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令人绝望的希望，比没有希望，更让人感到绝望。
半个月前，世界政府给科学理事会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多米尼克的办公室中，坐着一位来自花园的军官。
“你们还有三个月时间完成‘机械降神’计划最后阶段的研究。”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光是理论还没有完善，就算是直接进入动物实验阶段，再加上人体临床实验也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那就直接开始人体临床实验。”
面前的军官就这样淡淡的说出了这样有违科学伦理的话，就仿佛完全不了解他们所要做的是什么一般。
“关于构造体的理解，我们仍停留在最表层的阶段，就算直接对人体实施的手术能够成功，我们也不能保证制造出的一个战士，还是怪物。”
“这样做等于是拿人类的生命开玩笑……”
可多米尼克的话却被他挥手打断。
“战争总是要有牺牲不是么？为了全人类有时候‘小小的代价’总是必要的不是么。”
“你要明白，每时每刻都有着无数的士兵正在死去，人类正在溃败，或许要不了半年时间，连世界政府维持的最后秩序也会崩溃，真要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末日……”
“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多米尼克沉默了。
那名军官对着多米尼克突吐出了一个烟圈，掐断了烟头，戴上军帽，起身便往外走。
“从下个礼拜开始，每天都会有‘志愿者’送来。”
“一切为了人类！”
冰冷的铁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留下多米尼克望着灰白的墙面，他不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中，每天都有人被军队送来，或平静或拼命地嘶喊，可等待他们的命运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一切为了人类。”
这是每位‘志愿者’被麻醉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们的这一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每次的构造体改造手术，多米尼克和博士都会通过透明的观察窗全程观察。
每次的手术，都是一场煎熬。
多米尼克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一次又一次看着那心电图从充满活力的上下跳动，变成一条直线。
尽管多米尼克尽力不去想，可一个词却从他的心底不断冒出来。
屠宰场。
没有一次的手术成功，因为哪怕是理论研究都还没有完成。
就好像是让一群完全没有医学知识的人，去给病人做手术，在手术中一点点学习医学，又怎可能会成功呢？
很多人甚至连对钽-193的适性都没有经过检测，就强行被拉上了手术台。
一切为了人类。
多米尼克安慰着自己，可他忽然又觉得有些恐惧。
难道为了多数人，就要牺牲那一少部分人呢？国际法律明明写着生命无价，所以又怎么用无价的东西去权衡无价的东西？
人人平等？何来平等之言？
多米尼克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壁上，任凭血液顺着指缝留下。
“该死，还是意识海的问题么......”
博士的手轻轻拍着多米尼克的肩膀。
“构造体已经相当于一种全新生命形式，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本来的科技水平，自然是没有那么容易成功的。”
构造体的基础理念本就来自于帕弥什病毒，帕弥什虽是机械结构却仿佛如同生命一般，所有的病毒，就如同一个整体，通过病毒网络连结，共享着同一个意识。
可到了人类这里，情况却完全不同了，原本稳定的意识，在成为构造体后漂浮在意识海中，就如同漂浮于大海的无根之萍，要不了几秒钟意识就与构造体完全脱离，彻底迷失在海洋中。
而失去了意识的躯体，已经与死亡无异。
“这根本就是不断让人送死。”
“只要他们死的有价值，那么就没有白死。”
“可真的有价值么？”
多米尼克的反问确实让博士愣住了。
最近几天来，不断看着一个个‘志愿者’死去，可他们的技术却毫无进步，意识脱离的问题就仿佛一座大山般，横在整个项目面前。可明明发现了问题，却谁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我去和他们说。”
多米尼克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世界政府的高层。
“没用的，现在谁都明白这是最后的希望，更何况你也明白构造体的价值......”
“至少不应该让这么多人白白的牺牲。”
“喂！多米尼克......”
他觉得自己，这回至少能做到些什么，径直冲出了手术室的大门。
“我要去花园，给我准备车。”
多米尼克对着门口的士兵命令道。
“是！”
多米尼克将储存芯片插进了自己的工作电脑，那里存储着一切关于构造体的资料。当资料拷贝完成的同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多米尼克技官，最近的登陆舱在五十公里外的基地，四十分钟就能到。”
“好的，我们走。”
多米尼克坐着军用吉普一路直奔登陆舱，扬起一路灰尘，渐行渐远。
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废墟的阴影中，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