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你,人为什么要长生,恐怕你会忍不住嗤笑他的贪婪。
长生有何用?只要此生逍遥即无憾!
但是,如果问你,人为什么要活着,你会不会陷入迷茫,心中不断盘算着无数种值得他人喝彩的理由?
实际上,活着对于死亡,又何尝不是“长生”?
人只是单纯地害怕死亡罢了;
人只是单纯地害怕寂寞罢了。
当你不去深究这其中的门道,其实人生也可以过得如此单纯。
就像圣域中的人们,对修行圣气,从而寻求长生的道路一样,深信不疑。
不过长生是有代价的,有限的土地,终将承受不住生命繁衍所增加的重量。
于是,大自然便会耍花招。
战争,疾病。
人的理性最终会阻止战争,但阻止不了疾病。
比如,在圣域之中,修为越高,就越难以诞下后代的诅咒。
......
十年前,陶家诞生了一对龙凤胎,男孩儿机灵,女孩儿可爱。
当然,最意外的,还是陶家家主陶石山,作为圣者,他从来没有期待过自己能诞下子嗣,更何况还是两个。
喜出望外的陶石山,将城市名赋予了男孩儿。
男孩儿名曰:陶圣!
作为圣者之后,尽管诞生的可能性极低,但一旦出生,最终无疑都会达到父辈所到达的高度!
更何况,作为陶石山的直系亲属,只要身在陶石山的周围,都会享受到“圣者恩泽”的祝福,修炼起圣气,比起常人可谓是占尽了优势!
当时所有人都料想,数十年之后,陶家一门三圣,将是何等风光!
谁曾想,“陶圣”二字,却在不久之后,成为了整个陶家的耻辱。
因为这个男孩儿,根本没有办法修炼!
......
“哥哥,你好点了吗?”
陶华茉拧着刚浸上热水的布,小手摸了一下,觉得温度正好,便将它轻轻地盖在了兄长的额头上。
床上被唤作哥哥的少年却是显得有些削瘦,骨架子不说跟同龄人比,即使比起自己的妹妹,都要矮上一个脑袋。长期被不知名的病缠身,使得少年的脸颊总是如冬落初雪般苍白。但是他的眼神却温柔似水,仿佛只能在这对明净的“夜空”下,才能感受到一丝属于兄长的沉稳。
“躺着就会好些,恐怕今天也不能陪你到外面玩了。”少年伸出手,陶华茉会意地低下了头,任由少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啦!”陶华茉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看样子并不抗拒少年的轻抚。
“是吗?茉儿也长大了啊!”少年说着说着,忽然咳嗽起来。陶华茉大惊,刚准备询问,却看见少年冲她摆了摆手。
“很痛吗?”
“很痛哦!要不是为了要看着茉儿快快长大,哥哥都想一走了之了呢!”少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却在痛苦的扭曲下,变得十分难看。
“哥哥你不要乱说话!你这样茉儿一辈子都不要长大了!”陶华茉心中顿时一紧,像是怕哥哥溜走似的,紧紧地抓着少年的手。
“茉儿乖!哥哥逗你玩的,哥哥哪也不去!”少年艰难地坐起了身,伸手拍了拍陶华茉的脑袋。
就在这时,一阵略微粗暴的敲门声响起,旋即便听到一道尖锐的女声在门外催促道:“小姐,到修炼时间了。”
“再等一会儿!”
“老爷已经在催促了!”门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去吧,茉儿,哥哥没事的。”
少年安慰一声,陶华茉虽然不舍,但是十分听兄长的话,轻“嗯”一声,走到门边,目光却依旧挂在了少年身上。
“我走啦?”
“嗯。”少年轻声道,那细若蚊嘤的声音,也不知道陶华茉是否真的能够听清。
......
这名少年正是陶圣,在出生不久,就被发现身患一种怪病。
病名为何?病因为何?这件事情,陶家除了陶石山夫妇,已是无人知晓。对外统一的说辞,都是陶家的少爷,患上了一种圣域极其罕见的绝症。
于是喜事顿时变成了丧事,亲朋好友纷纷表示了惋惜。所幸的是,女儿陶华茉如预料一般,继承了父亲优秀的修炼资质。
怪病不会夺去陶圣的生命力,甚至陶圣的生命力,比起普通人家的孩子还要强盛许多。但是,既然为病,那么它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因为,随着陶圣生命力的壮大,他随时都要面临着频率更高,伤害更深的疼痛感。
宛如被铁手攥心!
宛如被尖针刺骨!
宛如被重锤撼身!
宛如被毒蝗饮血!
自打有记忆开始,陶圣就没有见到父亲对自己展露过笑容。从自己八岁开始丧失下床走动的能力后,整整两年,他都没能见到父亲的面容。
然而就算如此,少年却始终能向他人露出和蔼而又温柔的微笑。
笑着听妹妹聊起今天的趣事,笑着听母亲讲述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童话故事。
在她们的眼里,陶圣始终都是一个乐观而又坚强的人。
但没人知道,在他笑容的背后,一直都有一个躲在墙角默默哭泣的少年。
那是陶圣心底最深的疑惑。
“为什么你们不能让我去死?”
没有人知道,在这万者追捧的长生路上,有一名少年,却在向往着死亡。
而在陶华茉踏出屋子的那一刻,少年曾无数次厌恶,但如今,却让他感到暗喜的剧痛,再次降临!
“不如,就这么去了吧?”
陶圣似乎看到,那藏在自己心底的小男孩儿站了起来,停止了抽泣,回以他的,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此时他已经听不到自己本能发出的骇人惨叫。
......
“听说人死后,会来到一片神秘的河上,而船夫会带我去往新生的彼岸,”陶圣望着眼前那道陌生的身影,笑了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说不出的轻盈,“你就是那个船夫吗?”
那道身影嘴唇在动,但陶圣听不见他的声音。
而这里也并非是“河”,而更像是一条金色的光带。在这条光带上,只有陶圣与那未知的身影。
或是须臾,亦或是永恒,最终,在一股神秘的推力下,陶圣逐渐贴近了那道身影。
他发现了自己与那道身影的不同。
十分明显的不同。
“原来你不是船夫,你是一个跟我一样,十分贪心的人!”
陶圣望着那走向与自己反方向的身影,像是遇到同伴一般,愉快地笑了笑。
他们是不同的。
一个活着,却已经死了;
一个死了,却渴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