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去把门打开,问丫鬟:
“来的何人?”
“一个老妇人,她……”丫鬟收起湿漉漉的伞,仔细回禀,“自称桂嬷嬷,还说……还说府内情况紧急,在二夫人的帮助下才得以出府,请王妃务必回去,因为……三夫人连大夫都不许给夫人请,三小姐则一直被关在祠堂,还未被放出来。”
沈兮眼前,闪过秦碧玉那张美貌而卑微的脸。
许是真的母女连心吧,在听到“大夫都不给请”时,心脏处传来一阵莫名悸动。
这是原主身体的本能反应吗?
没时间去深究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她轻叹,起身:
“半夏,备车,我回府一趟。半雪,你去如渊院等着,看见王爷告诉他我的去向。”
听到她后面一句,半夏拧眉折回:
“王妃真要去?”
其实,沈兮并不担心沈府内暗藏杀机,毕竟沈林才因自己得了文帝赏赐。她担心的,是司不遇怀疑她私自潜逃,那才不妙。近日两人相处总算少些剑拔弩张,再者西北侯和绣州之事还没结束,和平相处有利于事情进展嘛,她可是文明社会人,不到万一,不喜对峙打杀。
她披上斗篷,温言解释:
“如果沈怡没撒谎,可见余氏手段之狠。桂嬷嬷早为二夫人所用,这回让她出来求救,只怕是八面玲珑的二夫人也不敌余氏,这才想办法送桂嬷嬷出来。你们在府里伺候过,当知晓我父亲的为人,儿子既然带回来了,只怕和名字一样,把他当成天赐的宝贝,我还是回去看看。”
“要奴婢会些拳脚功夫多好,就能保护您!”
半夏撑起伞,两人一起走入如烟如雾的春雨中。
听到这句,沈兮不由想起那晚在宫里救命的男人——
陆流云。
听许晚茵那意思,他和九王府之间似有关联,赶明儿得巧妙跟司不遇打听打听。
思绪纷纷间,沈府到了。
和第一回碰面尖酸刻薄不同,桂嬷嬷这回称得上谨言慎行,恭谨有加。也难怪,毕竟如今的沈府被余氏把持,秦碧玉和王若云都不好使了,唯有自己或能震住她。有求于人,自然小心,对此种拜高踩低、现实虚伪的现象,沈兮早已见怪不怪。
“老奴恭迎王妃回府!”
一进门,桂嬷嬷立刻高声唱喝。
片刻,刘管家领着一帮人匆匆跑来:
“奴才恭迎王妃回府!王妃要回来怎的也不事先通传一声,奴才好通报老爷,事先准备。”
“回来探望母亲,不必大张旗鼓。”
扶着半夏的手,沈兮径直往秦碧玉起居院落走。快进门,一个身穿茜色春衫的妩媚妇人领着一群丫鬟走来,身旁跟着男童女童各一名,正是手段了得的余氏。平心而论,她没秦碧玉好看,可架不住年轻,容貌颇有狐相,想必顾盼流飞间,就能让沈林酥了骨头。
余月娥亦在打量沈兮。
她没想到,这位声名狼藉的二小姐竟如此非凡耀眼,似春日娇花美丽,如月下秋水淡凛。
她弯腰行礼,遂看向一双儿女:
“梨儿,天赐,快去给二姐请安。”
“不用了。”
孩子天真无辜,沈兮对他们没有任何意见,不愿苛责他们,但也不想接受他们的示好,“本王妃只有两个妹妹,沈怡和沈绮。三夫人嘴里的沈梨和沈天赐,与本王妃没有任何关系。听闻母亲抱病卧床,府中连大夫都不给请,本王妃亲自回来医治。”
余月娥脸色微滞。
她一左一右牵住两孩子,讪讪道:
“王妃容禀,不是不请大夫,而是夫人……不让大夫诊治。”
“是么?”
料到就是借给余月娥一个胆子也不敢对自己过分无理,沈兮轻飘飘睨过去,“这事本王妃少顷自会问母亲,若非母亲不愿,而是某些人居心歹毒,那么,本王妃以为,自己还是有发落一个姨娘的权利!孩子么,留下便是,正好二夫人多年无所出。”
说罢,也懒得管余氏什么脸色,沈兮挺直脊梁往里走。
稀稀落落的雨里,沈天赐童音稚嫩:
“母亲,什么是姨娘?”
“休要学舌!”吃了一肚子瘪的余月娥恨恨转身:
“哼,一个爬王爷床的贱货,在王府只怕过得连狗都不如,还跟我装高贵尊贵!”
骂了几句解恨,余月娥吩咐丫鬟送儿女回屋玩耍,自个儿和心腹丫鬟宝珠立在能看见秦碧玉院子的长廊上。见她来回踱步,宝珠掏出丝帕替她小心擦拭飘湿的左肩,一边低低问:“夫人何至如此?她是王妃不假,可老爷说了,她背弃娘家不孝不仁,回来估计也是做做样子。”
余月娥兀自远眺。
见状,宝珠又轻声道:
“奴婢刚才问了,是桂嬷嬷去昀王妃请人,夫人担心二房在使手段?”
“多年无所出……”听到这,余月娥收回一双媚眼,“二房不过是仗着几分姿色,如今既然本夫人和天赐回来,岂有她翻身的道理?谅她也不敢作妖!且看看沈二回来做什么,秦碧玉反正不中用,假如二房非要捣鼓,本夫人断不会留她!”
“奴婢瞧着,假如二房真想作妖,为何二小姐回来还紧闭院门不出?”
“若不是姓王的,那……”
雨雾萦绕,搅得余月娥心神不宁。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来。
如今这座沈府,毫不夸张的说,上至沈林下至管家佣人,全都被她收服。
她自认管得跟铁桶似的,究竟哪里不对呢?
来回又走了几圈,面朝西面的她忽然一激灵:
祠堂!
沈三那个不老实的!
她忙厉声吩咐:“快,你亲自带人去祠堂瞧瞧!”
相比上回在王府,躺在床上的秦碧玉明显憔悴许多,发髻未整,两鬓隐隐飘出灰白,秋水般的眼已如死水,线条美妙的唇亦干涸得起了皮。桂嬷嬷替她在背后塞了软枕勉强坐起,看见沈兮,她气若游丝的一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道:
“咳咳……兮儿回来了?”
“是。”不到一月,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被挫磨至此,沈兮暗叹,扣住她的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