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刚刚说什么?”
我震惊之余还不忘飘了一眼四哥的反应,这厮仍然在好吃好喝中,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父亲说话。
“那个莫家不知道招惹到了什么人,连夜放火烧了那行当,那里面的书画可是可惜了呀!尤其是那副隋朝大画家展子虔《游春图》不知所踪啊……”
父亲言语之间俱是可惜,只听“吧嗒”一声,四个的筷子掉在地上,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有些恍惚:“爸,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我正在感叹四哥的脑回路长,就瞧这父亲的脸色深沉起来:“你们一个两个是耳聋了吗?我前后都已经说了三遍,那莫家被烧了……”
四哥迈过凳子就跑,转眼就跑出了庭院,看不清身影。
我继续慢斯慢理的喝着骨汤,按理说和他们同生共死一回,不去是不太仗义,但是去了又有什么用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大家之一再怎么落魄也是比四哥加上我强些的。
不可否认,我这是在给自己的冷血找借口,心里有些犹豫。
父亲缓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发怒:“这孩子没个样子,吃着饭怎么就跑了?如今街道上这么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四哥灵巧的很,待会我去寻他回来,父亲先用饭吧,这道鸽子肉很鲜,父亲尝尝……”
恍然,我眼角余光感觉母亲看了我一眼,等我抬起头来时,她正在安然的用饭,我疑心是看错了。
用过一顿饭之后,回屋里换了身衣裳,将我从那土匪箱子里捞的一块金子带上,不慌不忙的往莫家走。
莫家的宅院本来仅次于林家,这下子连着行当的东边的院落都已经烧毁,连半个林家都比不上了。
门口的石狮子都有一半的头烧黑了,本来看门的也不知道去了哪,也没人领着拦着,只能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碰上莫馨如。
莫家的连廊和林家相似,倒像是同一批工匠建的,连用料都相同,那会不会有……
我心念一动,仔细瞧着,点了点那木制回廊上仔细勾勒的花骨朵。
不过很遗憾的是上面被烟炭熏黑了,那古文字既看不清也看不懂,拍拍脑袋,自问:“这是什么意思?”
而后拍了拍手表,一个木讷机械的声音很不情愿的从耳边响起“这……我看不出来”
“你要记着,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机器,你是一个……很不普通的机器”我努力的给它打气,正要继续鼓励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干嘛在自言自语?”
那声音冰冰凉凉的。
“吓死我了!”回头看见姜器那张欠揍的脸,我仍然是心有余悸的,一拳给他爆头“干嘛鬼鬼祟祟的在后面?”
“不是,明明是你好嘛?”姜器攥着我的拳头,小小的一只拳头被大大温暖的手掌包住,竟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使劲抽了抽自己的手:“放手,你来干嘛?”
姜器放开我的手,揪了揪我的头发,玩味的说:“你来干嘛?我就来干嘛?”
我睇了一个白眼给他:“呵呵,我来找我四哥,你来找你四哥?”
“不是,我也是来找你四哥”
言罢,拉着我大步走,他年长我四五岁,步子也迈得大,我只好小跑着跟着他。
“莫家这次是缓不过来了,从前还有一个田门,可以帮衬着四家。自从日本人来了,田门散了,倒是建了个几个商会。面合心离,各自为政,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姜器叽叽咕咕的嘟囔了半天,虽然我也能听清楚,但是说这话有没有什么内层含义呢?
而且历来不是金陵三大家,哪来的四家?
“说什么呢?”
他的眸子擒着我的,眼神冰冷,像是看一个没有生命特征的人:“林木森,你很不一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我心里骇了一跳,像被人窥破了什么似的,只硬生生的忍住了:“哦,你从前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你来金陵那天,我可见过”
那时候她刚被接过来,两只土土的辫子扎着,眼里对街道上小摊的物件都泛着好奇,非邀了马夫给她买了个糖人,即使换了满身的绫罗绸缎,也掩盖不了乡土气息。
不过两年,一个人就可以如此脱胎换骨,像是涅槃重生似的,倒让他起了几份疑心。
“我来金陵?”
莫馨如也曾说过我是乡下来的,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弄不清,索性问问这厮,总比回去问父母强。
于是我迷糊的摸了摸头,又故作镇定:“自从我出了车祸,从前有些事,记不大清了,你能帮我讲讲吗?”
“失忆?”姜器很是有兴趣的瞧了瞧我,还弹了弹我的脑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摔坏脑子了?倒越摔越聪明了”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讲不讲?”
他似乎瞧着我不耐烦,然后拉着我坐下:“你失忆了也到好了,少些烦恼。你母亲不是林大业的原配,而是原配死去后拔起来的……”
我吃了一惊:“那我母亲是妾?”
“也不是”
姜器摇摇头,多了几分同情:“若是你合理,那为什么还要放在乡下的庄子里养着?你这么聪明,应该不用我点破”
他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婆媳关系不和,这种情况下,奶奶能对母亲好才怪。
“原来是这样,我说看着母亲年纪不大,我上头怎能有四个哥哥?”
我扯了扯嘴,很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这与我何干?本就不是我的家事,而是木森的家事,可是我的心里为什么好难过?
一阵阵的酸楚慢慢的浸透了我的心,眼眶都跟着酸起来,一不小心就会有液体流出。
“哭吧,憋着干嘛?”
姜器一说,我就更要忍着,把头仰起来,眼泪吞回去,怎么能在他面前丢人?
等我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小五,怎么了?”
我扒了扒嘴,扑到那个怀里,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四哥,呜呜……”
“这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四哥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眼睛死死地瞪着姜器“你欺负小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