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村子里,晨琳从昏睡中醒来,或许是太冷,又或许是身上压的太重几乎透不过气,不禁咳嗽三两声。
睁开眼,模模糊糊的景象逐渐清晰,身上依附个人,是火柴。晨琳不禁想起昏睡前的一幕幕,火柴用身躯接刀刃的场景。
“傻蛋……傻蛋……”陈琳摇摇火柴,呼唤着。唤得急切,火柴却仍是寂然无声。
晨琳把火柴推翻放置一边,自己努力站起来走出茅屋,环顾四周,入眼所见,散落一地的兵器犹在,那些凶神恶煞已不见踪影。除了狼藉,其它空空如也。
“还有人吗?”
晨琳四处呼喊,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呼呼呼”的凌厉风雪。
“还有人吗?”
晨琳昏睡太是时候,根本不知道有一大群蛊虫曾来过,更不知道其他人已经被蛊虫啃得渣都不剩。
望着残檐破屋,望着断剑蜷刀,晨琳满脸忧伤。
没人了……
村子里没人了……
除了我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晨琳心里空落落。冷风吹来,不禁又咳两声。手掌摩擦着胳膊回到屋里生火取暖。
看着躺在地上的火柴,晨琳眼圈红了几分,凄凄泣泣。
“我忘不了今年下的第一场雪,那天,我们定情,你说过,你会接纳我与孩子。我很感动。”
“我忘不了你断臂的那天,你把我撵走,把悲伤留给你自己。我讨厌你。”
“我忘不了大刀落下的时候,你用身躯为我挡刀,我很高兴又很难受。”
“你不是说你命硬吗,连峡谷都敢独自闯荡,阎王都收不走你。”
……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火柴,晨琳自言自语。
伸手轻轻抚摸火柴的脸,想像以往那样感受彼此的温柔。这一触摸,晨琳“咦”一声,既惊,又喜。
尸体不冰!他还有体温!
晨琳把耳朵贴到火柴的胸膛,听听他的心跳,又抓起他的左手,探探他的脉搏。
心跳微弱脉搏也有,火柴还活着!晨琳激动万分,“活着好……活着就好。”
断臂之后就很虚弱的火柴又被砍了两刀,理论上,不被砍死估计也会失血过多而死或者光着胳膊被雪冻死。然而事实上,他竟能挺到现在!奇迹啊!
正如先前所说,他命硬。
晨琳喜极而泣。
晨琳跑出去想寻找一个锅头,找了很多个都是先前打架的时候被打碎了。无奈只拾回个破瓦罐回来将就着用,盛些许雪架到火上去烧成水。
晨琳轻拍火柴的脸,“傻蛋,醒醒、醒醒。”
火柴没有意识,晨琳只好把火柴的嘴翘开,将暖水一滴滴喂入火柴的嘴里。
火柴喉结滚动了一下,晨琳笑了。
火柴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咕噜声,晨琳急忙说到:“饿了是吗?我去给你找吃的。”
晨琳找来些干粮,掰碎凑到火柴嘴里,见其不会下咽,想想也是,人晕的咋还会吃东西呢。
不得已,只好掺水把干粮搅稠,含到嘴里,再嘴对嘴把食物吹进他肚子里。可是,还是行不通,两嘴一分开,刚灌进去的食物便全冒了出来。
傻蛋,你就甘心这样死去吗……
“你倒是吃啊!不吃东西没营养你什么能活得过来!”
晨琳着急吼叫。吼着吼着结果自己却哭了。
突然感觉身体不适,晨琳一个激灵。
“来奶了……奶!”
晨琳看到了希望,立刻宽衣解带,附身哺乳。
晨琳轻摸火柴的脸,自个儿呢喃:喝吧,有了营养你就能熬过这一劫……
哺乳完毕,晨琳便祈福火柴能够好转。
见火柴的唇在动,似是在说话。晨琳欣喜地将耳朵凑上去听。
“娘……娘……”火柴没有醒来,只是在梦呓。
刚喂完奶就梦呓……
娇羞的晨琳怒抽火柴一个大耳光,“给口奶就叫娘!哼!还嚷着娘的味道!呸!”
气恼归气恼,动手抽人家耳光后自己又心疼起来。
上苍就是喜欢这样戏弄人。抽一耳光过后,火柴悠悠醒来。
“总算醒啦?醒前还占我一顿便宜,哼!以后你得补偿我!”晨琳蛮横说道。
“啊……我的……背……”火柴面容十分痛苦。
对于火柴能醒来,嘴上硬实则心里高兴的晨琳见火柴面容痛苦,立刻紧张起来。
先前一直心系他苏醒,却没有为他查看伤体,他一醒来就喊背……
晨琳万分紧张把火柴的身躯翻过来,瞳孔越睁越大,“啊!”尖叫声刺激人的耳膜。
什么会这样……
这……
这……
这还是人的背部吗……
“啊……”
晨琳惊吓跌倒,蹬着腿后退拉开距离,眼睛睁得好大,是吓的。
火柴背部,找不到哪怕是一寸宽的完整肌肤……全是孔洞……孔洞密密麻麻似蜂窝……蜂窝面上全是溃秽烂皮、污浊脓水……孔里还时隐时现蛆虫的影子……搐动着的蛆虫的影子……
或许,这一幕是晨琳所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晨琳姐……见你能活过来,我可以……安息了。”
火柴痛苦喘息,眼里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迷迷糊糊中,有几个人的轮廓在脑海里勾勒着。是带着斗笠的母亲,是青春靓丽的晨小佳,是慈祥的外公,是仅有一面之缘的梦无忧。
梦无忧,呵,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到了地下,作为义父的你得罩着我。
意识逐渐模糊。火柴尽所能去压制住一切不适,就像当初梦无忧面对死亡时的那种坚韧。
肉体上极限痛苦,灵魂却强制面相归于平淡,唇,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语:“琳,我想叫你一生夫人。”
说完,火柴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合上眼,就当已得到瞑目。
合眼等待着死亡,等待着梦寐以求的一声“夫君”。
那搐动的蛆虫叫人惶恐,叫人不敢靠近。
晨琳不知所措,抱头痛哭。
为何命运要这般起起落落,给人希望又叫人绝望……
晨琳环抱着双膝,看着火,看着火上烧着的破罐子,看着罐子里的积雪渐渐融化成水,看着水中漂浮的冰块。这正在融化的冰块呀,随着水升温而游耶,亦如无安的命数,亦是泡沫人生。
“我讨厌命运这样安排!”
晨琳一棍子将火上烧着的冰雪撩飞。掩面,抽泣着。
抽泣气结,引发腹部疼痛。痛,越来越痛……
晨琳动了胎气,羊水破裂。
疼到晕过去,又从昏迷中痛醒。
难……产了,这胎儿难……产……
“娃儿,这都是命,别怪娘……”
晨琳眼睛吮着泪,下定决心,反手持刀朝腹部抹去。
“嘤嘤、嘤嘤、嘤嘤……”
婴儿的呱声响起,母亲晨琳却断了呼吸。
雪花飞舞,似天在哭。
那些未曾被浇灭的燃烧着的茅屋,在释放这最后的温度,融化附近积雪。零星几洼子,仿佛是这个村落挤出的泪滴。
雪地上遗留的那些足迹,深深浅浅,似印章烙印,是凄美吻痕。
雪下得那么认真执着,曾经踩踏出的足迹逐渐被掩埋,仿佛是要藏起一段段曾经。
大雪已披盖整片幽静林子,却仍不曾有停歇的迹象,仍不愿让世间万物稍作喘息,似乎,它不但要掩埋林子,还要整个天下变为冰雪的世界。
然而,总会有一些生命不甘就此寂灭,任凭身躯已是伤痕累累,仍要昂起首,焕发自己的顽强姿态。
这不,雪地里一个雪包子在龟裂,在抽动,最后破个窟窿,探出一个银色毛发的小狼头。银狼努力着,艰难地窜出雪窟。
银狼饥肠辘辘,肚子瘪得慌。它身上,几道血痂触目惊心。
银狼爬起来,昂首嗅风雪。最后,三步两跌地走进村子。
一路嗅,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停留在茅屋前,听,屋里传出的是婴儿的啼哭声。
埋于雪地久不摄食,银狼脏空腑瘪。
银狼左右张望,未见威胁,于是,悄悄踏入屋里,盯着面前哭啼的婴儿。
垂涎。
獠牙裸露。
然而,屋子里的气息却叫银狼闭拢起嘴巴。
屋里,不但有婴儿,还有那个曾以血育养自己的恩人。
他死了吗?
望着躺地不起的躯体,银狼流动着情感的眼睛眨起。
银狼饥饿难耐,思想在斗争,最终还是狼道德战胜诱惑,没有啃食他们的躯体。
它,慢慢靠近,嗅了嗅火柴,又嗅了嗅晨琳,最后,银狼埋下头,用舌头舔着刚出生的娃娃,舔了拱,拱后又舔。
这一番舔,娃娃从晨琳的胯下被拱到头顶,又从头顶拱到胸膛。总算将娃娃全身舔了个遍。
刚出生的娃娃啼啼呱呱,在已经死去的母亲的胸膛上挣扎。
晨琳先前给火柴喂奶,胸膛上的衣襟未曾紧扣。娃娃此番手胡乱摸,腿胡乱蹬,一个包子颠出衣襟,巧巧触到娃娃的脸上。
娃娃将其吮住,哭啼声收起。
屋外,雪依旧下得那么认真执着。
屋里。母亲已凉,乳液已干,娃娃着手拍击母亲,仍旧忘我“嗤嗤嗤”吸吮。
娃娃是找到填嘴的了,而饥肠辘辘的银狼,只能长舌抹却嘴角遗留的涏泽。
银狼嗅着火柴这个恩人,又嗅了嗅被自己舔遍全身的婴儿,最后昂起头颅,“嗷呜……”
银狼的嚎声,唤醒林子深处洞窟里无数双狼眼。狼群纷纷窜出洞窟,跃上雪丘昂首啸天。
“嗷呜……”
狼嚎声赛呼呼飞雪。
……
茅屋里,银狼的眼中,刻入一个人类娃娃,攀附在已经死去的母亲身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吸吮母亲的奶……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