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们难得见一次面,就不要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话了。”赵语雁神情黯淡地拿起一块糕放到齐梅嘴边,“就算不嫁给有权有势的人,女儿也总有一天会想办法把您从这里接出去,以尽孝道。”
“雁儿,当初我是心甘情愿在这里终其天年,时至今日,除了你之外我已对红尘俗世别无挂碍。还有……你不要叫我娘了,这二十年来我连奶水都没喂过你,有何颜面被你称呼为娘呢?”
“娘,你是要出家吗?”语雁总觉得有些压抑,努力想要让自己和齐梅之间的气氛变得快乐一些,“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您做了什么,娘就是娘,不可能改变的。”
不料,齐梅流露出一副落寞的神色,“事到如今,就是我想出家,恐怕也难入空门了。”
“娘~你到底是怎么了?”赵语雁不明白为什么母女团聚这种应该高兴的时候,自己的娘亲却要说这些扫兴的话,“咱们难得见面,您就这么讨厌我吗?”
“傻孩子,我怎么可能讨厌你……”齐梅心情复杂地抱住赵语雁,轻轻地摸着她的头,“雁儿,我听王妃说你好像很不情愿嫁出去,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语雁轻轻地摇了摇头,“娘,我不喜欢他,这还需要‘为什么’吗?”
“当然需要。雁儿,你不是平民百姓家的姑娘,而是亲王的女儿,是郡主。既然生为郡主,你这一生,几乎不可能按自己的心意嫁人的。”
齐梅语重心长地说,“要想不嫁给季公子,你就必须要有一个无法被拒绝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你能想得出吗?”
“理由……就是我不喜欢他。”赵语雁倔强地抬起头,“娘,哪怕他现在对我有好感,那也只是因为一时新鲜而已。孩儿自知容貌、打扮都不及京师里的那些女子,早晚他都会变心的。”
“雁儿,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你还不明白吗?季家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和季公子成亲的这件事。他们——”
“娘,这些话是不是嫡母派人来教您说的?”赵语雁打断了齐梅的话,她坚信自己的娘亲绝不会凭自己的意愿说出这样的话。
“……雁儿,你真的长大了。”
“娘,你知道这二十年来,我在王府里过得有多难吗?‘郡主’这种堂而皇之的名分,孩儿对它从未有过半点喜欢。”
“黎民百姓之苦,远非你所能料想得到的。雁儿,这二十年来我一直住在这里,每天都能听到来上香的百姓对佛像诉说他们的苦衷。能让你降生在王府,已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
“娘,你能告诉我,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赵语雁离开齐梅的怀抱,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孩儿是怎样‘降生’在王府里的,你又是为了什么离开王府,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
赵语雁把‘降生’两个字咬得很重,这让齐梅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雁儿,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是王爷一时酒醉,然后——”
“娘,这些我都知道。孩儿想知道的是,爹爹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王爷?王爷他……”齐梅不想对上赵语雁的视线,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他很爱你,当初也正是因为不想让你以‘庶出’的身份降生,才隐瞒了事情的真相。若不是王爷性情仁厚、王妃宽宏大度,我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安宁。”
“娘,你真的安宁吗?”语雁步步紧逼地问,“爹爹和嫡母,当真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吗?”
“……”齐梅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二十年了……在这件事上,您还是不肯对我说半句真话吗?”
“雁儿。”齐梅冷静下来,镇定地回望赵语雁的双眸,“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再翻出它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
“当然有。娘,孩儿一向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如何,孩儿只想知道自己的娘亲当初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齐梅平静地笑了笑,“知道了又有何用?”
“……娘,您也变了。”语雁一字一顿地说,“以前的时候,你从来不会故意敷衍我的。”
“……”
“嫡母派人来告诉你应该怎么劝说我嫁给季潇湘,又告诉你应该怎么应对我的提问。如果我猜的不错,刚刚我问的所有事情,应该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对吗?”
“……”
“娘,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了解嫡母、她也这么了解孩儿吗?”赵语雁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因为这二十年来,孩儿始终活在她的控制之下。她想让孩儿对她毕恭毕敬,做一个会说话的木偶。”
“雁儿……王妃也……是为了你好。”赵语雁含着泪水的样子让齐梅再也忍耐不住,两行热泪随之流出眼眶,“若不嫁给季公子,只怕你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娘,季家是天下第一名门,这件事即使是深闺中的女子也都知道。但是,孩儿不想只因为他是宰相的长孙就嫁给他。”
“爹爹总说我很像您,可今天,孩儿只觉得自己的面容和您很像,可性格却一点也不像。”
语雁流着眼泪望向齐梅,坚持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娘,委屈自己服侍一个并不喜欢的人,您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吗?”
“雁儿……”齐梅站起身走到赵语雁面前,轻轻地按着她的双肩,“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一开始的问题。你问我,为什么当初要离开王府,把自己关到这个地方,对吗?”
赵语雁吸了下鼻子,点点头。
“因为我不想一辈子过着寄人篱下,看旁人脸色度日的生活。我也不想……服侍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齐梅有些哀婉地笑着,拢了拢赵语雁的头发。
“雁儿,我从十二岁开始服侍你爹爹,直到十六岁那年为止。王爷的嗜好、秉性、习惯、言谈,我都烂熟于心,尽管他好酒,但却绝不是酒后乱性的人。”
“娘,那你是……”
“在王爷说身上发热的时候,我就全明白了。后来,王妃也对我说了你听过的那些话。”
语雁看着自己的娘亲,只觉得她的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