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郡城,一辆破旧的马车漫无目的的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
马车驮着的这一家子,平时就属李燕最是活泼,然而此时却蜷缩着身躯,食指挑拨发梢又轻揉束发用的红飘带,眸子空明,抿着嘴一声不吭。
相反,平时总是板着脸扮演冰美人儿的李彬则是一直在发牢骚。
“哼!还说什么他家的房子随便住,结果影子都找不着。去他家,还被看门的给撵出来。哼!”
“哟,早前同路的时候还百般不乐意,现在人家不接待你了,你又懊恼了?”樊孟梅满眼幽怨地望向女儿。
“还不是因为这碎星城住店太贵,咱们的盘缠耗不起嘛……”李彬掏出干瘪的钱囊,并将钱囊掷向樊孟梅的怀里,“自己数。”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娘!”
樊孟梅撑开钱囊的口子,朝里面探视探视。
“让路让路!快让路!”
恰在这时,一队城卫兵押着一位囚徒路过。与马车相会的时候,才发觉,这囚徒,居然是梦三哥!
“三……呜……呜呜……”
李燕刚开口惊呼,却被樊孟梅一把捂住了嘴。
樊孟梅声声急,朝李燕俯耳道:“别喊!没看到吗?他现在是囚犯!你别惹火烧身了!如今咱们家折腾不起!”
城卫兵警惕性强,瞧见马车堵路,直接列队,形成战斗队形。领队探出长毛直指李德诚的马车,“再次警告,快让路!我们押的是重犯,一切阻挠,统统按挑衅镇压!”
李德诚没手没脚,驾驭不了马车。而樊孟梅则在制约李燕,没空去操作。唯独剩下李彬,李彬脸色铁青地将马车停靠到路边。
城卫兵押这梦三哥从李德诚的眼前路过、走远。
辛辛苦苦地找他,为何苍天却是如此地安排会见……
李德诚黯然神伤。闭起眼睛,深呼吸调节凌乱的心跳。
“燕儿,学学你姐吧,这种时候,我们最应该控制自己的情绪。”
城卫兵已走远,樊孟梅松开李燕。
“三哥!”
声如猿啼。
行路人纷纷侧目,揣测马车上的这姑娘为何梨花带雨。
不远处,碎星城月吟楼。阁楼上撑起一扇窗帘,探出一个脑袋望向马车,锁眉轻语:“咦,她们怎么来了?”
面对窃窃私语的行路人,樊孟梅哀叹一声,然后劝劝自己的女儿,“别喊了。方才我们堵在路中间的时候,梦三哥看都不曾多看我们一眼,想必,他也是不想牵累我们。你要是大吵大闹也被抓了去,岂不是违背了他的意愿。”
她们不懂的是,其实,梦三哥已失忆,根本记不起她们是熟人,所以并未多看。
樊孟梅说得平淡,然而,月吟楼阁楼上,撑起的窗帘失去支撑,“嘭”一声闭合。接着,一道倩影从月吟楼出来,奔向马车。
“你们刚说的,梦三哥还活着?他在哪?”
忽然窜出个漂亮女子,樊孟梅一惊一乍,“你是……”
“我叫梦柔柔。我们见过面的,在黑石镇。”
梦柔柔?
李燕抬起脑袋瞥一眼梦柔柔,然后继续埋头、抱膝啜泣,啥话也不搭理。在她心里一直没忘记梦三哥的故事,一直都记着梦柔柔是她的情敌!
李彬心里也有个梗,不过,犹豫片刻后,指向城主府的方向,道:“被城卫兵当犯人押走了。”
“囚犯?”
先前在黑石镇的时候不是说他死了吗?怎么现在又成了囚犯?这些年,他都干了些啥?又或者,是眼前着一家子一直在说谎一直在骗她?
梦柔柔抚额,恍惚。
她也曾受过牢狱之灾,尽管当初媪娘已经上下打点让她免受皮肉之苦,可是,仅凭心理上的那种焦虑感便也能将人折磨得差点失心疯。
如果,梦三哥真的进了大狱,那该怎么办?他,是否有倚靠?他,会不会被狱卒欺凌?
“姑娘,你不是在博野县月吟楼当花魁的么?怎么跑到这来……”
李德诚还没问完,便遭到樊孟梅的攻击,“哟呵,你这死鬼半死不活了还惦记着花魁?是不是当初走马帮的时候经常去喝花酒?”
“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你激动个什么劲!”
这……再说下去,岂不是越描越黑?
梦柔柔要晕菜,早早告别。
月吟楼,风花雪月的场所只是个幌子罢。它,其实是京城那家的情报组织,知希便是主要负责掌管月吟楼的那家的大小姐。
如今,梦柔柔有知希的直属铭牌,在月吟楼的身份地位十分尊贵,就连楼主对面对她的时候都得屈膝。
回到月吟楼,梦柔柔招来负责探秘的姐妹,“方才城卫兵押着一个囚犯从门前路过,我需要这个囚犯的全部信息,全部!”
……
……
柳府别院里,柳香正在打水搓洗衣服。
“哟,自从住进柳府,你的衣服从来都不自己洗,怎么今天变得这般勤快?”
听闻妹妹平安归来,当姐姐的柳润前来探望。本以为家里闯了贼子伤害到妹妹,本以为此时妹妹正躲在房屋里哭,岂料,此时的柳香居然脸上洋溢着笑!居然在自己动手洗衣服!
柳香认真地搓洗衣服,尽管姐姐来了,她也只是嘻嘻一笑,并未作答。
待柳香洗好衣服并将衣服晾到架子上,柳润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洗的这……居然不是她自己的衣裳,而是家丁仆从的着装!
衣服是梦三哥的。从庙里回来,柳香并没有将衣服丢弃,也没让丫鬟帮洗,而是自己动手。
晾完衣服,柳香坐回小凳子上,眼睛总是盯着衣服出神。越想心越深,不禁把梦三哥住进柳府后的一幕幕拿来回忆,想起当初梦三哥浑身裹纱带,自己捉弄“木乃伊”的情景,柳香自觉有趣。想到在庙里梦三哥傻乎乎捧着她闻她身上香味的情景,柳香不禁面红耳赤,又有自己扒他衣服时他那猴急的样子,柳香更是噗嗤笑出声来。
“你这妮子,思春了?”柳润走近来,难以置信地摇头道,“我替你安排那么多门亲事你都不曾答应,原来是你早已心有所属呀,居然是个家丁!”
“我才没有喜欢他。”
“唷,都替人家洗衣服了还说没有。”柳润是过来人,表情戏谑,一副你懂的的眼神,“告诉姐姐,他是谁来着?”
“姐,你别乱想,这衣服是梦三哥的。”
“你没糊涂吧?他是个傻子!可利用,不可托终身!”尽管柳润不会反对妹妹嫁个平民百姓,可是,没必要嫁给一个傻子吧,这是最起码的要求,“他失忆他傻,你这又是犯了怎么病?”
“姐,你乱想个什么鬼,我又没说我喜欢他。他救了我,我帮他洗次衣服而已,一桩事扯平。”
“噢,吓死姐姐了,还以为你是要作贱!”
“你才……”柳香正要怼回去,又觉得不妥,眼睛溜溜,“是个好姐姐。”
身为柳润的姐姐刚放下这颗心,接着又操起另一颗心,“都这个岁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才找对象?”
柳香噘嘴,不想说话了。
柳润正要追棒,恰在这个节眼,一个丫鬟入了院来,“夫人,刚刚我在老爷子那边听到老爷子说咱们柳府有奸细,梦三哥就是其一,已经被城卫兵抓获并押进大牢。”
“啥?他是细作?”柳香瞪大了眼睛。
丫鬟点点头,“城卫兵是这么汇报的。”
“他要是细作,又怎么会救我?”柳香双手挠头,心思烦躁起来,“哎呀,脑壳都疼了。不信,我不信,我亲自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