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阳光和煦最宜出门约会的午后时分，司南和莲却还是不得不窝在一间因为被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光线而略显阴暗的小房子里大眼瞪小眼。
司南伸出手在眼前挥了挥，似乎是在驱赶浮游在自己这个久未归来的家中的灰尘，完全无视莲在一旁鄙夷的目光，冷静地开口。
“先整理一下目前我们手中的情报吧。”
“首先是半个月前，天一门里缴获的一批新品种******失窃，之后这批******就突然地出现在了本市一个松散的混混集团手中并开始了贩卖。”
“然后就是这个混混集团的成员得到了一个指令，要抓住我——准确来说并不确定是我，而是一个会出现在他们交易场所附近的佩戴着特定银色手镯的年轻女性。而我正符合这所有条件。”
“这是从混混手中得到的银色手镯的虚拟图像——不可否认，它和我的镯子有近九成的相似度，几乎可以确定，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我了。”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就是******的失窃与重新出现之间必然要有一个连接点——或许是某个人，又或许是某个组织，总之存在着某种中间势力把******从天一门中窃取出来，再发放到混混们的手中，并通过这达成了某种协议，比如说只要能够抓到我，就能够继续提供廉价的******之类的。
“混混集团的成员显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普通人，在我逃脱后还想要继续调查我的资料，当然，已经被我挡回去了。可以说，如果不是叶帙碰巧在当场被人认了出来，让他们还可以从他身上下手的话，他们的线索恐怕早就已经断了。毕竟我不可能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还再次莽撞地自己送上门。混混集团只是傀儡，真正有问题的是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的那个从未露面的中间人。”
“对方似乎也是这方面的高手，我完全追踪不到他。这一点暂且放到一边，有一个疑问必需优先解决——那就是这位主使者到底是想要抓住我个人、还是作为十三令的‘蜘蛛’的我呢？”
“如果说******并不仅仅是作为协议的筹码，还是一个诱饵——为了引出天一门内专门负责缉毒工作的十三令之一的诱饵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对方要盗取容易辨认的新式******而不是难以确认的传统品种，为什么对方能肯定我必然会出现——他是要吸引天一门的注意，让十三令不得不出面干涉。”
“而且还有不容忽视的一点：对方为什么会选择只与这个城市的混混集团进行交易。这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因为他知道他的目标——我，就在这个城市里。”
莲悚然一惊，眼神蓦然呆住。司南适时地停下，没再继续说话，只是看着莲，神情复杂。莲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是说，对方有十三令的内部情报？”
司南点了点头。
“不可能！”莲下意识地反驳，“十三令的资料即使在情报网络最发达的九张机内也是机密，十三令的真实身份只有与其有关的极少数人知道，即使是天一门内部也都只有十三令本身和元老级别的高层知晓，除非……”莲的脸色沉了下来，“有内鬼……”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了解我所使用的武器。”司南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莲沉默半晌，还是喃喃地开了口，“能够得知十三令所用武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才是我最疑惑的地方。”司南接着说到，“即使是身为十三令如果不是通过一定的因缘际会也不可能了解另一个十三令的详细信息。像我，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我是蜘蛛并且使用弦、而银色手镯正是用来装弦的工具的人除了天一门门主之外也就只有你了……啊，还有小狐狸，虽然和几个十三令有过一面之缘，他们应该会知道我是蜘蛛，但真正合作过的就只有狐狸，所以小狐狸是知道我用弦的，不过他不会叛变的啦。”
莲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谁知道那个个性反复无常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让我看的话我可是觉得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很可疑。”
司南一阵黑线，“莲，不要因为被骗过就对人家有偏见啦。狐狸如果要抓我，根本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我高兴。我就不相信你没被骗过，那验尸的已经是习惯性骗人的程度了。”
司南眨眨眼，“他是从来没有骗过我呀。小狐狸骗人很有原则的啦，而且他不喜欢别人叫他验尸的。”
“我说，你就算被骗了也不知道吧。”莲眯了眯眼，“还有，别叫得这么亲切，明明就是老狐狸一只。”
“好啦，叫小祉。”司南无所谓地一笑，“我觉得被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反正小祉又不会害我。其实莲也很清楚吧。”
“……真是，”话语起落间，莲已经伸手在司南头上一点不客气地敲了一记，“很好奇你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啊……”她然后就笑了，“话说回来，都快五年了你怎么还躲不开？”
“躲得开才有鬼哩！”司南郁闷地摸摸头，“别再打我的头了，莲你轻轻一推可都是会给人带来致命的伤害耶，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你也该好好锻炼一下了吧，虽然玩弦是很厉害，但至少也学一些基本的格斗技呀。”
“不要。麻烦。”
“咚。”话音刚落，莲伸手又在她的头上利落地敲了一记。然后迎着司南怨念的眼神，危险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手痒。”
“呜……”司南哀怨地，又摸了摸头。
“哪天挂了你就不会觉得麻烦了。”
“才不会呢，我向来都很幸运。”
莲翻了翻白眼，决定结束这个令人郁闷的话题，“我想先联络一下崔祉。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情还是要找他确认一下的，特别是关于情报的保密方面的。”
“哦。”司南点点头，“电脑你自己用吧，反正你也驾轻就熟了。我稍微补一补眠。”说完，也不理莲，“啪”地就往一旁的床上倒了过去。
莲一笑，轻轻走了开去。
睡意渐渐袭来，思绪也渐渐地开始飘散。
她大概……是被宠坏了吧？
明明是呆在自己熟悉的家里，却开始想念起叶帙家那软软甜甜的饭菜的香味，不被窗帘打扰的和煦的阳光，还有一个虽然一直停止不了抱怨却也微笑地把佣人的工作做好的温暖的人，好想……快点回去啊。
她蓦地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对，回去。
“小祉怎么说？”被莲叫醒了的司南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问。
“他那边没什么异常，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我和他大概说明了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他倒是有一个推论。”莲的表情相当有趣，看起来似乎很是冷静，可熟悉她的司南还是察觉到了一丝隐忍的怒气，“他说，对方很可能认识的不是你，而是莉丝。很可能还和莉丝的关系很不错，不然的话也不会知道莉丝的武器就是银镯，而且还传给了下任的十三令。”
熟悉而怀念的名字让司南不禁一怔，然后笑了，“那不就是你嘛。”
“我不认识你吗？”莲白了她一眼。
“开玩笑的啦。”司南一顿，“的确，如果认识我的话在一开始就大可以凭借长相找人。不过如果对方是莉丝的熟人，我们都很有可能见过。”
“……对，有这层关系的话至少应该会去参加葬礼吧。”莲幽幽地接了一句。
“结果变成调查莉丝的人际关系了。她大概会觉得很好笑吧。”司南淡淡一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接下来要执行诱饵任务，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这么说，前期的情报战结束了？”
“嗯，我把一部份消息放出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混混们就会有行动了吧。谁叫幕后那条大鱼这么难钓出来，我只好自己送上门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对方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被打击到了。既然猜不透，我就自己去问他吧。”
“……随便你，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是叶好孩子有点倒霉，莫名其妙就被人给卖了，想不当饵都不行。”
“呵呵……”司南笑笑，眼珠子一转，问，“那……小祉还说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莲脸上平静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了，“他说‘谢谢你相信我’。”
“那不是很好吗？你干嘛还生气。”司南眨眨眼。
“是很好……的确很好……如果没有后面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哼笑的话。”
“嘻嘻，我就知道。”
“我极度怀疑你和那个混蛋验尸的是串通的。”
“是法医。”
“看吧，这只狐狸绝对是人格有问题。本身就属于正义感为零的邪恶族群还偏偏要去当什么法医，我看他只是对尸体有特殊爱好吧。”
“莲，别随意诋毁别人的形象啊。小祉说过那只是因为当时离他家最近的大学很难考，凭他的成绩只有一向冷门的法医系能十拿九稳考上，所以才去念的。听说从他家到学校步行都只要十分钟的路程呢。”
“……这个人就这么随便对待自己的人生吗。”莲一阵黑线。
“不。我想他的意思是不管他从事什么都会很优秀。”司南面无表情地说出自己的结论。
“……”莲的情绪一片低落，“虽然是很臭屁的自信，但我却奇异地没有办法反驳？”
“呵呵……”司南笑了，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莲的头。
“……司南，我真的希望不是十三令内部的人做的。十三令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凭着自己的意志选择这条路的，如果说，连这样的意志都被转移，那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要觉得可怕还是可笑了。”莲的声音，冰冰凉凉地，像沉入了幽深的水底，再激不起一丝的涟漪。
“放轻松点吧。你只是个前任的，现任的都还没说话呢。”司南轻柔地开口，脸上，是微温的笑意。
“我现在可是你们的上司啊。”
“别人的选择我们无法干涉，只是我从不打算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努力了，也就足够了。结局并不是最重要的，莲。”
司南淡淡地说到。
“叶帙。”
司南站在清雅的校门旁，朝着不远处的叶帙微笑地招招手。
叶帙正狼狈地被五六个女生强拉着说话，一看见司南，立刻如释重负般，赶紧摆脱掉身旁地一群人，快步向她走了过来。
司南饶有兴趣地站在那里，坦然地迎接着这群小女生投来的审视、忿恨或好奇的目光，轻轻地勾着嘴角笑。看来，叶帙近来的日子过得不是很舒坦呢，而且自己好像就是那个始作俑者。不过，如果任一位美男就此埋没下去的话，才是真真正正地应该去撞豆腐呢……看，多赏心悦目啊。司南对着眼前的漂亮容颜眨眨眼，刚升起的一丁点愧疚瞬间又被扔回到九霄云外去了。
“……怎么了吗？”叶帙弱弱地问。被司南这种明显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很容易让人心里发毛啊。
“……没什么，”司南一笑，“走吧。”
前期的情报工作已经结束，从这天开始，司南就过上了名义上保护叶帙上下班实际上出门当诱饵的生活。虽然对不了解真实情况的叶帙有些抱歉，但至少她也把自己搭了上去当个贴身保镖了不是？
两人走出校门口没多远，司南就眼尖地发现了她家老弟正和一群小男生小女生玩闹着什么，而且那群人里面，赫然还有一个不算太陌生的身影。
乔史也看见他们了，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在自家姐姐面前抛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怎么样，感受到你弟我的魅力了吧？”然后俯下身，又在司南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司南听了一阵吃吃地笑，“是是，谢谢你啦。”
“不客气。”乔史也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地白牙，说到。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又悠悠然地走了。
叶帙一脸莫名地看着两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司南指着和乔史一起玩闹着的那群人中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说到，“认出你的那个学生最近不知怎么的一直很乐意做我弟的跟班，大概是从毒品的虚幻世界转移到爱情的虚幻世界了。乔乔怎么说也是校草呢，身边的女生资源应该相当丰富的说。”
叶帙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了过去，矛盾、挣扎、难过、欣慰……复杂的神色从脸上一一掠过，最终还是化为了唇边一丝轻浅的笑意：“那只会受伤更深吧。”
“毕竟是自己的选择嘛。”司南不以为意地一笑道。
“……也是。”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兴味的眼神，笑着，走远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
事实证明，生活中不可避免的琐事，才是最可怕的。
她都忘了，叶帙的确是每天下班回来时顺便到家附近的超市去买菜的。这岂不意味着，她也要被迫加入到这买菜军团中吗？
头痛啊……头痛……
司南心虚地跟在叶帙身后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瓜果肉菜发懵，不一会儿，叶帙已经把整个区域逛完了大半，在某处停了下来。
“我看那边的鱿鱼还挺新鲜的，想来也有段时间没吃了，刚好在这又看到了冬笋，晚餐不如就做道麦穗花鲜鱿吧，等一下还要再拿几个辣椒和一些香菇。就是笋的份量有些多了，我想可以再添几两猪肉做一份煎芙蓉蛋，这两道菜用的材料都差不多……你觉得怎么样？”叶帙忽然转头，看着司南认真地询问道。
“好，好，很好啊。”司南不住地点头，笑得一脸灿烂，“你随意就行了，不用管我。”
叶帙疑惑地看了她几眼，沉吟了一会，没有深究下去，只是继续按照自己地步调又晃了一阵，就基本上已经把所需食材选购了七八成。在经过陈列蔬菜的那一栏时，他却忽然回过头，对着司南笑了，“我总觉得晚餐还缺一些绿色蔬菜，司南你帮忙挑几棵生菜吧，我先去把鱿鱼过磅，顺便让人帮忙把脊骨给去掉。”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