出去,这个是人家的私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对吧。诶,对了,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王美嘉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情绪,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应道:“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我不会说的。”挂上电话,王美嘉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想着夕佳的样子,把她的名字咬得格格直响。这通电话,把夕佳推向了万劫不复。

这天,到了巫女们提案的日子,所有人七嘴八舌跃跃欲试,一个说:“直接找人修理她一顿,让她吃点苦头,尝尝什么叫做‘痛’”,王美嘉摇摇头,道:“太简单粗暴。”又一个说:“找个男的,先让她爱上他,再叫他甩了她,让她肝肠寸断。”王美嘉想了想,仍旧摇头。再一个说:“再搞一搞健身馆吧,有人做了初一,趁他们刚刚修复,我们再做个十五,叫他们防不胜防。”王美嘉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还有吗?”这时,原来那俩门神中的一个站起来说道:“咱们与时俱进,利用一下最流行的互联网+怎么样?”王美嘉来了兴趣,忙问:“怎么说?”“网络传播速度快啊,网友又无聊又有热情,关键是隔着屏幕,黑黑白白谁分得清楚,咱们随便栽个赃,任她百口莫辩。”王美嘉听着笑出了声,紧着问道,“有具体计划吗,怎么操作?”门神见讨了主人的喜欢,更来了劲儿,说话音调也抬高了,“很简单的,到网上去说她坏话,说得有吸引力一点,带上点情绪,就会有人信,到时候她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王美嘉频频点头,门神又补充道:“一个人说没用,两人说也许也没啥效果,但是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无数个人这么说,那就变真理了,网上不知所谓的网友这么多,瞎跟着一搅和,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就算再对都是错。”“对对,这叫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边上有人叫道。王美嘉一拍手,“好,就这么定了。去网上整整这个骚狐狸,让你人见人爱是吧,跟我们不对付是吧,叫你人可轻贱,积毁销骨,让你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溥修杰终于得到了夕佳的确切信息,包括地址,他打点了公司事务,准备克日启程,要到夕佳所在的城市,找寻这个誓要与其连枝共理,目前却只共了丝争乱的女神,他认定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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