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诚一家颠簸劳苦来到县城,首先便是去拜访张斟了。
“家主,黑石镇的李老板前来拜访。”女婢婉儿入院去通报。
张斟与李德诚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以往李德诚都是每半个月进趟县城供货,从未有误差。然而此次却让张斟等得焦头烂额,因为黑石镇特产的山货早已售罄,多天未能补给,有实力的客户都开始萌生自行组织跑商的想法,如此,面临流失客户由不得张斟不紧张。
听婢女前来通报,躺在凉亭里摇椅上一筹莫展的张斟终于舒展了眉头。起身,脚板钻进木头削制的鞋子里,木拖鞋咔咔咔踏地,前去迎接李德诚。张斟自言自语中略带怨气地笑道:“这个李德诚,整整晚来了五天哎!”
“家主,李老板举家前来拜访,并无驮货的车队。”婉儿继续说道。
“咋?”
张斟正要出去迎接,结果又折回头,趟回摇椅上,怨道:“看来,朱爽从郡城回来时的汇报都是实情。哼!李德诚你个老东西,我把你养肥了,你倒跑去郡城找下家!”
婉儿缩缩脖子,“家长是不愿见吗?”
“呵!既然不跟我合作了,我还有必要亲自跑出去接他们?还举家前来拜见?呵呵。婉儿,你出去传告说其他人先在外院的偏厅侯着,让李德诚一个人入内院来见我。”
婉儿接到指示,依嘱咐退出院落传话去了。
恰在这时,赵春媚从城东店铺归来。“张斟,大门外的那马车是谁呀?什么就把人家谅在外边不待见?”
“不是什么大人物,是黑石镇那个忘恩负义的李德诚。想想朱爽从郡城回来时候的汇报,依我看啊,李德诚这是在郡城没找到好果子吃,现在举家前来拜访我,估计是又想求我帮忙。”李德诚有点不高兴地瞅赵春媚一眼,道,“你呀,自从把许鹰推向城东店铺的掌柜位置后,几乎天天往城东店铺跑。快过来帮我揉揉肩,婢女们没你的手巧。”
“新人需要指导工作嘛,而且我跟你打过赌,说许鹰一定比王掌柜当得还要好。我若不把他领上轨迹,那我岂不是赌输了?”
赵春媚冲张斟眨眨杏眼,靠过去,没有替张斟揉肩捶背,而是很放肆、十分大胆地挤进张斟的摇椅,“过去点儿。”
赵春媚体态虽苗头,可是,摇椅不宽大,肥胖的张斟坐在上面恰够为,此时再加上赵春媚挤坐,拥挤啊,张斟身上的赘肉都明显被挤得变形。更不要脸的是,挤进去后,还提张斟的胳膊来当枕头,“嗯,这样躺着好舒服。”
张斟正要开口,先前出去传话的婉儿再次入院来禀告,“家主,黑石镇的李老板离开了。”
赵春媚坐起来,抢口道:“咋回事?”
“我传话的时候,李老板什么话也没说就拉下了马车的帘子,然后他一家人就驭马车离开了。婉儿耳尖,听到马车里有人对话说:已利益相交,利尽则散。”婉儿低着头回答。婢女自知身份,主人家的言行举止,婢女不敢多看。
“好了没你事了,退下吧。”
张斟把婉儿遣走,然后转头对赵春媚说道:“别管李德诚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了,来,既然你枕着我的胳膊会觉得舒服,那就好好享受。”
赵春媚又躺了回去,一点也不客气地拿张斟的胳膊当枕头使,“嗯,现在就好好享受,不然再过个三年五载,想枕也只能进棺材去枕喽。”
张斟眼睛一凸,“你又皮了。”
赵春媚眨着杏眼,嬉笑道:“谁叫你比我老那么多岁。”
……
……
李燕在车棚外驭马车,李彬与樊孟梅在车里陪李德诚。
仍记得刚出发的时候,李德诚曾教导三女说以后的日子需低头行事,哪怕委屈,也得容忍。然而此时,拜访张斟不待见,李德诚却调头便走。
李彬不解,问道:“爹,你不是说过的么,低贱的时候就要牢记尊卑,不忍则路穷。”
“以往我每次前来,张斟都会主动亲自出来迎接,而此次没见有货车,结果便只容我一人进去,我懂得张斟这人小肚鸡肠,愿让我进去不过是抱有回旋的余地罢。如果我还好好的那也就罢了,可是我现在已经残疾,张斟如此表态,此次进去跟不进去的结果已经毫无差别。哎,不多提了,以后的日子得靠我们自己。”
“爹,现在我们该去哪儿?”驭车的李燕问道。
“先找家客栈临时住下,然后你们去找贫民窟找找有无人要卖宅子,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就租间小屋将就着住。不然,总是住客栈,咱们的盘缠耗不起。”
“吁。”李燕勒马。
“到客栈了吗?”樊孟梅见马车停下,欲下车伸伸肥腰,“颠簸一路,浑身的肉都发麻了。”
“是前面的路被人群堵住了。”李彬扭头看看车道附近的店铺,继续说道,“这儿没客栈。”
头一回来到县城的李彬把脑袋探出车窗外,“好热闹哦,比咱们黑石镇热闹百十倍!”
李德诚开口指使李燕继续前行,“集市上有人群很正常,慢点走,人有眼睛,会避开马车的。”
集市人口密集处,有两个妙人在哗众。
“咣!”
一声铜锣响寂,一个大嗓门大呼:“梁广海日王掌柜他先人板板。”
接着,又是一声“当”响。然后另有一人小叫:“余何偷古诺他家的桃!”
这两人,正是吃了半个月衙门“公粮”的梁广海、余何。两人刚得到释放。
此时的梁广海脸上还有淤肿,这淤肿是在牢狱里被余何揍的。
之所以梁广海能大呼而余何只能小叫,是因为牢狱中为数不多的口粮被嘴巴大的梁广海抢食。饥饿半月,元气受损害的嗓门没恢复。
“咣!”
“当!”
梁广海与余何这对妙人组游街宣扬,言语皆是害臊的祖宗,狂吐入狱的无妄之灾。
李德诚的马车路过,本是怀着出来看热闹的心情的李彬,又赶紧钻回车棚里。
李彬自幼在黑石镇长大。乡镇上也就巴掌大的地儿,街坊四邻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熟,没别扭。
县城比乡镇大,未见过世面的李彬怀着美好憧憬的心来到县城,结果所见所闻大失所望。相比较黑石镇的民风淳朴,这儿的人也太跳脱了。满怀期待结果却是失望到心痛,就像三哥搂抱着她教她骑马马的时候,结果崖上坠下落石砸碎了甜蜜,倍受打击。
听闻集市上的铜锣响衔接龌龊的口语,李彬脸儿有点烧,“爹,县城的人素质怎么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