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露峰下的山腰上,几十具尸体堆砌在一起,他们身上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干涸。
周启站在这堆尸体跟前,背对着几人,在他的脸上,有一行泪水流下。
或许在其他几人的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不知名的侍卫。他们的生死,无关大局,死了可以再找新的侍卫。
但对周启来说,这些人是亲人,是兄弟。
十年来,跟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
他们念着周启对他们的好,所以才甘愿为周启奉献生命。
在这些尸体的旁边,有夏逢龙这位武学大师以内力贯穿剑身,开辟出的大坑。
周启小心翼翼地将一具具尸体摆放进大坑,没有让其他人帮忙。
将这些尸体全部掩埋完毕,已经到了午时。
周启让夏逢龙劈出一张光华的木板,咬破手指,在上面写道:周启之兄弟墓。
在这几个字下面,写满了一个个死者的名字。
写满这些名字之后,周启的十个手指全部都咬破了。
立完这块木质的墓碑后,他深深一拜,高喝道:“兄弟们,走好!今生我欠你们每人一条命,只好等来世再做兄弟,我还给你们。”
似这般场景,一路上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这一百五十人,也埋在了沿途的多处。
他记得这一百五十人每个人的名字,记得每个人的样子,记得每个人的性格。
“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衫。”
周启用两首诗拼在一起,稍作改动,以抒发心中的悲愤。
他来到这个世界多年,也已经感染了用诗词抒发心情的习惯。
他本没有刻意去显摆自己的知识,仅仅只是抒情而已。
但这诗在夏逢龙听来,却十分震惊。
他暗自思索着,这周启不但头脑聪慧,还有这样的才气与气魄,放眼天下间,能做出这样的诗词水准的人,没有几个,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夏逢龙暗自欣赏地看了看周启的背影,微微点头。
“他真的非常有才,我从未见过这样气魄的诗词。”
祖依也是怔怔地望着周启的背影,甚至有些发呆。
“公主莫不是看上这个大才子了?”阿比旦一手捂住另一边包扎好的伤口处,打趣道。
这二女,也陪伴了祖依十年,遇到事情的时候,她们是很严肃。
但偶尔,她们也会跟祖依开开玩笑。
祖依也不生气,只是一张俏脸瞬间涨的通红。
“胡说,我只是欣赏他的才气。”
阿依同也打趣道:“公主真是口是心非。”
“你们两个讨打。”
祖依说话间,就要打在二人身上。
忽听夏逢龙说道:“周启在祭拜亡者,你们三人别打扰他。”
阿比旦和阿依同是夏逢龙早些年收的记名弟子,自然对夏逢龙恭敬有加,祖依也是对这个怪人忌惮的很。
三人听夏逢龙如此说,立刻便不敢做声了。
沉默许久,周启深呼一口气,转身走到夏逢龙面前道:“夏叔叔,我们走吧。”
夏逢龙点点头,说道:“人虽然都死了,但马车和马匹还在,我徒儿阿比旦受伤,禁不起骑马颠簸。我们便乘马车前往明月国。阿依同,你来驾车。”
几人上了马车,顺着山路前行,阿依同自然是遵从夏逢龙的指示,在前面驾车。
除了夏逢龙之外,几人都饥饿不堪,幸好马车中原本备了一些干粮和水。此刻都还在,他们便拿来充饥了。
待几人吃完,夏逢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阿比旦道:“这是上乘的疗伤药,你敷几日伤便好了。”
“谢师父!”
阿比旦连忙跪在车中,接过药瓶。
周启看得出,这二女对夏逢龙这个师父,是打骨子里敬畏。
夏逢龙食指一翘,便有隔空的力道扶起阿比旦。
“今后见到为师,不必这么多的礼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是中原人,我们自当遵从中原的礼数。”阿比旦固执地说道。
“真是迂腐!”
“师父息怒!”阿比旦赶忙又要行礼,这次却被周启扶住了。
“想让你师父息怒,那就别再这样迂腐了。”周启微笑着道。
夏逢龙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年去西域游历,收下你二人做记名弟子,也没有教你们太多武功,也仅仅是教你们剑诀和剑法。”
“师父离开我们的时候曾说过,此次离别,怕是今生再无机缘相见。今日我二人再见到师父,心中万般感慨。”阿依同的声音从马车帘子外传来。
夏逢龙的脸上也微微有了一丝笑意,仿佛在追忆着什么事情,沉默片刻才说道:“你二人倒也争气,当年我传授你们武功的时候,你们都还只是二层楼的境界。没想到自学心法,突破了三层楼境界。”
“徒儿们时刻不敢忘记师父的教诲,每日勤学苦练。至于心法,乃是我们明月国的国师茹仙大人传授。”阿比旦说道。
夏逢龙赞赏地点点头,说道:“今日我们师徒再次相见,也是莫大的缘分。为师便传授你们藏龙心经,这心法乃是为师毕生心血所创。”
“明月国国师茹仙也是四层楼境界,虽然没有排上十大武学大师的虚名,但也不可小觑。”
“我当年也曾以武会友,跟茹仙交过手。她的心法乃是玉屋心经,此心法可与我的藏龙心经相辅相成。”
周启对这大师的排名倒是十分好奇,便问道:“夏叔叔在武学大师之中,排名第几?”
“第三。”夏逢龙说道。
“第二是谁?”
“温孝余。”
“那第一呢?”
“第一是不可说大师。”
“有什么隐秘不可说呢?”
“他人称不可说大师,至于其真实的身份,就连我也不知晓。”
“当真够神秘,连夏叔叔这排名第三的大师也不知道身份。”
如此一说,周启便更加好奇了。
“夏叔叔,四层楼便是武学的巅峰了吗?”
“非也,曾经这世间,也曾出现过五层楼的武圣境界。一为剑圣,一为道圣,那都是二百年前的先辈,我等后辈无缘得见。”
夏逢龙不免唏嘘感叹,每一个武学大师的毕生追求,都是这武学巅峰的武圣境界,但武圣已是二百年前的前辈传说。
没有窥到门径,没有武圣指点,他们这些大师想要跨过这层门槛,何其艰难。
周启不再提此事,夏逢龙感慨过后,便背起藏龙心经。
阿比旦和阿依同仔细的记在心中,周启也默默记下。
他因为融合书籍,具有了超强的记忆力,记文字,对他来说,轻车熟路。
虽然他没有武功基础,但说不定有一天,他也能练这藏龙心经。
祖依同样没有什么武功基础,对习武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
然而她却不自知地靠在了周启肩膀上,周启很是体贴地扶住她的头,没有吵醒她。
太邻山脉间,不时有零落的村庄,这些村庄都只有不多的人家。
这些屋舍搭建的不像城里的那样规范,却都建的不小。
看起来,屋舍应该是他们自己搭建,而不是另找工匠。
傍晚间,看到三两个结伴的猎户,背着弓,扛着打到的猎物,奔向升起炊烟的家。
他们走路略显疲惫,脸上却洋溢着满足,这些猎物够家里吃上几天了。
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隐士生活,是周启一直羡慕的,他们可以不问世事,不问朝局,只是默默而知足的生活着。
富贵和权利波及不到这里,就像世外桃源般美好。
周启在想,或许老了的时候,便像他们一样,过上隐士的生活。想着想着,不免越发憧憬起来。
晚上,他们便找了这两家猎户借宿,给了他们几两银子。
几两银子已然不少,把这两家猎户高兴坏了,他们赶忙拿出刚猎到的野猪用来做菜。
两个猎户拿出藏酒,酒菜摆了一大桌招待众人。
周启跟他们喝了几碗,因他们酒量太大,周启也不敢喝到底。
夏逢龙却滴酒不沾,也不多说多问,吃了几口肉,就闭目养神了。
酒足饭饱,几人也累了,分别进屋睡下,没人嫌弃条件简陋,反而觉得很温馨。
第二天一早,跨过了太临山,再行几十里,便是枯叶城。枯叶城地处大平国、明月国,和大月国,三国交界之处。
这座城不是特别繁华,却是非常热闹。
枯叶城东城属于大平国的管辖,西城属于明月国管辖,三国的商贩来往络绎不绝,有中原服饰装扮,有西域服饰装扮。
周启见过许多外国来使,他们遵从中原礼节,穿着相对保守一些,然而民间的西域人穿着却有些不同。
西域人的穿着稍稍开放一些,女人可以露出肚脐,她们以露肚脐为美,但她们的脸却要以轻纱遮头遮面。
明月国的女人较为特殊,明月国以女人为尊,是以明月国的女人不用轻纱遮面。
西域的女人穿着艳丽,花纹繁复,花样繁多,身上衣服上装饰的首饰众多。
西域的男人都带帽子,衣服同样鲜艳,花纹也多。
他们男女都喜欢跳舞,男人跳舞的时候不脱靴子。女人跳舞的时候喜欢赤脚,有时候男人也喜欢赤膊。
这在中原是不可想象的,中原人,除了头和手之外,其他部位是不允许露出来的。
文化间的交流碰撞,使得枯叶城有些特殊。
在枯叶城中的大平国人,也开放了不少,服饰方面,逐渐艳丽起来,有些男人在大街上也敢于赤膊了。
只是女人露肚脐这一事,就连枯叶城的大平国女人,也不敢学。
城中中原和西域的房屋建筑杂糅在一起,原本应该很唐突的,但在这里,却很和谐的结合在一起。
说不上美,也谈不上丑,总之有种很特殊的视觉冲击。
枯叶城中,各种门店齐集,客栈、酒楼、药铺、布庄、首饰铺、茶楼等,一应俱全。
坐在车子里的周启,听到了外面除了叫卖声外,还传来阵阵女人的莺声燕语。
他好奇地挑开窗帘,正看到几个穿着艳丽的西域女子,站在一座名为紫烟阁的楼前招揽客人。
这紫烟阁雕梁画栋,门楼高大,金色的牌匾上,紫烟阁三个字非常醒目。
相比较其他的店铺,要气派的多,三层楼的木质建筑,可能是这城中最高的建筑之一了。
从马车中,也可以看到紫烟阁的大堂内和楼上有很多人走动,好不热闹。
“紫烟阁,好雅致的名字,这里面是做什么生意的?真热闹啊!”
周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惹得祖依一阵不高兴,脸上升起红霞,打了他的肩膀一下,愤愤地说道:“看什么看?明知故问,还以为你是个大才子,人品正直呢,想来也不是个好东西。”
周启很是诧异,不知道祖依为何忽然生气。
“我招你惹你了?干嘛忽然就骂我?”
祖依瞅了他一眼,也不做声。
夏逢龙作为长辈,对于这小辈之间的事,假装没听到没看到。只见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故做假寐的样子。
阿比旦看不过去,愤愤地说道:“二皇子,您大平国京城可是比这里繁华十倍,什么店铺都有。您别说您没有见过青楼。”
“青楼?”
周启惊讶地放下窗帘,脸上也有些泛红。
“我在业京的时候,为人低调的很,从来没有接近过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