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熹哲
那时,你的微笑,慌乱了我的青春。
烟花烫
文/马熹哲 图/马熹哲
马熹哲
《萌芽》超人气作者 2009年“99杯”新小说家大赛全国十五强
玮珊听到门口有人在喊“收头发辫子喽”!玮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辫子,借小艾的大剪子还没有还,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凑巧的事。她想了想,拿起剪子又放下,放下的一刹那又冲动似的将剪子拿起,把头绳微微往下拉了拉,迟疑片刻,一咬牙将辫子齐根剪断了。辫子已经很长了,玮珊费了很大力气。
收头发的人看了一眼玮珊的辫子:“又黄又稀,看你是学生就给你十块钱吧。”玮珊没有讨价还价,她什么都没说就把辫子递过去,从那人手中接过一张有些破损的十元钞票转身就走了。玮珊记得林生说过的话,他说“玮珊你留长发一定很好看”。那是他们刚刚恋爱的时候。
玮珊不是想知道辫子本身值多少钱,她只想知道她的爱情究竟值多少钱。刚才剪发耗费了她太多体力,又在太阳下晒了那么一会儿,她感到浑身是汗,裤子紧贴着腿,几乎连步子也迈不动了。玮珊看到旁边有水管,她想洗一把脸,有个男生在水管边洗,只有一个龙头。玮珊想,等他洗完再说吧。这时一下子拥上了很多刚打完篮球的男生,互相争抢着,将水管团团围住,她反倒被挤了出去。玮珊觉得这像极了她跟林生的爱情,最初认识他的人是她,可是他身边的女孩子走马灯似的换,最后才轮到自己。
当最后一个男生离开水管,她想,轮来轮去,还是轮到了。
玮珊跟林生提出过分手,林生不同意,林生说,玮珊我不能没有你。说的像经典爱情电影里的对白,只是有些泛滥了。对白成了独白。
玮珊冲了冲胳膊又冲了冲脸,最后拼命拍打自己的脖子,她感到自己的背粘上了很多头发渣滓,发着痒。她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没有甩起来,好像少了点什么,后脑勺一下子空了似的。玮珊笑了笑,她想她现在这个发型一定难看极了,应该去理发店修一修。
修成什么样的发型呢?这倒是一个问题,嗯,短碎吧。不,不好,还是娃娃头吧。不,就短碎吧。她就这样一路斗争到理发店,理发师是个帅气的小伙子,头发条染成栗色,微笑地等着他的顾客发话。“短碎。”玮珊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毛寸?”小伙子吃惊地问,毛寸?玮珊自己也愣了:“嗯,就是毛寸吧。”
玮珊不敢看镜子里面的自己,短得可怜的头发上喷着定型水,明晃晃得刺眼。
一小时前还长发飘飘呢,这大概就叫做世事无常。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拥着经过店门,他们当然注意不到她。玮珊的目光就定格在了男孩小指上的那枚尾戒,和她的小指一模一样的尾戒。小伙子笑着说:“下次再来呀。”玮珊背对着,说,好。玮珊记着林生把尾戒戴在她的小指上时她说,我不要戴,只有没有爱的人才会用尾戒锁住自己的心。林生就微笑着说,所以呀,我们要用尾戒锁住彼此的心。
那么,现在,林生在锁谁的心呢?
玮珊拨通了林生的手机,男孩和女孩在她前面一百米处停了下来,男孩和女孩的手依旧牵着,男孩用左手接起电话。
“林生你在哪里?”
“我在大头那里玩,怎么了?玮珊。”
“没什么,你们继续玩吧。”
这是一片繁华的商业街,玮珊昨天还想在这里买一个水钻的发夹,今天不用了。
玮珊一路回到寝室,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大伟的信从西藏寄来,大伟说,玮珊,希望你永远快乐。玮珊把信捂在胸口,捂得热起来了,汗滴下来,泪也滴下来。
玮珊知道丛悦的电话号码,是她从前在林生的手机上看到的,她装作在玩游戏,若无其事地将手机还给林生,默默地记下那个十一位的号码。林生笑着说:“小笨蛋,还没升级啊。”玮珊也就跟着笑。
玮珊找了丛悦,她看着丛悦瀑布似的一头长发。
她的发质的确比我好,倘卖,值多少钱呢?玮珊对自己说。
玮珊说:“开诚布公吧。”
“什么意思?”
玮珊冷冷地说:“你不是很喜欢林生吗?这样好了,你出十块钱,我卖给你。”
丛悦的脸一下子就青了,铁青着脸,不发一言。玮珊一点都不觉着自己获胜了,只有为爱受伤的人才会剪头发,她早已对丛悦降了白旗。不管爱怎样,生活都得继续下去。
玮珊觉得这是她和林生最后的决裂。林生又一次找到他。林生愣在了那里,到嘴边的话瞬间全部凝固在了嘴角。玮珊根根竖起的毛寸明晃晃地刺着他的眼。林生点点头,玮珊,你是决定了?玮珊也就跟着点头,是呀。
玮珊既然剪断了头发,也就剪断了他们最后的关联。玮珊将尾戒从指上缓缓褪下,有人曾承诺会换一个钻戒套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可是这一天变成了永远。林生摇摇头,不可以留作纪念吗?玮珊说,不必。
玮珊觉着小指陡的空荡起来,还有自己的无名指,永远那么纤瘦。
小学三年级时,玮珊从另一个城市转到这个陌生的学校,班主任指着林生说:“这是班长,我不在有事找他。”玮珊点点头,能有什么事呢?林生也点点头,微笑说,你好。林生的奶牙还没掉完,参差不齐,一笑就露了出来,很可爱。玮珊说,你好。
林生在他的奶牙全部换掉时交了第一个女朋友,小学五年级,不过是手拉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女孩是玮珊的好朋友,林生也就成了玮珊的好朋友,有时三人一起走,女孩在中间,他们在两边。初中时林生和玮珊分到了一个班,女孩在另一个班,渐渐就成了林生和玮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女孩有了另一半。林生说,你看咱俩孤男寡女多不好。玮珊说就是就是,你找一个吧。林生就真的又找了一个女孩,之后林生就不停地换。林生的花心是有名的,奇怪这么多女孩愿意死心塌地跟他。所以玮珊就想,她都见过他和那么多女孩牵手了,为什么就容不下一个丛悦?
玮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林生的,认识十几年了,谁知道是从哪一天起呢。林生嘴角挂着的微笑永远能迷倒一片女生。这抹笑迷不倒玮珊,玮珊一眼就看穿他的心,那些笑都是浮华。
玮珊想,和一个男生待十几年,想不爱上都不能够。她看着他身边女友走马灯似的换,她和他一起品评哪个好哪个不好,她的意见总能格外重要,可她评着评着总能评出一些酸意。考大学时,她鬼使神差地克隆了林生的志愿表。林生说,玮珊,你留长发一定很好看。她说,去你的,我才不留。却真的再没剪过发。
大伟喜欢玮珊,玮珊和林生终于走到了一起,十几年的感情积淀,大伟插不进去。大伟放弃了保研的机会,大学一毕业就去西藏支教了,大伟说,我喜欢那个地方,我要去寻找心中的香格里拉。
大伟样样都不输给林生,就是输在了十几年的感情积淀上。玮珊想,如果是几年前那个长着奶牙的男孩是大伟,故事也许会是另外的结局。
大伟是个好男人,大伟永远不会花心,不会让她的爱没有归期,不会让她的心无望期许。大伟说,玮珊,希望你永远快乐。
永——远——快——乐。
玮珊都不知道她是林生的第几任女朋友,当初是小艾告诉他林生有外遇的消息,小艾一脸义愤填膺地说,看到林生与一个女孩在大街上手牵着手。玮珊自己反倒茫然,悲伤十几年的感情积淀都不能让那颗永远漂泊的心片刻驻足。
那个女孩她认识,数学系的系花丛悦。丛悦也认识她,她们见面甚至打招呼,彼此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陷入一场不尴不尬的暧昧。
林生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如果不是知道那些事情,玮珊想她一定是一个无比幸福的女子。
玮珊说林生我们分手,你去追求你要的幸福。林生说,玮珊你就是我要找的幸福,没有你我一生都不会幸福。
玮珊觉着自己就是那种软不隆冬的耳根,谎话说两次,便全部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