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曹营心在汉。山木在南方城市三年有余,家乡少有音讯,但他心里并没有忘记月月红,时常还惦记着她。
生活好了,山木有了奇想:如果月月红这时还没找对象,还没有结婚,自己就不计前嫌,与她同归于好,把她接到深圳,过上城市的生活,圆她童年的梦,这也是自己给她送上一份厚礼
他想先给月月红买些东西,好试探一下她现在的境况和对我的态度。再说也是应该的,当初与月月红在谈情说爱期间,自己一样礼物也没送给她,就连一个小手帕都没有给过她,留下了深深的缺憾。现在不管她成家没有,有没有爱人,自己都应该给她送点礼物,也算是感恩她曾经给他的一份情谊。
一件高级的鄂尔多斯羊毛衫,一双高档的百丽皮鞋,一个可耐克羊皮手提包,一起打包寄给还住在村里的堂哥,请他转给月月红,并交代:如果月月红成家,东西就暂放在他那里,以免引起她丈夫多疑,待自己回来时再处理。
东西寄出不到两个星期,堂哥来信说,月月红死了,就死在他的房间。一直没敢同他说,怕他忌讳,说月月红做鬼吓唬他。
晴天一声霹雳,山木大脑嗡的一声,身子一下瘫倒椅子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月月红绝不会有意吓唬我,一定另有起因。
年纪轻轻,怎么死呢?山木悲痛极了,眼泪簌簌而下,面向北方,低着头,深深地为月月红默哀。
山木当天启程,乘快列,到了县城,包一辆小车,赶到陈宝村,先到堂哥家仔细问了情况,然后在堂哥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屋里。
屋里一切原样,只不过多了几分宁静。到了床边,那张留给山木的遗书还端端正正摆在那里,其它没有什么异样,床上也早被送葬的人恢复原样。在移走月月红尸体时,村里没有人敢拿这份遗书,说遗书是写给山木的,别人动遗书不吉利。
山木抓起仍留在茶几上的遗书,仔仔细细看了又看。他哭了,哭得很伤心,坐在自己床的床沿上拍打着床帮,半天没抬一下头。他的堂哥堂嫂、姐姐,还有许许多多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都围过来劝他,大家说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还记着月月红干什么?你没有对不起她的,她有亏的是你。”
山木猛的抬起头,说:“不!我不怨怪她,那时她也只能这样,她对我好过,不能要她样样都好,一直都好。她离开我,不是对我没有感情,而是归罪于我那时生活处境与她向往的差距太大。我永远记着她,我对她的感情不一般。”说得堂哥堂嫂、姐姐、亲戚们无话可说。
屋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见山木依然哭泣不停,开始把矛头对准陈大树,或抱怨不迭,或怒火填膺,“陈大树要是不给月月红治病,月月红也不会死的。”“是呀,让她一直稀里糊涂的,她也不会想到死。”“把她病治好了,她头脑清晰了,羞愧啊,不就不想活了吗,要是我也会想死的。”“治好她的病就是让她死。”
“她病成那样都没想到死,偏偏治好她的病就死了,不怪陈大树怪谁?”
众口铄金,火力集中对着陈大树。
山木听大家一番议论,憋不住了,说:“我要去见见陈大树。”
堂哥、姐姐一大堆亲眷没有阻拦,立马带着他去见陈大树。在场的其他人都以为山木一定去找陈大树的麻烦,臆想中又是一场好戏,便乱嚷嚷的,簇拥着,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出乎意料的是山木到了陈大树家,二话没说,就紧紧拥抱住陈大树,接着下跪,两眼充满热泪,感激满怀地说:“谢谢你!救了月月红!”
陈大树说:“不要说了,这话让我心里难过。月月红在我这里死了,我没有监护好她。”
山木说:“什么事哪能想那么周全呢?你做得没错,给她治病,让她回到正常人,活得有尊严,有人样,有啥错?”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也踏实了。这些天我就听到你一个人肯定我。”陈大树说。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的不好意思低下头。
山木看看睡在箩窝里婴儿,说:“他长得真像月月红,孩子没有妈妈好可怜。”说着从随身带的手提包里抽出一叠一万元的人民币,说:“给你抚养孩子用。”说着就把一叠钱塞进婴儿的被窝里。
陈大树连忙从被褥里翻出钱,又放到山木的手上,说:“莫客气,我能养活孩子。”
山木说:‘请收下,这也是我帮月月红尽一点抚养孩子的义务。“
“不,这钱我怎么也不能收,如果我养不大孩子,还算上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吗?”
“你岁数大了,孩子成长花费开销大,就看你对月月红的情分上,这点小钱算得上什么?如果不嫌少就收下。”山木又把钱塞到婴儿被窝里,“算我给孩子的”。
话说到这份上,陈大树也没再推辞了。
第二天,山木特地穿上月月红曾用手套拆下的纱线给他手织的套头衫,上街买了许多女式新衣服,还把寄存在堂哥跟前给月月红的皮鞋、皮包、羊绒衫,一起拿到月月红的坟前焚烧。她知道月月红生前非常喜欢这些的,自己没能满足她,现在是弥补这份情儿。坟前几朵盛开的月月红花直立着,艳艳的,他拨开坟上萋萋芳草,侧着身子卧下来,想听听月月红是否还有心脏的跳动声。
听着听着,他欣喜地狂叫起来,“月月红,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他先是听到月月红对他说,“山木,好高兴见到你。”接着又听到月月红轻轻的哭泣声,“山木,我好想你,我好苦啊!你永远在我身边好吗?”
山木也跟着呼天撞地大哭起来。
忽而一阵爆竹声响起,这是跟山木一起上坟的人放的。上坟扫墓放爆竹是传统的民俗。
爆竹炸响压住了四周一切声音,也让山木回到平静。他再没能听到月月红的声音。
他默念着月月红曾经最喜欢的歌: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飞久徘徊。千古传诵深深爱,山伯永恋祝英台……
他祈祝月月红重生,再没有苦难。他焚上冥钱,点上三炷香,亲手燃放炮竹,冥钱在腾起的火焰中飞着,炮竹噼噼啪啪响着,月月红的坟茔上飘忽着一缕缕梦幻一般的轻烟。轻烟中突现月月红的身影,他拉上月月红的手蹦着跳着,那是两双童年交接在一起的手。他们又进入两小无猜,天真无邪的时代。直到下山,山木还是感觉,月月红并没有死,她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第二天,山木与陈大树商定,由他出资,给月月红坟墓重新修建一下,用水泥,石块,给坟墓一圈加厚抬高围起来,半圆形坟包也用水泥沙石铺上厚厚一层,此外还在墓碑上方盖一个小亭子,顶上铺就金黄色的琉璃瓦。
在山雾缭绕中,远远望去,月月红坟墓宛若一方小小的漂泊的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