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来涂涂抹抹的瓶瓶罐罐摔得到处都是，镜子跌得粉碎，只剩个框架孤零零地落在桌脚，白色地毯上沾染了点点血迹，顺着那条断断续续的猩红看去，一直延续到大床的一角。
陆越廷避开碎片走过去，低头一看，只见一大团小山一样的被子耸立着倚靠在床沿，还似乎微微动了那么一两下，望着那截白得与被罩浑然一体的尾巴，陆越廷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抬脚踢了踢那座“山”，“山体”也跟着动了动，再踢，“山体”突然抬高，还移动起来，“罪犯”想负隅顽抗，陆越廷却没了耐心，手提起被子往旁边一掀，就见眼前白影一晃，始作俑者已迅速逃离至墙角，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望着瘫坐在地上的哈皮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陆越廷心里升不起半点怜惜，他盖不着的被子被只狗糟蹋成那样副样子……
叫女佣把狗链拿来，陆越廷不顾它反抗地栓起来，再用不多温柔的动作罩上嘴套，拖着从三楼下到一楼。
“先生！”路过的小女佣吸着气颤抖地叫道。
陆越廷不耐烦地看过去。
“血！”
陆越廷转身，就见从楼梯看得到的位置一直到眼前蔓延了一条淡淡的红，他眉心一跳，往后退开一步，低头，两只染红的狗蹄印入眼帘。
家庭医生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陆越廷哪里被扎了玻璃，等看到一只侧躺的狗时，他脚顿了一下，等看到狗是被栓住时，心下一松，再等那只高高扬起令人难以忽视的血蹄子出现在视线里，他心里一个咯噔，千万不要是……
“给它挑玻璃。”
家庭医生：“……”他不是兽医！本来就怕狗，还要对它动手，他能拿得住工具吗？
整个过程很漫长，司机按住哈皮的身体，几个佣人一人拉住一只脚，胆战心惊的医生小心翼翼地服务着这个特殊的患者。
哈皮的脚掌里插着几片碎玻璃，虽然插得不深，但向来养尊处优的它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又遇上个手笨技劣的庸医和几个死死制住让它无法动弹的大力士，心里委屈得不行，叫不出声，只能喘出粗重的鼻息。
陆越廷看了眼半眯着眼呼吸沉重的伤患，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你们几个轻点。”
几个佣人面面相觑，她们倒想轻点，可她们一松手，狗就会动啊！
医生则在心里腹诽：他又不是专业的！
等包扎完毕，几人已经冷汗涔涔，心里才想着大功告成要松一口气，就听陆越廷又吩咐道：“不要包那么厚。”等医生抖着手把好不容易才裹上的纱布又拆开，重新系了个勉勉强强算是齐齐整整的结，几人都已是腰酸背痛，而躺着的那个，眼角已湿了一周，诺大一个庞然大物硬是让人看出可怜的劲儿来。
陆越廷刚刚才打了电话让人从宠物店里带几双狗鞋，没多长时间，就有人载着几十双不同码子的狗鞋到了这里，款式各异，五颜六色。
哈皮翘着蹄子，任佣人为它试鞋，十多分钟以后，陆越廷敲定了四只白色不显眼，有孔透气，两只尺码一致，两只稍微大些的狗皮鞋。
等套上装备，被折腾了许久的哈皮已经精疲力尽，望着手脚上的怪东西，想着嘴上和脖子上套着的破烂玩意儿，再忍不住呜咽一声。
陆越廷虽然觉得它是活该，自作自受，但又担心被周小小知道，难保不会误解成他虐待动物，这会儿让狗穿上他特意让人送来的鞋子，应该看不出它受了伤。
可转念又想到那个女人对这家伙极其用心，细致入微，看得出它有没有吃东西，却不关心他是不是还饿着，在意和不在意显而易见，对比起在周小小那里的待遇，陆越廷不得不承认，他似乎连只蠢狗都不如，这样一想，陆越廷最后一点愧疚消失得一干二净，毫不犹豫地薅了一把狗毛，换得一声加重的呜咽。
周小小他碰不得，说不得，她养的狗疼一疼也不算什么。
周小小让他心里疼，蠢狗受点皮肉之苦和他一起疼也算报答喂养之恩。
叫了佣人去打扫周小小的房间，陆越廷坐回沙发，随意翻出一本杂志，思绪越飘越远。
爱上周小小这个认知让他不愿相信又不得不面对，更矛盾的是：他既找不到爱她的理由，也找不到说服自己不要去爱她的理由。
只觉得冥冥中……好像……她本来就该是他的……
陆越廷放下许久未翻一页的杂志，偏头，看着沙发边角躺着的一动不动的大狗，和平常活蹦乱跳的样子大相径庭。
受了伤的哈皮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狗头搭在地板上，肚子牢牢伏在地面，四肢平摊外放，底端一处套了一只白色带孔透气的皮鞋，从被人抱着放到那，它就没再动过。
陆越廷看了看时间，问郑妈：“太太一般什么时候回家？”
“大概再过一个小时。”
陆越廷抿了抿唇，“你吩咐下去，今早的事不许说出去，尤其不能让太太知道。”
郑妈看了看可怜巴巴的哈皮，心里忍不住对陆越廷生出不赞同。作为过来人，她哪里看不出先生对太太动了心；身处一个屋檐下，她又哪里看不出太太对先生的排斥。就是两人平时再怎么掩饰，她郑妈心里还是有数的。
先生明明喜欢人家，偏又不能爱屋及乌，还有得苦头吃，郑妈摇摇头，转身离开。
“过来！”
郑妈才一走，陆越廷就命令道。
哈皮没反应。
陆越廷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生硬，平生第一次对着个不是人的生物柔和了态度，“哈皮，你过来。”
哈皮眼皮动了动。
陆越廷没办法，亲自走到它面前，蹲下，伸出手，僵硬地拍了拍它的头。
哈皮脑袋一偏，陆越廷的手拍了一个空。
吩咐人端上狗粮，陆越廷叫人放到离它十米开外的地方，往日闻着香，它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今天，哈皮只是眼睛转了转，身体仍是一动不动。陆越廷叹口气，走到大盆旁，踢了踢盆，“过来吃。”
哈皮动了，陆越廷眉目舒展，却在下一秒，狗臀竟是直直对准了他，然后一屁股坐下。
陆越廷似乎都能感觉到地面轻微的震动，他眉角猛跳，不再管它，直接上楼离开。
到了二楼的时候，陆越廷余光往楼下一扫，就见那庞大的一团白艰难的挪动，那一瘸一拐的样子——
糟了！这一看就有问题！
陆越廷一想到周小小为了它又跟他杠上，就想骂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