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敢公开非议官府,你命不要了!你想死自个死去,别连累咱们全家!”坐中年商贾旁边的一个花白老汉大惊。
中年商贾悚然四顾,见酒楼中都是些熟面孔,这才松了一口气,压着嗓子声说:“就允许官府倒行逆施,还不准我们这些老百姓发几句牢骚?这话人人都在背后说,官府还能把所有人杀光不成?”
嘴上虽然说得厉害,中年商贾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其他围观者怕惹祸上身,各自归位喝茶,不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酒店大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冷风倒灌,门外走进来了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满脚都是黄泥的汉子。
伙计飞快迎了上去:“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汉子脱下蓑衣,取下斗笠甩了甩雨水:“打尖,一只烧鸡,再来二两黄酒。”
“好嘞,您稍坐。”
不一会儿,伙计飞快端来了烧鸡和黄酒。“客官您慢用。”
那汉子却似乎并不饿,并不急着吃肉喝酒,扯住了伙计问:“小二,你们镇上最近还有没有向导愿意走黑云峰入蜀?”
伙计楞了楞,说:“哟,客官您说笑呢,黑云峰那条道已经许多年没人敢走了。”
“危险自然是危险,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家主人急着进蜀办事,只能走捷径黑云峰。我家主人放话了,谁要是敢进山,佣金能给这个数。”汉子伸出二个指头。
“二十两银子?”
“对。”
“客官可真阔气,一看就知道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过这时节走黑云峰,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前些年也有不少商队着急入蜀走黑云峰这一条道,花重金从镇上雇向导的,可一去之后,不是在黑云峰里迷了路,就是与黑冥之域原住民起冲突被割了脑袋。久而久之,本地人就再也没人走黑云峰了,毕竟有命赚钱还得有命花不是?我看您甭说二十两银子雇向导,就算是二十两黄金都难!”伙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神态十分肯定。
汉子松开了伙计,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往椅背上一靠,神态甚是沮丧。小二察言观色,斜眼瞄了一眼掌柜的那桌,压低声音对汉子说:“客官很急?”
“废话,今天我把你们镇上挨家挨户问了个便,一个向导都没找到。若是没有向导,商队几十号人都要打道回府,半年功夫都耽误了,你说急不急?”
“普通人当然不敢冒险,不过我有个朋友在本地开了个万事通铺子,若客官事急……。”
“万事通铺子?”汉子先愣了楞,随即大喜跳了起来。“遥古县这等小地方居然也有万事通,我们怎么不知道?”
“客官小声点!”小二吓了一跳,慌忙扭头看掌柜的,只见掌柜的正和老叟自顾自地聊天喝酒,并没有注意这边。于是松了一口气,悄声说:“刚开一年,官府还不认哪。”
“在哪?”
小二面色作出为难的样子,说:“这个……”
汉子当即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入伙计手里:“快说,快说!”
小二颠了颠手里的银子,眼睛眯了起来,飞快放入怀里,在怀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块竹牌递给汉子。汉子接过竹牌仔细打量,这块竹牌大约有两指宽,长度与普通人食指差不多,正面通体碧绿色,刻着一串串云雷符文,背后呈苍白色,刻着四个古意盎然的篆书“万事通泰”。
汉子捏了捏竹牌,竹牌有些许湿润,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清冽的竹香混合着山中露水的气味扑鼻而来,把小二轻微的汗臭完全掩盖了下去。
“好深厚的符篆造诣!这竹牌已经在外流传了不知道多久,色泽和气味却跟刚刚砍下来没什么两样。”汉子眼神一亮,不禁喝彩了一声。
伙计奉承道:“客官好眼力,一看您就是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好汉。镇西后街巷子深处有一个没招牌的当铺,您到当铺去把这竹牌给里面的人,立刻会有专人引您去万事通的。”
“多谢。”
“唉,唉,客官,您的烧鸡和酒!”
“不要了,赏你了!”
汉子转身大步向外走,一把拉开大门,一头扎进了雨中,连蓑衣和斗笠都顾不上戴。
汉子按照伙计的描述,在镇西来来回回转悠,后街的各个角落都转遍了,这才在一个隐晦的角落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外面没有任何招牌,院墙不高,院门有些年头了,松松垮垮的好像一阵大风吹来就会垮塌。汉子一度怀疑自己是上了店小二的当了,抱着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看的念头,汉子推一开了院门,院门发出一道“吱嘎”令人牙酸的响声,院子里都是黄泥,连地砖都没铺,里面只有两栋破旧木房,与当地寻常民居并无二样。
就在汉子准备放弃离开之时,一眼瞅见了开在侧面的一个木栅格窗户,里面懒洋洋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男人。一个壮年男人没事坐在里面干什么?如果忙应该出去赚钱,不忙应该在家里享受或是出去找乐子,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在等客人上门,看来多半就是小二说的那个万事通的入口了。
汉子心里一喜,大步走了过去。栅格里面的黑脸男人抬头望了汉子一眼,问了一句:“客官要当什么物件?”
汉子摸出竹牌递进了栅格里面,黑脸男人接过竹牌,略作审视,手指一抚上云雷纹,竹牌背后的四个篆字立即闪烁了一下白光。用符文将一块新竹的水份气味全部锁住不难,而隐藏在竹牌内一点阳力才是关键,若是伪造的竹牌,灵力注入后,要么白光强度过于明亮要么黯淡微弱。汉子手里的竹牌正是自家人的手法制作的,黑面男子整天与这种竹牌打交道,一眼就认准了真伪。
黑脸男人点点头,站了起来,推开侧面小门对汉子摆了一下头:“跟我来。”
汉子走进了屋内,跟着黑脸男人往里面一间房间走去。外面的房间即简陋又陈旧,无处不透露着地方小户的穷酸样。里面的房间却明亮宽敞,正中央摆着一张小八仙桌,八仙桌两边摆着两张红木太师椅,六张红木椅子分两列排开,每两张椅子之间摆着红木茶几,给人一种严肃庄重的感觉。
黑脸男人扯了扯角落里的一根麻线,发出“叮叮当当”的铃声,轻微机构声响起,墙壁左右分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紫色绸袍的白发老人。老人笑眯眯地对汉子拱了拱手,指了指右首的太师椅:“客人请坐,看茶。”
汉子在椅子上坐了,黑脸男人返回了前室,一个仆童端着盘子飞快走过来,给汉子斟了一杯热茶,茶杯瓷碟,无一不是精致唯美之极的器皿。
“这里倒还像个万事通铺子。”汉子心中稍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客人前来何事?”老人问。
“求一位老向导走黑云峰入蜀。”
“黑云峰商路已经断了好几年了,可否换其他几条道走?”
“不行,其他几条道绕路太远,最快也要二十天,还有不足半月就是立冬,届时山里下起雪来行路更慢。我家主人必须在立冬之前赶到蜀中,一刻都耽搁不了。”
“走黑云峰也不是不行,不过……”
汉子见事情有了转机,登时兴奋了起来,忙道:“先生放心,该给的佣金,分文不少,若平安准时抵达蜀中,我家主人另有重谢。”
“做我们这一行,讲究的是诚信二字,不该我们收的一分不要,该我们收的一分不少,我们收您佣金,出人带你们入蜀,至于事后酬谢就罢了。”
“行,痛快。那贵铺开个价?”
“五十两。”
“小意思,没问题。”
“您听清楚了,不是白银,是黄金。”
“五十两黄金!”汉子吃了一惊。
时下虽然物价有些通货膨胀,但一两黄金相当于十两白银,五十两黄金就是五百两白银。五百两白银,足够一个村子的人过上十年好日子,如果只是用来请两个向导走黑云峰入蜀,那自然是天价,与敲诈无异。若是寻常商队,听到这个价,早已拂袖而去,可汉子却依然不动,脸上半点犹豫都没有,只是问道:“这个价格是不是太贵了点,能不能少一点。”
“对不住,分文不少。黑云峰这一条商道需要穿越黑冥森林,黑冥森林乃是黑冥之域众多蛮夷的圣地,若没有机灵熟悉的向导,一旦与其他种族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最近黑僚人闹得很厉害,难,太难了。”老人摇摇头。
汉子胸有成竹说:“这点请放心,我们这一躺带的护卫都是好手,蛮夷们决计在我们手上讨不了好,贵铺向导只需带路即可。”
老人还是摇头:“这些年狂妄自大的人多了去了,死在山里的也不在少数。何况这时节进山,光对付蛮夷还不够。森林里的瘴气,山里的毒虫妖兽,陷阱去就拔不出来的泥沼,蛮夷各个部落的妖术,说句不夸张的,这一趟道上的连花草树木都能吃人,一个差池人就没了,完全就是拿命换金子。黑云峰这条商道,现在还能走的整个市面上能走的都屈指可数,贵客赶时间,老朽也不多耽误您了。一口价五十金,您若答应,我们这就调配向导,您若是觉得不值,请出门右转,我就当您没来过。”
“成,五十两黄金对于我家主人来说也算不了什么。金子何时交付,人什么时候能到?”
“江湖规矩,先付一成定金,明日天亮之前您来此地,一手交金一手交人。”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