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宫内,慕容焉和慕容坚俩兄弟相对而坐。
“二弟辛苦了,若不是你,咱们鲜卑的老家底就没了。”慕容焉说。
慕容坚说:“这事也奇怪,那没落的轲比德,能说动匈奴人出兵一万,绕了这样远的道,奇袭咱这昌黎城?昌黎城还正好空虚。”慕容焉含笑不语。
“大哥,”慕容坚又犹豫了一下,“你觉得平叛真的需要我们出兵两万?大哥跟着走了一个多月,在那度辽将军、幽州刺史毌丘俭大人那里,窥探出什么东西没有?”
“毌丘大人是皇上的红人,哪里是我等外族能窥探得了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把它干好。再说了,窥探出什么,又能如何?”慕容焉说:“你如果没有价值,谁会利用你?你如何没有实力,谁都会抛弃你。利用每一次机会,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成长起来,拥有自保能力,这才是最重要的。命先得硬,加到一起,才有天命。”
“对了,那些太学的小家伙,这次守城表现不错,你说怎么奖励他们?”慕容焉问:“尤其是出奇招,射箭给一万大奖,招募1万平民射手,其中还主要是女射手,要不这缺人缺男丁的城也没法守。可是,太学生们骏马也有了,听说宝剑也有了,办箭术班还赚了一大笔钱,奖什么?”
慕容坚苦笑说:“这些孩子,太过优秀,大哥如果能赏他们些苦头吃,让他们稳稳心神,那就好了。”
“哈哈,让我扮黑脸,当恶人,这可干不了。你们想吧,想要什么,想好了告诉我。”慕容焉说。
大战过后,玄菟太学恢复了上午文、下午武、晚上考的节奏。下午武,主要练习骑射,练得乏味了,慕容坚就带大家出去打一次猎。萧冲对自己箭术越来越有信心,每次打猎,都盼着能碰到草原大雕,想着射下一只,做一做射雕英雄。
冬渐深,年渐近,昌黎城愈发热闹,酿酒熬糖,宰猪杀羊,而太学门前天天人满为患,城里百姓过来求写祭文。春节前后,祭祀祖先是上至皇族,下至百姓最重要的事情。邸岳先生顺势,打开太学大门,让萧冲等人有求必应,他说,学文千日,写文一时,既要救得了活人,也要哄得了死人……
天天泼墨挥毫,日日寄托哀思,给萧冲他们带来不小影响。生有何欢,死有何惧。短短数十年,匆匆一过,剩下就是家人嘴里寥寥百十字。对于其他人来说,生时不相逢,死后不相知,生死两不晓,悲喜互不扰。死便万事休,活则认真活吧。
这番热闹,让安乐姐常常过来观赏,越到年前,来得越频。
一边看,安乐一边称赞,到后来,连她也会说“聊表丹诚,敬诚祭祀,呜呼哀哉,伏惟尚飨!”要不然,把“呜呼哀哉”,换成“呜呼痛哉”、“呜呼悲哉”。那个熟练劲儿,总被人当成太学的女先生。
萧冲知道安乐姐总来太学的意思——杨林还没回来,她担心,这年越近,这心越慌。
问过几次韩龙,韩龙告诉萧冲,路途遥远,无法准确预估,但如果顺利,也就在年前年后。
年前最后一天,杨林终于回到昌黎城,跟着一支商队从洛阳回来。其实,更像是押着这支商队回到昌黎,因为商队运的,大多数是他的货。
阳阳慌慌张张赶到太学,把安乐叫回安乐窝时,杨林已经翘着二郎腿躺在楼上的床上。
知道杨林已经回城,安乐反倒不慌了,进了安乐窝,从容叫四大盈盈关门歇业,对着铜镜,重新收拾好脸妆,整好衣襟,踩着木梯,上楼了。
哼着新学的洛阳小调,杨林听见嘎吱嘎吱楼梯响,故意不起身,瞪着两眼,看着天花板。
脚步声走到床前,杨林拍拍床上,“乖,上来!”
安乐不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开口念道:
呜呼杨林,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
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
吊君幼学,以从严师。学文习武,名扬故乡;
吊君弱冠,万里鹏抟。就职辽东,护卫吏长;
吊君壮年,心存高义,忠于大魏,讨逆叛党;
吊君风度,良配安乐。我之佳偶,不愧芬芳;
吊君武功,手握辟邪。纵横草原,奔袭八方;
吊君昌黎,坚守城池。挥剑御敌,寸土不让;
吊君大才,高昂财商。点土成金,化弱为强。
哭君早逝,断我肝肠。哀君情切,愁不可当;
皇天昏暗,厚土亦怆,主为哀泣,友为泪伤。
呜呼杨君!生死永别!魂如有灵,知我不忘:
从此天下,永无我爱!呜呼痛哉!伏惟尚飨。
全文听完,杨林腾地一个鱼跃,跪在地板上,“安乐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紧赶慢赶,想着回来过年。这道上,冰天雪地,不好走啊。你这一篇满含阴情的祭文,把我整地下了,谁陪你啊?我给你从洛阳,带了身最性感的衣服,听说,是宫里最流行的款式。别痛哉哀哉了,要不你穿给谁看啊?快来快哉快哉……”
等着萧冲、雪鹰闻讯赶来探望杨林时,杨林已经满脸红光,坐在楼下桌前,喝了三大碗玄菟藏酒。
安乐,站在椅子上,捏着他的耳朵,正在灌第四碗。
桌子上面,摆着一纸文书。大家凑上前一看,前面四个字——呜呼杨林……
听说杨林要一字一杯,不喝完不许上楼。萧冲、雪鹰等人一一上前,向他表示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