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与沔水(汉水)交汇处,一片湿地,山林、川泽相互交错,小潭湖沼星罗棋布,雾气环绕,神秘之极,称之为“云梦泽”。
据《水经注》记载,“云梦泽”周三四百里,及其夏水来汇,渺若沧海,洪潭巨浪,荥连江沔……由于江水泥沙日益堆积。此时的云梦泽也只有先秦时的一半,水势水深自然也远不及。云梦泽之所以神奇,不仅仅是因为地貌特殊,还因此地云雾蒸腾,雾锁云笼,笼罩整个云梦泽,后有诗云:“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有此可知云梦泽其浩瀚之势,也更附之神秘色彩。
“哒哒”的踏水之声,轻盈而急促,一簇白影呼啸而过,速度极快,看不清是何物,只在水面上留下道道波纹。那团白影忽左忽右、忽直忽曲地在湖泽上狂奔,忽然停了下来,方看清是一只白狐。白狐约两尺长,全身毛发洁白如雪,白狐回过头来,鼻子似乎嗅到什么,眼神甚是机警,表情十分惊慌,然后脑袋左右望了望,小脑袋忽然一摆,似乎受到了惊吓,急忙撒腿奔跑起来。
在白狐身后,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如飞鸟在水面上留下一道残影,一闪而过。两道人影距离地面不过三尺,一直紧跟白狐,步步紧逼。白狐急于逃命,边逃边扭头观察,在这湖泽上形成了一场追逐战。湖泽一望无垠,尽是沼泽水草,毫无躲避之地,白狐别无他法,只能向前狂奔。而它身后,两个人御剑飞行,却小心翼翼,弯着腰,双手靠背,身子前倾,保持数丈距离,因为此地多有沼泽,如稍有不慎掉入这些泥潭里,任你本事再大也挣脱不掉,只能被慢慢吞噬。又因为此地雾气云绕,二人尽量飞得低些,方能捕捉白狐的踪迹。
一狐二人在湖泽上奔跑了有几里,窜出湖泽,来到一片草地,前面那人右手摸出一张黄符,口中默念咒语,右手一挥,黄符射了出去,飞向白狐。白狐十分机警,感到身后有东西飞来,身子一偏,向左边一瞪,躲过黄符。谁知那黄符射入地面,周围三尺之地顿时黄芒大涨,光芒冲天而上,足有三尺高。白狐没能躲过这光芒,被黄芒击上半空,闷吱一声,身子在半空渐渐变大,最后落下草地上,幻化成人形,男子身形,全身白毛,头有白耳,尖鼻薄唇,身后三条白绒绒的尾巴缓缓摆动,弯下身子向前伏着,龇牙咧嘴地瞪向身后,嘴角鲜血淌流,显然受了伤。
“嚯,师兄,这是一只三尾狐狸。”一个年纪约十四来岁白衣少年缓缓落地,身材不高,圆脸红腮,显然稚气未除,拍着双手兴奋说道:“太好了,第一次出谷就碰到三尾狐狸,好玩好玩!”
白衣少年身边是一青衣少年,后者高出不止一头,年纪约莫十八,身材修长,剑眉星目,嘴角扬着自信,意气风发。青衣少年用右手上的半木半铁的兵器指着白狐,道:“这畜生有意隐藏妖气,三尾也只显出一尾,害我险些看走了眼。”
“多亏了师兄的‘净心符’让它显出原型。”白衣少年用手指着白狐,道:“妖孽,看你往哪里跑。”
白狐盯着青衣少年的武器,剑身是一把木剑,但剑尖一尺竟是刚铁所制,这半木半铁的兵器十方罕见,透着阵阵杀气,白狐铁着脸,踹气道:“青衣……木铁剑……你们是青木幽谷的弟子。”
白衣少年脸上尽是得意之色,道:“我乃青木幽谷左丘真人门下弟子,妖孽速速领死。”白狐缓缓起身,身子几乎和青衣少年等高,右手捂着胸口,低声道:“我常年在云梦泽修行,未曾踏出一步,不知因何得罪贵派,竟要赶尽杀绝?”
青衣弟子冷冷道:“斩妖除魔是我正道人士之责,况且这云梦泽现如今归我青木幽谷执掌,对于你们这些妖物,自然是除恶务尽。”
白狐一惊,道:“这云梦泽何时成了你们青木幽谷的了?”云梦泽湖泽数百里,荒无人烟,是妖类修炼之所。千百年来,人类鲜有涉足,才成妖类的一方天地,现如今人类竟频频涉足此地,着实让白狐大吃一惊。
“现在,此刻,便是。”青衣少年一字一句道。
“废话少说,看打。”白衣少年蠢蠢欲动,手中木铁剑也蓄势待发。以一敌二,又身受内伤,白狐不禁后怕。青衣少年横手挡住白衣少年,邪邪一笑,“师弟,莫要伤了它,这一身狐皮可值钱了。”白衣少年恍然,一张完整的狐皮在市场上可值百金之数,而破损的狐皮却大打折扣。白衣少年左手手指轻点在右手的木铁剑上,木铁剑发出“嗒嗒”地机械声,然后自行变化形态,一把三尺剑瞬间变成一铁爪,罩在右手上。
白狐悻悻道:“青木幽谷的偃甲术,千变万化,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想要生擒我,妄想!”说罢大喝一声,眼神凶煞,獠牙利齿,凶态毕露,双爪锋利如刀,竟往自己胸前戳去。原来白狐自知难敌二人,为了不让对手得偿所愿,竟自残身体,宁死也不愿对手得到自己完整的一张狐皮。双爪即将破胸之际,白狐竟突然一动不动,只见几根藤条紧紧缚住自己的四肢,而这些藤条,是从青衣少年剑上生长出来的,剑竟能生木,让白狐惊讶不已。青衣少年有所提防,瞬间发动手中剑的机关,藤条如新生般齐齐飞向白狐。白狐顿时动弹不得,只能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道,“你们……会遭到报应的”。渐渐失去力气,身体一软,又化成狐狸形状,一只三尾白狐狸的形态。
“报应?这才是你们这些妖类的报应。”青衣少年催动法力,透过藤条把白狐打回原形,但白狐只是暂时失去法力,一旦摆脱藤条,白狐便可恢复如初。急忙道,“师弟,还不动手?”
白衣少年恍然,“嗖”一声,右手上的铁爪飞出,铁爪末端由藤条连接着,前段紧紧扣住白狐脖子。青衣少年收回藤条,白衣少年右手的机关随后“咔”一声,触发齿轮把铁爪收回,白衣少年解下腰间的乾坤袋,打开袋口,“嗒”一声,白狐从铁爪上掉入口袋,白衣少年扎紧袋口,又系回腰间。
白衣少年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手中的铁爪又恢复成木铁剑,喜道:“今天收获不小,师兄,还要往里走吗?”青衣少年摇摇头,道:“云梦泽深处,妖兽层出不穷,你我二人之力恐有所不及,今天已经够了,还是先回去吧。”白衣少年点点头,看了一眼云梦泽,带着些许遗憾,叹息一声,与青衣少年御剑而去。
数月前,五大派于昆仑山巅分地而治,协商管理,青木、玄水、朱炎及玄麟四派掌门便告辞拜别,扬长而去,迫不及待地大刀阔斧进行一番扩张。首先在所属大城镇设立分堂,派遣弟子驻守,一时间各大城镇均驻有修道之人,来往甚密;其次一些无人烟地方,经常有人巡视,如若发现妖物作祟,必诛之。短短数月,斩杀妖邪良多,已初见成效,在百姓中也颇具声望,每逢家中有事,必求救于此,或有怪异之处,也纷纷报予,再由五大派出面解决。而那些混迹于城镇的妖怪,迫于压力不得不跑到小镇,或隐居山林,人迹罕至之处,就更别说那些道行更浅的妖类,终日担惊受怕,躲在阴暗处,只待到了深夜方敢出来觅食。
昆仑山,抱月峰,练武场。
两道人影夹带着雷电之势,相互交错,互不相让,电闪雷鸣,隆隆之声直钻入耳,场下一些人承受不住这惊雷震耳,纷纷用双手捂住耳朵,只有少数人面不改色,直勾勾地看着。
两道人影倏一下分开了,各站一角,一个是翩翩少年,手中三尺青锋,身后五把短剑浮在半空,好不潇洒;另一个是衣袂飘飘的女子,英姿飒爽,手中的剑闪着雷光。
女子嘴角一扬,笑道:“小师弟,最近有偷偷练功哦。”男子嘿嘿一笑,道:“齐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弟我最会偷懒了,又怎么会躲起来偷偷练功呢?”女子捏紧手中的剑,挥舞了几下,道:“那难道是我退步了?”男子摇摇头,道:“这只有师姐才知道。”
常远看着台上的左小右和齐文颖,眼里很是满意,道:“齐师妹越发精进了,小师弟也不错,招式也有板有眼了。”席庄周面色柔和,在一旁轻轻点头,看来很是欣慰,“你和小右在所以弟子中,天份和悟性最高,但要说勤勉刚毅,你们都比不上颖儿。”常远笑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铭记。”席庄周微笑不语。
左小右被禁足整一月有余,每日就是打坐练功,竟也熬了过来,没有再惹是生非。这些日子山上忙于分地而治的事,渐渐地遗忘掉左小右,席庄周也有思量,总不能一直禁足左小右,故而借考校武功这个机会,只要左小右能在齐文颖手中走过三百招,就解除禁足的惩罚。左小右得以解禁,自然大喜过望,与齐文颖斗了足足三百招,符咒、剑法、手印等等一切会的武功尽数施展,越发熟练,看得在场众人频频点头,拍手叫好。
齐文颖斗得也是畅快淋漓,三百招已过,还不尽兴,往日里左小右两百招就落了下风,这次竟然斗了三百招竟平分秋色,齐文颖寻思着左小右是不是有所隐藏,一面忿忿不平埋怨,一面斗志昂扬,道:“再来。”左小右左手把剑往身后一收,右手摇摆,急忙道:“不打了,不打了,师姐,三百招已过。”齐文颖一旦动起手,不尽兴誓不罢休,左小右给她做了数月的陪练,深知这点,二人实力略有差距,但没有五百回合,左小右自信自己绝不会输,但每次打五百回合岂不累死,故而每次两百回合之后,故意露出疲态,让对方赢个一招半式。
“不行。”齐文颖心思聪慧,从交手中发现一些端倪,坚决道,“我看你是皮痒了,连我都敢糊弄。”左小右心一凉,看来自己谦让的事已经被齐文颖察觉,看着眼前的齐文颖,杀气腾腾,不禁后退半步,看向台下,喊道:“大师兄,三百招已过。”常远也觉察出情况不对,齐文颖狠狠瞪了过来,常远心中一凛,把头转过一边,“哈哈”一阵干笑。
“见死不救。”左小右心里暗骂,然后转头看看席庄周,抛出无辜的眼神,“师父!”。席庄周双目微闭,像神游方外,实则视而不见,也想借着这次机会,给左小右一个教训,让他解禁后不要再那么毛毛躁躁,惹是生非。
左小右哭笑不得,把目光看向其他师兄师姐,众人脸上或是同情、或是无奈、或是偷笑,连师父和大师兄都不忙自己,他们就别说了,左小右此刻心凉如水,暗暗祈福。
齐文颖得师父、师兄“默许”,嘴角一扬,剑上的雷电暴涨,不怀好意道:“小师弟,看往哪里跑。”人剑合一,电掣风驰般向左小右攻来。台上瞬间电闪雷鸣,随之一声惨叫,响彻山间。
“昆仑山一带沙漠戈壁广阔,飞沙走石,绿洲寥寥,人烟罕至,所以这里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这恶劣的自然环境,我们在这些绿洲小镇均有弟子驻守,不过这里人迹罕至,妖怪也少之又少,所以这么多年一向均无大事。眼下最关键的地方是这里……”常远把手指一点,点在一张羊皮地图的一处,然后在周围划了一个小圈,继续说道:“这里,巴蜀之地,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又称之为天府之国。巴蜀山脉雄、险、幽、秀集于一身,加上山路崎岖,有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山道一关,便可独霸一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里正是妖魔藏身的好地方……”
常远耐心地一一细说着,左小右在一旁听着,刚开始还饶有兴趣,随后越说越多,左小右思绪难免有些跳脱,想着常远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泱泱中原。常远发现左小右有些神情恍悟,幽幽道:“小师弟,你又走神了。”左小右走神被说中,脸上一红,挠挠头道:“师兄,您今天为何跟我说这个,这和我们下山有什么关联?”
常远直起身子,无奈摇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左小右,道:“眼下五派分地而治,如此大事,你自然要知晓。”左小右心里不禁奇怪,问道:“分就分,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分地又不是真的划分土地,难不成我还不能去其他地方不成?”
常远道:“师弟,话不能这么说。分的虽然不是土地,但行有行规,我们不能越界。”
“哦?”左小右奇了,问道:“这可有趣了,怎么不能越界?”
“这分地而治,分的管辖区域。在其他门派的管辖范围内,别派不能擅自行动,如果发现妖魔,也需通知该派弟子,如何处理由他们定夺。”
“哼哼,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
“这斩妖除魔本来就是我们修道之人职责,官府也无能为力,这分地而治就是这般,各自当各自领主的土皇帝。”
“这样有什么好处?”
“好处?”常远道:“这里面好处多了。”
“怎么说?”
“你看我们偌大天剑玄宗,弟子数百号,一天吃喝拉撒要花费多少银子,还有每次下山所需要的路费,你们的红利,这些钱哪里来?真以为点石成金吗。”
左小右怔了怔,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虽说是修道门派,可这么一个偌大的门派,光是日常开销就非常可观,还不说其他花费,世人都以为方外人士高洁,不沾俗尘,但毕竟不是神仙,哪有不吃五谷,不穿桑麻之理,这些都是要花大量金银。左小右开始有点明白为何要分地而治了,这是把自身利益最大化。但想想一个修道门派,不潜心修道,心系俗物,有悖修仙之道。
常远看出左小右心思,道:“师弟你不必介怀,修道修的是心道,这些不过粪土尘埃,不把它们看得过重,自然不受其纷扰。”左小右略有所悟,点点头。
常远道:“那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
左小右道:“师兄是想让我明白不受外界诱惑影响,潜心修道。”
常远轻轻一敲左小右脑袋,喝道:“我是要你记住,这次下山,万一到了其他门派的地方,你少给我惹是生非,明白吗?”左小右摸摸脑袋,唯唯诺诺地“哦”了一声。
此次五大派分地而治,四派均在中原富庶之地,天剑玄宗孤悬西域,看似地域广阔,实则沙漠茫茫,资源匮乏,只有巴蜀一席之地才是重中之重。故而天剑玄宗也早早在巴蜀之地建立分舵,广派弟子,左小右此次下山,一来熟悉天剑玄宗在巴蜀之地的所有分舵,也可周游其他地方增长见闻;二来,席庄周想多历练历练左小右。但又怕左小右惹是生非,故而让常远多加教诲,多方嘱咐,避免惹出事端。
交代完毕后,约定三日后启程。左小右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刻下山。常远白了他一眼,道:“刚才还不是嚷嚷着疼吗?”左小右嘿嘿道:“齐师姐的雷决师兄你是知道的,真的很厉害。”常远道:“这点小伤算得什么。你偷偷在后院炼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经常偷偷跑去百草峰偷摘草药?”
被常远一语识破,左小右心中有鬼,只好承认,“原来师兄都知道。”常远摇摇头,埋怨道:“你呀,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慕师伯不知道吗?只是不想点破而已。让我私下点醒你,话说慕师伯对你也另眼相看,要是旁人动了她辛苦栽种的草药,早就被大铁链锁住挑水施肥去了。”左小右暗暗吃惊,他自信自己行踪隐蔽,绝不可能被发现,没想早就暴露,脸红耳赤连连道:“是是是。”常远不怀好意地伸出手,道:“把你炼制的药拿出来给我看看。”左小右一看常远贪婪的表情,心想常远这是想趁火打劫,把柄在别人手上,无可奈何,只好从“袖里乾坤”掏出些瓶瓶罐罐出来。
常远一个个打开,嗅了嗅,皱眉道:“怎么都是些平常药物,就没好一些吗?是不是你私藏了。”左小右无力道:“就这些了。”其实左小右炼了一瓶上好的疗伤药,只不过之前给七杀喝了,眼下手头就剩这些普通伤药。常远毫无兴趣地丢下这些瓶瓶罐罐,道:“小师弟,你炼药术是跟云霄师伯学的?”左小右摇头道:“老爹才不会教我,我只是照着他留下的一本书学了一些。”常远默默点点头,道:“炼药术还是慕师伯最为厉害,这些都是些寻常刀枪药,还是留给你吧。”说罢便离开了。左小右收起药瓶,又想起了七杀,轻轻叹气。
几日后,出发日子,左小右御剑而上,一瞬千里,不久便到巴蜀上空。从上望去,巴蜀之地,既有高山峻岭,又有平原盆地,稻田沃野千里,山林郁郁葱葱,不愧为天府之国。踏入益州城,这里民风淳朴,服装也颇有特点:男穿青色土布衣裤,包头青帕或帽,女穿圆领大襟短衣,下身宽脚裤或长裙,男女上衣袖口、下延均绣有花纹图案。最主要的是不论男女,耳上都挂有银亮亮耳环,有些妇女不仅耳挂脖戴银饰,连头上戴的帽子也嵌满银饰。一路走来,新奇事物,目不暇接,左小右左顾右盼,不亦乐乎。
常远亦步亦趋地跟在左小右、齐文颖和王佳茹身后,三人被街上那些奇异的东西所吸引,刀具饰物,小吃玩具,奇特新颖,尤其是两个女子,见到那些亮晶晶的银饰,不免要试戴一番,哪里听得进常远的叮嘱。常远性子温和,少发脾气,怕与三人走丢,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道观,上书“天剑观”,石墙尤新,新建成不久。“到了。”常远如释重负,“这是益州分舵。”门口小童认识常远,拱手道:“常远师兄,你们来了。”常远点点头,小童领着四人进入道观。常远见观中均是扫地干活的杂役,问道:“云扬师弟呢,不在观中?”左小右心中一凛,心想“云扬这厮也在?”左小右与云扬有嫌隙,要与他相处,心下难免有些不舒服。小童道:“云扬师兄带着师兄们出去执行任务了。”常远点点了,随小童到了休息之所。
天剑观不大,进门后就是一正方天井,有两丈左右,然后是一大殿,供着一尊石像,约三丈,手拿两把长剑,神情严肃,颇有威严。石像下是一长桌,上面摆有香火和贡品。大殿后是正堂,正堂后便是客房。总体来说,不大不小。可作为一个联络分舵,绰绰有余。
“师兄,我们这里香火并不旺盛呢。”四人稍作休整后,在正厅说话,左小右见进香人少,心存疑问,好歹天剑玄宗乃名门正道,这点香火未免名不副实。
常远道:“师弟,你有所不知。虽然我们声名在外,但在这巴蜀之地,要论名望,却不及青城山上的‘天师道’。”左小右不明,问道:“天师道?”常远缓缓道:“这天师道师祖张道陵乃一介奇人,创派几百年,斩妖除魔,驱邪镇宅无一不精,在这巴蜀之地深得人心。”
“跟我们比之如何?”左小右问道。
“论资历那自然是不及。”常远道,“但天师道在巴蜀深根久已,守一方太平,深得人心,不容小觑。”
齐文颖眉头一皱,道:“不过据传天师道近年来日益渐衰,人才凋零,倒跟昔日不能同日而语。”王佳茹点头赞头,道,“上次师父派我来此地除妖,天师道弟子一旁协助,看得出他们实力薄弱。”
常远轻轻一叹,道:“确实如此,天师道堕落得如此之快,跟百年前那场夔门山之战有关。”三人均不知,齐声问道:“夔门山之战?”
常远目光看着远方,缓缓说道:“百年前,天师道人才济济,香火鼎盛,因为我们五大派远离巴蜀,故而这巴蜀以天师道为首,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不仅有修为高深的道士,也不乏还俗从军之人,只要是天师道出来的弟子,无人不赞。可就在最巅峰之时,天师道当时掌教无意发现一秘所,乃万妖聚集之地,就率众一举攻之,才导致如今之局面。”
齐文颖不禁赞道:“好气魄。”常远苦笑道:“万妖之地,何其凶险,不说当时的天师道,就算眼下,以我们天剑玄宗的实力,也断然不敢贸然攻之。”左小右失声道:“那天师道岂不是……”常远点点头,道:“当时的天师道掌教,乃一代奇人,修为之高,已隐隐接近天劫之境。”
“天劫?区区凡人,竟能达至天劫?”王佳茹失声叫道。常远也露出钦佩的眼神,道:“不错。我们五大派修道之法,乃上古秘传,能修炼成仙。而天师道秘术,乃张道陵自创,能有如此境界,可谓空前。就是因为如此,当时天师道掌教自信满满,本以为能一举歼灭,没想到夔门山一役,双方损失惨重,要不是我派前辈高人相助,怕是断了香火。经此一战,天师道元气大伤,本门心法和许多高深法术随着掌教及高手们的离去,尽数消失在夔门山之中。”
听完这段陈年往事,三人唏嘘不已,一个鼎盛一时的门派,就这样走向衰败,实在可惜可叹。左小右道:“师兄,那如今我们闯入天师道的地盘,是不是有点不人道,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
常远笑了笑,轻声道:“无妨。自从夔门山一战后,天师道实力大损,小鬼小妖自然不在话下,但一些道行高深的妖魔,多半与我们联手。最近数十年来,天师道曾提议让我们进驻巴蜀,以镇妖魔,当时掌门担心此举会引来其他门派不满,就没答允。不过此时会盟之后,五派分地而治,天师道对此也深表赞同。不过掌门说了,我们此番来是除妖的,开坛进香这些事宜就不做了,要留人一线生机。”三人均点头,天师道虽然实力大损,但慕名进香还愿,镇宅驱鬼算卦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天剑玄宗在此借地立足,不能断了别人后路,大家两不相犯,相安无事才是良策。
“天劫……上古秘术……成仙……”左小右口中小声念叨着,问道:“师兄,我们修道真的能成仙吗?”
三人均微微错愕,常远干咳两声,道:“小师弟,你为何有此一问?”左小右道:“区区肉身,怎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常远正色道:“小师弟,我们修道,修的是天下正义之道,不是私心利欲之道。凡体肉胎要想飞升,必须磨炼心性和意志,修炼体魄,只有内修心性,外积德善,方能脱胎换骨,飞升得道。道可道,非常道,而这道,可以是成仙的大道,也可以是为人之道,至于你心中的道,只有你自己才能领悟。”
左小右似懂非懂,其实自己并不是想长生不老,这些虚幻缥缈,不切实际,如果真有,那些古今皇帝为何没有一人能得道,后来者有如此孜孜不倦。齐文颖摸了摸左小右的头,对常远笑道:“哎呀,大师兄,小师弟天性顽皮,才不是那般俗人。只是刚才师兄你说的太玄乎了,小师弟才有此一问。再说了,小师弟这么年轻,就要他看破凡尘,那今后的人生也太无趣了。”常远没好气地看着两人,道:“是吗?”齐文颖轻轻拍了一下左小右的脑袋,道:“是不是啊,小师弟。”左小右恍然,连连点头。
常远没办法,继续说道:“本门玄功,乃上古仙术,一分为五,练至第九重,历天劫,经沧桑,后飞升成仙。”
“一分为五?”
常远点头道:“不错。此上古仙术乃仙人所传,强横霸道,威力无比,凡人之躯不能承受,故而远古大神将其一分为五,分别传予五人单独修炼。”
“五人,难道是......?”
“不错,正是如今五大正派的开山祖师。上古逐鹿之战后,魔族退拜,妖族隐世,诸神飞升,留下一卷秘术,分予五人,让其镇守人间。”
“那此间真有人得道飞升了吗?”
常远摇摇头,道:“历天劫成半仙之体的人有,可真正飞升成仙的,却没听过。”
“为何?”
“这天劫乃修道之最,修的是体,本就不容易,而这经沧桑,却是尝尽世间百态、人生苦楚,修的是心,修身容易修心难,一切随缘,不可强求,修身都难于登山,更何况修心。不过只要修为够高,活个两三百岁,倒也不是难事。”
左小右心性跳脱,不受管束,也不曾打磨,常远这番说词觉得离自己尚远,没必要深思,就笑笑敷衍而过。此时有人快步急奔,一进到正厅,急忙叫道:“常远师兄,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众人均愣了愣,常远上前一步,低声道:“出了什么事?”来的是观里的一个小童,一手指着外面,一边急道:“外面,外面……”常远见他说不清楚缘由,眉头一皱,迈开步子,向外面走去。
在前院,一个身着黄色道袍的人躺在地上,身上衣服血迹斑斑,显然是受了伤。常远盯着那人道袍上的八卦图案,惊呼道:“天师道弟子。”连忙对左小右等人道:“快,扶他起来。”王佳茹上前切脉,半晌,说道,“无妨,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暂时昏了过去。”左小右把那人扶进正厅,让他坐在椅子上,右手将真气缓缓从背部输了进去,不一会,那人一声低吟,眼睛缓缓睁开。
“你是天师道弟子?”常远问道。
那人神色疲倦,脸上还沾着泥泞和血迹,无力道:“这里是……”
“这里是‘天剑观’,我是天剑玄宗弟子常远。”
那人道,“你就是常远……道兄?”
“不敢当,请问道友你这是?”
“啊,你不是随云扬师兄一起去夔门除妖的天师道道长吗?”小童似乎认出那人,叫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了,云扬师兄呢?”
那人忽然神情悲痛,颤抖道:“云扬道友他们……被妖怪包围了。”
“什么?”在场人为之一愕,常远道:“这位道友,请你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颤颤巍巍道:“我们误入妖怪洞穴,被它们重重包围,各位师兄及天剑玄宗的道兄们拼死掩护我回来报信……赶快……去增援,晚了就来不及了。”
常远当机立断,道:“洞穴在哪里?我们立刻前去支援。”
那人道:“我知道,我带你们去。不过我还要回青城山报信。”
常远思忖道:“不,现在回青城山来不及了,你速速领我们去支援云扬师弟他们。”然后对小童道:“你立刻飞信传书回山,请求支援。”小道童点点头,麻溜地跑出去了。常远心知,云扬乃掌门爱子,不能有失,且天师道弟子修为低微,去了只有平添伤亡而已。
齐文颖担忧道:“师兄,仅仅靠我们四人,只怕……”常远打断道:“事态紧急,只能出此下策。”然后对那人说道:“你身上有伤,不能再去了。现在云扬师弟他们在哪,我们赶过去就行。”
那人道:“那里云雾密绕,没有我带路很难找到。”常远犹豫一会,道:“好,由你带路,不过你不能再涉险了,领我们到地方后马上离开。”那人想了想,道:“好。”王佳茹给了一颗治疗内伤的丹药给他,服下后伤势有所好转,运气顺畅,道了一句“谢谢”后,立刻御剑,带着常远四人御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