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的纷扰,和钟毓其实没太大关系。
孙德安今日特意提起这么一嘴,无非是因着淑妃先前和钟毓之间的过节罢了。孙德安的意思,自是想告诉钟毓,圣上对他有多疼爱。
就连平日里最上心,替他暂理后宫的淑妃,都能放在一旁,让她坐着冷板凳反省。
孙德安是圣上身边的老人了,早在圣上还只是个皇子时,便跟在圣上身边侍奉,同长平长公主,也是颇为熟稔。
他说话做事,自是按照圣上的喜好来的。
圣上疼谁,将谁放在心上疼,孙德安对那人便亲厚温顺;若是谁不得圣心,孙德安自然便收起了那副笑脸,换成了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的态度,大多时候代表的,也就是圣上的意思。
不止达官显贵,就连后宫里那些个主子,对他也是不敢得罪,平日里再怎么不高兴,也得好生生的捧着。
钟毓也晓得这个道理,弯着嘴角冲孙德安笑了笑,便当是应了。他无心深究,孙德安也就知趣的打了住,没再多提。
一路进了御书房,孙德安亲自上了茶和点心后,便端着拂尘告退,亲自守在了御书房门口。
旁边的小太监一见他,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好声好气的喊“孙总管”。孙德安轻飘飘的应了,便不再开口。
惹得旁边的小太监悻悻摸了摸鼻子,又灰溜溜的折回自个儿的位置上,好整以暇的站着。
御书房内,气氛还算不错。
圣上一如既往,对着钟毓总是满脸和善,俨然一位可亲长者,并没有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威严。
“来了?”
圣上抬眸,眉眼含笑的瞧了钟毓一眼,便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吧。”
“谢圣上。”钟毓同从前一般,象征性的见了礼,便毫不客气的坐上软塌,喝起了茶,全然没有半分为人臣子应有的模样。
好在,圣上也不介怀。
到底是打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晚辈,这般关系,自然亲近又熟稔。哪怕这些年钟毓长大,回了长公主府,与他见面次数也少了许多,但从前的情分,到底是在的。
许是对他真的上过心,圣上对钟毓的宽容,相较于皇子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当年,皇子们还费尽心思,希望从圣上这位父亲这儿得到些许夸赞之时,钟毓便是由圣上亲自考察功课了。
不止文学,就连武艺,圣上也曾亲自上手,手把手的教他挽弓拿箭。
大概,两人间特殊的亲近,决定了他们之间的相处,也不是有礼有节的君臣,而是偶能逾越的亲近之人。
也是,普通臣子的婚事,哪里能得圣上这般上心?
“听礼部的人说,大婚之时都已准备得当。幸得还有几日,你也可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中意的想法,大可提出。大婚毕竟一生一次,尽量妥帖,往后回想起来,也没什么遗憾。”
“礼部官员最是周全,他们都觉妥当,自然便是妥当了。”钟毓单手撑着下巴,微微伏在软塌上,微眯着眼,似乎很是惬意。
这模样,像极了午后十分,吃饱喝足,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上,晒着太阳的猫儿。
圣上觉着颇为有趣,双腿一叠,笑意自面颊溢出:“说来,朕还没见过那位新娘子,只是听你母亲说,脾性颇好,深得她心。想来,朕也该找个机会过过眼才是。”
“圣上多虑了,臣子娶亲,哪有让你这般操劳的道理?”
“你算哪门子的臣子?哪个臣子敢同你一般没大没小的?”圣上展颜一笑,随即话锋一转,笑容也收敛了两分:“听说,近日=你同钟王爷,颇为亲近?”
“圣上耳聪目明,所得消息,自然比真金还真。”钟毓撑起身子,靠着金丝软垫坐直了起来:“钟王爷到底是臣下父亲,就算父母之间生了龃龉,常年不曾联系,但血缘亲情,终究更改不得。”
他说得轻巧,圣上却是蹙了蹙眉,问道:“你这般想?”
“自然。这天下,哪有儿子和父亲计较的道理?”钟毓歪了歪脑袋:“从前还觉钟王爷和母亲过于生疏,之间似是隔着生死之仇那般。可近来得见,钟王爷似乎也有重修旧好之心。再加上大婚一时,他颇为热络,也就慢慢的走近了。”
“嗯……”这事儿,圣上自然也是知晓的。
不管是从旁人口中,还是长平自个儿的言说,都是如此。
只是,眼下亲自从钟毓口中听到,圣上还是觉得,颇为……失落。
到底是自个儿从小带大的孩子啊,这般感情,哪里是旁人可以比拟的?旁人的话,听着只觉不满,或是愤懑,可钟毓说着,他却觉得有点心酸。
但想了想,似乎又找不到说辞中的漏洞,开口反驳。
顿了顿,将心底的情绪压下后,圣上也只是说:“上一辈的事儿,他们自有分寸,你也不必跟着掺和。你大婚在即,还是多将心思放在这上头比较好。”
“是。”
“对了,听闻你大婚之后,便想搬出去,单独立府,可还有什么欠缺?”
“已经差不多了。”钟毓亲自过问,进度自是不会担忧。该弄的,该整理的,早就已经完善得当了。
圣上也清楚他的性子,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有事尽管同朕开口,你是朕身边长大的,朕替你操心多些,也是情理之中。”
“谢圣上。”
“只是,你这一走,公主府怕是便更清净了……”微微叹了口气,圣上道:“你母亲年纪渐渐大了,怕是心头也不大好受吧。”
“许是吧。”钟毓勾着的嘴角里,夹着点点笑意:“但听闻,钟王爷曾劝母亲早些搬回王府同住。想来,若他们两人能得以破镜重圆,也是一桩喜事了。”
“你似乎,挺希望你母亲回去的?”
“莫非圣上不希望?”
“你呀……”圣上被他逗笑,悠悠摇头:“你母亲,不会回去的。”
几十年的心结,岂是说解开,便能轻巧解开的?若真这般轻巧,长平也不至于到如今,都还活在懊恼悔恨和自责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