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此时正站在面包柜台前微笑地向着叶帙打招呼。一身非常随意的衣着，随意得简直就像在出门前顺手拿过几件衣服往身上一套就算的那种随便，但因为脸的关系却奇异地没有任何难看的感觉，反而多了一种新鲜感。如果不是因为她脚上正蹭着一双人字拖的话大概还会有人认为这是她穿衣的风格吧。身上除了左手腕上的手表与右手佩戴的银色手镯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也没有带包包，感觉上就像是刚起床便匆匆忙忙地从家里爬下来买份早餐再跑回去的类型。
不过并不是这样的。
“麻薯先生，今天也来买麻薯吗？”
“当然。”叶帙对她笑了笑，“今天本来应该是红豆麻薯，不过因为昨天已经吃了，所以今天就买昨天没吃成的黑芝麻麻薯吧。”
“你该不会是黑芝麻、红豆、黑芝麻、红豆这样每天轮换着麻薯大餐吧。”女孩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当然……”叶帙毫不客气地把面前黑芝麻口味的麻薯面包搜刮到手上，顺便扫了眼女孩脸上缓缓浮现的黑线，然后笑，“不是，是星期一黑芝麻麻薯，星期二红豆麻薯，星期三芝士麻薯……”
“停——”女孩满脸觉得恐怖的表情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还不是每天轮换的单一口味的麻薯大餐嘛。”
叶帙默默地看了眼女孩手中拿着的几个麻薯面包，再把目光移了上去，“……你不也是每天在吃麻薯大餐吗？”
“当然不一样。我可是每天都混合着各种口味搭配来吃的哦，而且是想吃哪种就吃哪种。”
“哦。这么说你昨天就是忽然想吃黑芝麻口味的麻薯面包所以就来吃了。”而且，和他的吃法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吧。
“呵，”女孩干笑了声，看来有人对早餐的菜单被破坏感到不满了呢，“没办法，因为这家店除麻薯外的其他面包都非——常的难吃啊。”
“嗯，确实是不怎么好吃。”叶帙忍不住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至少还在别人的店里不应该说得这么大声吧……叶帙瞄了眼店员小姐越发铁青的脸色，回过头来看向女孩，“快到日出时间了，要不要一起到外面看日出顺便喝些什么呢，我请。”
“嗯……”女孩的眼睛微眯起来，一瞬间眸光的颜色似乎深了一层，“那就牛奶好了。等待美丽日出的同时可以顺便问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并非早起、而是一夜没睡呢？”
“失去光泽的头发与皮肤，青黄的脸色，隐约可见的青春痘，紫黑的眼袋与布满血丝的眼睛。”
在店员小姐的脸色变得更坏之前溜出便利店，和女孩一起站在人行道上等待着日出的叶帙这样回答。
“没有！身为美女的我绝对没有这些东西！”自称美女的某人铁齿地驳回。
“事实上，就算有我也不太看得出来。”在某美女的眼光杀来之前用一句话轻松挡回的叶帙笑了笑，“首先，是时间。”
渐觉不安开始找寻镜子的某美女遥远地眺望便利商店的玻璃门，似乎有了想走过去的趋势，最终还是忍住了，但仍不转头地随口问了句，“时间怎么了？”
“你出现的时间太早了。甚至比平常的我还要早，而你怎么看也不像是比我勤奋的人……”
“偏见……”猛回过头来反驳的女孩却在不期然地与叶帙静默对视一瞬间后泄了气，“虽然我也承认啦……”
“嗯。”叶帙了然地点点头，继续把未完的话说了下去：“事实上，这附近除了热爱晨炼的阿公阿婆之外，平常有早起习惯的人基本上我都把他们的脸混熟了，忽然出现一个不认识的人自然会多留意些。”
“也不能排除偶然啊。”
“当然。不过太多的偶然就是必然了。”叶帙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了下去，“然后，就是衣着了。”
“我穿的很普通嘛。”
“……”叶帙再次扫描了眼女孩身上的着装——严格来说并不普通，虽然论单件的话勉强可以跻身普通衣服的行列，可是一般人的话并不会把它们搭在一起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
“……总之，不会有人穿着拖鞋去上班或者晨练的，衣服也是同样理由。”
“鞋子就算了。至少衣服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可是完全没有打扮过吧。一般人去上班的话，至少也会穿比较像是上班的服装，这和锻炼就会穿适合运动的衣服是一样的。”
“我发现你穿衣的概念很保守哦。我确实是没有打扮，因为美女即使不打扮也还是美女啊。”
“……”
“请问，你是在偷笑吗，嘴角是在抽搐吧，我看到了哦。”
“不，你误会了。我是在光明正大地笑。”
“切……好啦，我开玩笑的。美女还是美女没错，不过正所谓‘人靠衣装’，包装还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要教坏小朋友外貌不重要哦。”女孩潇洒地挥了挥手，“你继续吧。”
“……嗯，”收回笑意，顺便撤回满脸的黑线，叶帙继续接了下去，“最后，就是感觉了。”
叶帙一顿，看了女孩一眼。女孩听后只是微一挑眉，却意外地没有打断他的话。
“其实在这个时间段出没的还有不少早起买菜的家庭主妇，但因为看你感觉不像所以自动排除……”原本还没什么反应却在瞬间升起无数杀气的女孩让叶帙深切感受到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头而赶紧结束，顺势说了下去，“最主要的感觉，就是精神状态和身体反应的些许不协调吧。”没注意女孩在听到这一句时眸色一黯，叶帙陈述着自己最直觉的观点，“就是所谓的‘精神兴奋，但是身体却很疲劳’吧。算是很典型的熬夜特征呢。特别是……看到你接住被扔出去的麻薯的时候。”感觉……应该会更快、更灵敏才对。
吞下下半句，叶帙看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沉默的女孩，就这样，笑了起来，说出了最后的结论，“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直觉吧。”
“也只有这一点，我无话可说。”女孩回应，宛如夜色的深黑眼眸直视他的目光，漠然地、然而又肯定地吐出：“你有着……非常宝贵的才能呢。”
他却笑着移开了视线，把眸光迎向了忽然变得璀璨夺目的东方，“今天……看不见天使的阶梯了呢。”
太阳，升起来了。
“因为没有云了。”女孩也把目光转向太阳升起的方向，但朝阳却似乎没来得及进入她的瞳孔，“再问你一个问题。我的身上，还有什么在你看来不自然的地方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叶帙淡淡地说出一句。
“因为……你注意了很多次吧。对我手上的东西。”女孩的音调微沉、语气转柔，不若她平常说话的清亮嗓音，却多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嗯……我想……”叶帙微带点困扰的语气，“如果我问你指的到底是左手的手表或右手的手镯还是两者都是的话，大概不是一个太好的反应吧。”他然后就笑了，“那么就是指右手上戴的银色手镯了。”
女孩那无人窥见的眸光微闪了一下。
“你的惯用手是右手吧。从吃东西、拿东西这种日常的习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了，而且手表也是戴在左手上。所以……就会觉得有点奇怪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叶帙轻轻一顿，沉默了数秒，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刚才说过你没有打扮过吧，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装饰的话，很少会有人在平常就惯用的手上一直戴着会带来不方便的手镯吧。不过……既然一直戴着的话，我想大概就是什么人送的、很重要的东西。就这样了。”
“为什么不会认为是怕手镯会碰坏手表而选择戴在了另一只手上呢？”女孩略带不满的声音，清清亮亮地传来。
“所以说是直觉啊。”叶帙转过头看她，笑了，“而且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只凭我一句叫你喝牛奶的话语就认定我知道你是刚熬完夜呢？”
“嗯，问得好。”女孩一颔首，然后挑眉看他，“不过……这是个人资质问题，没办法解释。”一脸的理所当然。
“……”
叶帙瞬间觉得自己上当了，浪费了众多口水，也不及一句资质问题来得好用。
“呵呵……”女孩却不期然地笑了起来，“麻薯先生，和你聊天很愉快呢。就像在看一本讲述智慧的书籍一样。”
“谢谢。我的感觉倒比较像是在看冒险类的故事。”
“你对现状感到不满了吗？”
“不完全是。”他顺口接到，随即一愣。
“……麻薯先生意外地诚实呢。”
“应该说我也对这样的自己感到讶异吧。”他一脸无奈的神色，却也坦然地微笑。
似乎……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呢。她偶尔，也变得不信任人了。女孩的眸光映着朝阳的颜色微闪了闪，掩去了其中那一掠而过的复杂神色，但她还是笑了起来，
“对了，麻薯先生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叫你麻薯先生吧——虽然也挺可爱的。”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
“叶帙。叶子的叶，卷帙浩繁的帙。”
“叶帙。”她略一沉吟，像是用唇舌轻微玩味了一下他的名字般，然后笑了起来。
“你好。我是，乔司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