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阳又骑车载着柳雨回去,他故意吹着口哨把车骑得飞快,这样柳雨就不得不抱紧他的腰。回到学校,澄阳问柳雨,我们做个朋友吧。柳雨回答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雨过的午后,空气异常清新。柳雨走在去小花园的路上,澄阳约她去那里见面,说有话要对她说。路上柳雨就在想着,如果澄阳对她说出喜欢,那么她应该如何作答。心里像有一只小鹿在奔跑乱撞,怦怦直跳。
在小花园看见了澄阳,出乎意料地不只他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男生站在旁边。那是新浩,他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冲柳雨点头微笑,盒子里面装着柳雨喜欢的书和音乐,这些都是澄阳从柳雨那里问来的。柳雨愣在那里不知这是怎样一种情况。
澄阳说,柳雨,我要对你说一件事,请你不要生气,好吗?
柳雨说你说吧。他就指着一旁的新浩说,其实是我的朋友喜欢你,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像红娘那样的角色,这中间其实没我什么事。澄阳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特别的恶心,直想吐。
柳雨说,你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些吗?现在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新浩冲上来问,柳雨,你不喜欢我?我就那么讨人厌吗,还是你已经和澄阳……
柳雨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她说,你不要乱讲,我没有说你讨厌,我和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都一样,大家都是朋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肖铭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感觉到眼泪自下而上就要喷涌而出,赶紧低下头转身离开了。
看着柳雨转身离开,澄阳脑子里嗡的一下就乱了,他想狠狠地揍扁新浩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柳雨,不过他没有很快地追上去,因为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澄阳看得出来,这些日子柳雨是误以为他是在追她,而柳雨似乎也并不讨厌自己。
澄阳以为柳雨听说了这些话会哭得一塌糊涂,可是并没有,她只是平静地说了句我和你们都是朋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澄阳在心里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幸亏没有伤害到她,否则自己也太对不起她了。
过了一会儿澄阳才意识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使劲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飞奔着冲向柳雨的教室。在奔跑的时候,呼呼的风吹走了掩盖在心灵上的一些尘埃,原来自己是那么地在乎她,以前只是因为新浩喜欢她,所以才不敢对她说什么,而现在他明白了自己已经是那么爱她。
冲到教室,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柳雨的影子,于是向她的同学们询问。柳雨的同桌说自从她下午出去就一直还没有回来。
澄阳在学校里四处搜寻柳雨的影子,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在池塘边上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她坐在那里,安静得像是一尊雕塑,他慢慢地走过去,生怕惊扰了她。柳雨双臂环绕着膝盖坐在离水面最近的草地上,目光注视着粼粼的水波,不说话也不哭泣,只是这么平静地望着。澄阳凑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说,刚才是和你在开玩笑呢,喜欢你的人是我,是我呀,真的是我呀!你别生气了,要么你骂我几句,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开这种玩笑了。
柳雨转过脸问他,澄阳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相信爱情呢?
当然。
那么,我又该相信谁呢?
接下来柳雨又说出了一些令人莫名其妙的话。她说,不认识的人也不想再认识了,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想起他的时候就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掉眼泪,哭过之后我会很迅速地把脸洗干净。写日记、撕日记、哭泣,我做了很多可耻的事情,就像一部三流爱情剧里面的情节。
在记忆与忘却的旋涡中挣扎得太久了,我感觉好累,好想靠到岸上歇一歇。这些谁都不会懂,我和你,说到底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才发现我的生活竟是如此的虚幻,我竟然久久不肯承认真实的他已离我很远很远。
澄阳紧紧地抱着柳雨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是我的错引起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害怕不要难过,有我陪着你呢。
柳雨拒绝了澄阳,她给他讲起了肖铭,讲起了曾经有个人许诺给了她一辈子,却在二十岁不到的时候离开了她,抛弃了她。离开的时候还说,她不过只是他的普通朋友,离开之后,再无音信。而她却不争气地始终忘不掉他。柳雨说,澄阳,你不用为替别人追我而感到抱歉,我也只是在捕捉一个影子,那不是你,却在你的身上。
然后柳雨就开始流泪,止不住的泪水流淌而出,像一条汹涌的河流刹那间将她吞没。只有柳雨自己知道,那是她压抑了一年时间的悲伤。
澄阳说柳雨你还是在怪我呢?
她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澄阳把她拥在怀里说,傻瓜,你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了,我们恋爱吧,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永远。
有一段时间,一切又倒回到从前,那时还未在池塘边抱着一个人努力地哭泣,那时还没有谁有预谋地接近谁,那时也没有在篮球场上意外地发现一个身形样貌都酷似肖铭的男生。一切又回到肖铭走后自己独自疗伤的黑色时光里。
两个人再遇见就形同陌路。柳雨只是对自己说,那天的哭泣和澄阳无关,只是自己又在突然之间想起了肖铭。可事实是在那之后,肖铭的影子居然渐渐暗淡下去,另外一个影子开始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柳雨不想相信,等那个影子渐变清晰之后会突然发现,那是澄阳。
翻着这些天来写的日记,有一段竟是这样的:他第一次拉着我的手抱紧我的时候,我哭得一塌糊涂,泪水从我的脸上流到他的脸上,闪着湿润的光泽,我说对不起不可以,我并没有爱上你,我只是在捕捉一个影子,他在你的身上。他说傻瓜不要再开玩笑了,我们恋爱吧。
合上日记本,柳雨喃喃地问自己,这是我写下的文字吗,我到底想要记录些什么呢?
澄阳也在仔细地回忆那天在池塘边,看着柳雨哭得那么伤心,自己便张口说爱她,或许真的只是想表达一下内心的歉疚吧。现在他知道柳雨经历过一场离别的爱情,更是后悔不已,只能自己宽慰自己,等过一些时候吧,柳雨肯定可以慢慢好起来的。
柳雨依旧是每天中午放学之后出了学校大门口向右拐,到肯德基解决一下午餐。她必须得养成自己的生活习惯,一个人,不依赖谁,这样也许比较不容易受伤。澄阳总是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恢复到从前安静的状态,低着头走路,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
按照澄阳给自己定下的任务,他要关注着柳雨直到确定她真的已经好起来,然后他也可以恢复自己正常的生活了。
有一天柳雨在学校里碰到了澄阳,没有再装作看不见擦肩而过,而是扬起了纤细的手说你好。澄阳回敬了一声招呼,他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终于回到正常了。中午他没再骑着车跟在柳雨后面,而是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准备大睡一觉。睡到一半突然惊醒,澄阳梦到自己丢了柳雨,他在教室操场池塘和餐厅里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害怕地惊叫一声醒过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终于明白自己是爱上了她,从最初的相见,她在他很渴的时候递给他一瓶水,眼睛里闪着无比清澈的光芒。
澄阳从床上爬起来直冲向外面,在学校大门口撞见了柳雨,她正吃完饭回来。澄阳不顾她挣扎一把抱住她说,柳雨我喜欢你,请你相信我相信爱情吧。
怀里的女生停止了挣扎,抬眼望着面前的男生,细汗从他的额头和鼻尖渗出来,他一定是很激动的吧。终于还是不争气,柳雨的泪水夺眶而出。
澄阳说,我知道你很寂寞,你可以不爱我,但是,请让我陪你吧。
柳雨摇着头说,这对你不公平。澄阳说我不计较这些,只要你让我陪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柳雨的心里防线崩溃了,她知道自己需要他。她哭着说,我还不是很确定,我们只交往到这个夏天结束好吗?
课间班长从传达室拿回一摞信封,走到柳雨的面前甩给她一封信。同桌用手向上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惊讶地说,哦,柳雨,你好像很久没有收到信了吧,快点拆开看看是谁寄来的。
柳雨拿起信封看了看,上面是那种很熟悉的,然而又是许久不见的好看的钢笔字。写着六班柳雨同学收。下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小字写着很陌生的一个中学的名字。这样的笔迹柳雨再熟悉不过了。这封信是肖铭寄来的。
那封信在抽屉里放了两天,柳雨直到感觉自己心情十分平静的一刻才打开来看,她害怕自己会受不了,如果肖铭在信中提起大家现在的生活,提起他现今的女朋友。想到现在,柳雨和澄阳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她很快乐,澄阳对她细致入微的体贴照顾,让她觉察出自己正在慢慢地忘记肖铭,可以真正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柳雨,好久不见,也好久没有和你联系了,你现在过得好吗?
想起从前的事情,想起了你。一年前,我爸妈离婚了,他们都要离开那座城市,我和妈妈一起,她说要带我到另一个地方去,我和她争吵着想要留下来,我说我可以住在外婆家,直到高中毕业。我答应她我可以很听话很听话,只要她让我留下来,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
柳雨,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想你一定也知道,我深爱着你。
最终我还是走了,因为妈妈在我面前哭泣,她说她希望我能够陪在她身边。是的,她很爱我,就像当初离婚的时候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希望爸爸同意把我留给她。
还记得那天,我就要离开,我拉着你的手来到楼顶的阳台上,只有在这里,在这风很大的地方,泪水才可以在涌出眼眶的刹那被风干。我骗你说,我唯一很可惜的就是没有向邻班的那个女生表白过,我暗恋她很久了。那时正好有一个女生从楼下经过,我才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前我一直犹豫着在临走之前要对你说些什么,才能让你不会过于悲伤。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不如让你恨我吧。
你果然很生气,对我说出了很绝情的话。你说我永远都不会明白我们失去了什么。
可是柳雨,你知道吗,我是明白的。我们分开了,彼此失去的是整个世界。
你看看我,怎么又提起这些伤心的往事。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一年,我想你现在应该好起来了吧,所以才写信给你。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应该懂得怎样生活。
我现在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念你,我最好的朋友。
祝你天天快乐。——肖铭
柳雨慢慢地合上信纸,头脑里一片空白,身上泛起一阵寒冷的感觉。肖铭提到的这些事情,都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他宁愿柳雨恨他讨厌他,也不愿意她因为他的离开而感到难过和悲伤。
其实肖铭一直都住在柳雨的心里,从未离开过,而澄阳,他的好,出现在柳雨最寂寞无助的时候,任谁都无法抗拒。
也许,一个人可以谈很多场恋爱,但是住在她心里面的,只能有一个唯一。
柳雨恍然大悟。
柳雨在澄阳的怀里哭着说,我还不是很确定,我们只交往到这个夏天结束好吗?
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他们真的分开了。
最后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柳雨非常的快乐。夏末凉爽的风吹散渐消的暑气,扬起柳雨如丝的长发,她坐在澄阳的车后面,大声地笑大声地唱歌。他们一起去吃饭,一起出去玩,像是在一起很久了的老朋友那样生出了默契。
只是,柳雨避开了澄阳伸过来的手。
柳雨时刻都能感受得到肖铭就在她的身边,似乎从未离去,尽管他已经走了很久,很远。
柳雨把澄阳当做了她最知心的朋友,给他讲肖铭寄来的信。说起这些的时候,柳雨没有落泪,她明白了有些东西就像指间回荡的风,悄悄地到来又偷偷地溜走,盼不来也抓不住,比如那些青涩的爱情,比如那些青春的时光,比如那些单纯的想法。
她明白了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得到结果,不必心急着去忘却什么,也不必心急着去改变什么。她在心里说,澄阳,对不起,等有一天,我忘记了他,我一定会和你相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