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街角,一家老店,灯牌闪烁,上书四个字:六子酒楼。当然也没人知道六子是谁,只知道这个店开了很久了,送去这座城市的霓虹变幻色彩,见证了几公里目光所至平地而起的高楼,体味陋巷四面八方的风。但可能是因为设施也和店一样老,灯牌里面的灯用的是上世纪80世纪的白炽灯发光灯管,高频闪烁而且灯光昏暗。灯牌上面的“酒”字和“楼”字可能是因为笔划太多,其中数个小灯管已经出现了故障,变成了“洒”和“娄”,显得年代愈发的久远了。小店开在街角,街对面的蓝色活动板房掩盖住目及的近处街景,小店它就像位于荒漠草原之间的野草,生长在城市边缘的延长线上。旁边的店也仅是寥寥数家,深夜之中更是卷帘门紧闭,只有及地处有一道浅浅的缝隙,吞噬街口昏黄的灯光。
今天是立冬,天上开始飘雪,但并不大,就像剪纸剪了好几道之后,飘洒的碎纸屑一样,细细碎碎又在空中挥洒洁白。雪将将可以将街道覆盖起来,为它披上灰色的表层。若说为什么不是和空中雪的颜色相同,大概是因为太过浅而和道路的颜色相融了,交相辉映下,产生了细微的色差。在灯光的照耀下,脚印可以清晰地印在雪地上,留下被细屑般的雪包围住的石板路。雪真的太过微小稀疏,在灯光的聚焦下,灯罩下的区域仿佛产生了丁达尔效应,灯光如同射进了薄薄的雾,更加的昏黄迷离。
饭香酒香从小店中渐渐的飘散到了街道之上,与世界格格不入又有些兼容。格格不入在此时此景,夜半时分,昏黄的街灯和薄薄的雪。兼容在酒便该配寒冬,管他个球的此时此景,酒香沁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就是那么的熨帖。夜半的店中早就没有了食客,本来也不可能会有,就算是晌午,街角的小店本也是冷清至极,来的多是些回头客,寥寥几人。店面不大,根本称不上什么酒楼,顶多就是比平常的街边面摊大点的店面。门很古派,是两扇推式木门,还有不高不低的门槛横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回到了满清去老北京吃涮羊肉的时候,期许着倚在门上拿着热毛巾的店小二的一句“几位爷,里面请”。店是大多数北方店面的样子,横向的店面,朝着街开有几扇窗户,窗户微掩开着几多冰花。
店内靠着窗坐着一个人,40来岁的模样,头发零乱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似被蝗虫糟蹋过的麦田又似农舍中的鸡窝。胡子看起来像是被修过,上唇须,中等长度,不是杂乱无章的长,它们被分布的很好,均匀排布且有棱有角;嘴唇下到下巴周围是细碎的胡茬,专业点叫青皮,稍短但也可以看出来,整齐有度。男子的眼神延展到窗外的世界,看着被薄雪雕琢过后的世界,眼中没有醉酒之后的迷离,也没有精光奕奕而现,他的眼睛是蒙着灰色的,如同马里亚纳海沟,深不见底,无法探知,不见思绪。男子身着绿色的长身军大衣,扣子是那种缝制的扣子,有点脱线松动,扣子上的十字花有的变成了二字,有的被缝制过,变成更粗糙的二、十交织的井字。
屋内的制热全凭屋中间的小煤炉,煤炉不是农村那种大的煤炉子——混凝土浇筑,用好铁做放器具的底座,正上方配备着直插屋顶的烟囱。说句不好听的,这里就是几堆黄泥配上点铁,加数个小通风口将就而成的。男子从靠窗的座位上面站起身来,走到煤炉旁侧,俯下身子在编织袋中找了两块新煤添到炉内,伸手够着靠在房屋中间主承重墙的那支不起眼的烧火棍,往炉火中捅了几下,加大火势。
小煤炉上坐着一只小酒壶。闻着飘散而出的酒香,伸手抄起小酒壶,男子用手轻触顶盖,感觉热度是否通透传至上方。似是感到满意,男子轻轻颔首,低吟一句:“荔枝新郭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其实也不是初开了,男子已经喝过了一壶,约莫二十余盏。但其实也不过是预热,看男子的眼睛便知道,将近70度的白烧,饮了一壶,甚至连让他眼神稍微浑浊都做不到。
男子深谙冬天喝高度白烧定要稍温一下,以免入喉过分干涩寒冷,像是吞一块带冰碴的冰疙瘩。但这个过程要仔细把握度,过度加热则会蒸掉仅存水分,失去本来的口感。
男子提着小酒壶转身进了后厨,拿出来一个装满酸菜的大铁勺,酸菜是昨天煮完剩下的,还有很多。完全不用担心酸菜是不是新鲜的第一次烹饪,因为用白菜做的东北酸菜越炖当然是越好吃的。男子又往里面铁勺里添了不少的五花肉和血肠,将铁勺放在了炉子上。
先把酒壶放回座位,又从墙上拿下几头品相上上的大蒜,两头干吃,剩下的剁成蓉放在碗中,加些酱油和辣子油在里面做成蘸料。又饮了数盏酒,白肉和血肠都好了,男子捞了些上来铺在盘子上,有的上面还粘着几条酸菜。蘸着吃,就着酒,再吃一碗酸菜,来自深夜的大快朵颐。
蒜泥白肉,一壶老烧,这就是他如今的生活,他叫师天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