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前尘篇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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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么,你这个样子?”
清扬本人表示,你靠谱?很显然,不相信她。
“你个猪脑子啊,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这个有没有用?”妤晚撇眉,又道,“其余从仙都那儿,逃出来的人呢?在哪儿?”
清扬倒吃了一杯闭口羹,似有几分猜疑:“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妤晚?”
妤晚:“???”猪脑子吗你?
清扬撇手,打算不做顾理。
妤晚:“……”你不带我去找那群人,还来凡间找我做什么?不如让我死在那什么春香楼算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做搭理谁。其实这样子,她们之间的气氛很容易尴尬起来的。
妤晚回想着,犹记五百年前的某一天,她刚进军营里不久,就是在自己身旁坐着的这个女人对她相照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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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可以拿着自己的东西进去了,下一个!”一个浑身穿白金华服的女子,簇立在凌香城前选秀门中。她脑后的青丝,十分随意,别在木簪之上,一把小拂尘肆意地在掌中摇摆着,看似百无聊赖的模样。
她跟前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在后面排好队,念到了自己的号码就逐一向前来。一般选秀之中,第一关看的就是宫女的手,较为粗糙地就淘汰,较为柔嫩的就留下,这还只是第一关。
妤晚那时候被人塞进来,第一关就险些被淘汰了。她排着队,背上背着包袱,眼底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傲气与冷漠并言,眼上那两撇肆意的眉毛,似乎也在将她神情里的傲气所掩盖,剩下的也就只有冷漠藏在她的脸上。
在与师父修炼之时,师父吩咐着她每天必须打扫武悦山上下七千五百多条长阶,缺了一条晚上的饭不许吃。也正因为是这样,她每天就必须大清早地拿起扫帚,跳起来打扫阶梯,早饭几乎是赶不上。
到了午时,妤晚才悠悠将自己放松开拓一下,那时也是经常跑到后山偷果子吃,师门里的一日三餐她就没吃过多少顿,更别提师父之前给她的教训了。
打扫完阶梯以后,自然就是练功,她是师门里的大弟子,所以必须给师弟妹们做好榜样。
有传闻,她佟挽在师门里边经常跟异性勾搭,否则又怎能混得上这大弟子的位置?其实不然,她这么十多年来,一直都被与世隔绝。
就连师父,她也没接触过多少次,更别提勾搭异性了。
午饭过后,师父给她布置的任务,每日必须去师弟妹们去的食堂擦碗,擦桌子,拖地,扫地,脏活累活基本都是她干。
久而久之,她这一双手,就越来越粗糙不堪了。
妤晚天生性子不大好,对于不认识的人那也是冷漠至极,在自己的损友面前,不论三七二十一,那是真正的沙雕。
“你的手没事吧?早上被那祭司搞的挺难受的样子。”
说话的正是年少轻狂之时的清扬,妤晚记得那时候的她是极其温柔的。后来不知怎的,性情突然大变,除了明阳以外的人,一律不接受。
“……”
因为不认识,又是在宫里对她示好的女孩,所以妤晚压根不会搭理任何人。
妤晚抽出手,将头别开,掌心处的旧伤被人打的够呛,隐隐约约还流下了几滴鲜血。
她撇了一眼地板,清冷的眸子一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宫女分配住的茅草屋,上面也就仅有那么一点点晒干的稻草铺着,底下….还是湿漉漉的样子,压根睡不了人。
清扬被妤晚冷落了,她不是很甘心,便又追到了前边,在妤晚耳边开始叭叭起来:“这些人简直太恶心了,把我们抓来当宫女不说,现在又让我们睡湿地!”
妤晚一声不吭,没搭理她,简简单单铺了一下水地,就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枕了下去。特别小的时候,还没被师父带回去,雨天不都还是那样,枕着湿漉漉的衣服睡在墙角边,饿了自己翻乐色筒找吃的,有什么可豪横?
于妤晚的现实角度来讲,这些都不是事儿。
倒是别的被抓进来的女孩,一直冷言冷语:“人家都不理你,何必热脸贴着冷屁股呢?”
“我觉得这位姐姐说的,十分在理,我们还是四处找找,有没有还能铺的盖被吧。”一名衣服也是十分破烂的女孩笑道,年纪看上去应该是跟妤晚同岁。
“可是…这宫殿里不是有这么一条规矩吗?但凡入宫选秀,宫中夜里的宵禁时间,除非郡主通传,否则不可四处乱走。”
那个时候的凌香国君,一般都称为郡主,而他的妻子,朝中大臣都称之为郡后。
清扬显得有些迟疑了,毕竟她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出了事家里的四个弟弟们就上不了学堂,念不了书,说不定还会株连九族。
“那怎么办啊?难不成我们今天晚上就得坐在这凉一晚上吗。”
另一个小女孩,看上去也就那么十一二岁的样子,她冷缩缩的蹲在角落,抱着肩膀,十分无助的样子。
清扬微微撇眼,见着了那个小女孩,很是心疼,本来她自己就已经够冷的了,还跑过去抱着怀里的小女孩,不让她受冻。
这一幕,让在座的十几名晋级的女孩看见了,有的人眼珠子咕噜一转,纷纷道:“哎?我们可以这样啊,抱着团伙睡一晚上,第二天在选秀的时候咱们还有机会,可以四处找找多余的稻草,各位姐姐如何?”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来来来,大伙靠过来。”
“可以吧我觉得。”
“可以。”
清扬道:“可以。”毕竟她是宫女之中最大的那一个,按道理,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拒绝,比她还小的孩子。
“那边的那个人怎么办?”
终于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妤晚这么一个小透明般的存在,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那个夜里,除了妤晚没有贴过去,其他人全部都受了暖,但….是清扬带着那十几个小女孩,往妤晚这边贴近,大大小小的以自己的身体,就这么绕着妤晚,围成了一个人肉小圈子,很是舒适。
妤晚那时候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在清扬贴近她身体的那一刻,本身的内心是拒绝的,后来不知怎的就睡着了,还睡的特别舒服。
这样的小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便到了选秀的第四关,也就是最难的一关考核——泡茶。
很多跟妤晚住一起的女孩一开始都被难倒了,纷纷选择放弃,但是就是因为放弃,所以被逐出了凌香地界。
清扬,自然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虽然不会,但为了弟弟们,她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自幼都没有接触过茶这种高端的东西,所以她泡的茶并没有多大的改动,而是……很烈,勉强可以过关。
妤晚那边就不一样了,师门修炼时,她经常被师父压榨,泡的茶除了仙品灵茶,那就是上等的龙涎茶,来来回回泡了不下六百多次,对于泡茶这种东西,她自然是轻车熟路。
很快,选秀的目的也就到此结束了。妤晚因为自己手的原因,所以只进选了前三强,这已经实属难得了。清扬进选的是十二强,也就是倒数第二,勉勉强强过关。进来的有六十个人,进选的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十三个,难免古国需要筛选得出女强人了。
夜里,妤晚打扫完庭院,仍旧像往常一样回到刚来时候的那一间茅草屋。因为是被丢重任务的,所以最后一个打扫的,她也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其实上,也无非必须妤晚去打扫,只是因为她脾气不大好,而且性子又冷淡,所以大伙都开始围着她来欺负。
“回来啦?”
刚进门,妤晚迎来的就是清扬那热情的问候。
整个茅草屋,除了妤晚,其余两人皆全部到齐。
妤晚本身也真就没打算怎么搭理清扬,从被抓来到现在,妤晚连一个正眼也没瞧过她,直接挑水洗澡睡觉。
说实话,清扬每天跟她同住一屋檐下已经习惯了妤晚的冷淡,回不回话那都是一个样的。只不过大家都是被迫进宫的,所以彼此相照应相帮助,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久而久之,就连清扬自己也习惯了对朋友的问候。
“姐姐,那个人好像不太想不理你哎……”
刚进宫那天,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孩扯了扯清扬的衣襟,开口了,她的眼底之中似乎还透露着几分明净清澈。
“乖,没事的啦,早就习惯了她这性子。”清扬抬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微眯眸子,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住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啊,姐姐我……我叫明阳~”小女孩笑了笑,举着脑袋将清扬的手蹭了回去,样子十分其乐融融。
妤晚仍旧在一旁装睡着,虽然没看见,但她打心底的羡慕这种气氛,从小就双亲离故的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是亲情。
好羡慕……
我也想过去跟她们一起玩儿…
可羡慕又有什么用呢?
羡慕了,父母仍旧回不来。她也仍旧体验不到那种亲情氛围的全部,果真,应了那句老话。
尝试过去了黑暗的人。
就不会再度依恋光明。
接下来的日子,仍旧那么平平无奇,真正让太子注意到妤晚的天赋那时,也就是祭天游园仪式的那天。
铭征七十八年。
元历程九十代起,那年雨水泛滥,荒野成灾,无数在凌香诗颖的老百姓因为没逃脱,而死于洪水之中,田野里的小麦农作物也尽数被蝗虫一洗如贫。人民苦不堪言。
祭司与郡主以及大臣都有召开过相关政事,接连几次下来,得到的结果也就只有祭天。可是问题来了,拿什么祭给雨神呢?总不能只祭那么几只鸡鸭吧,老百姓们连吃的都没有了还祭天,祭的是十分罕见的肉!
祭司为此大度伤神,而在她出去找祭品时,无意间在山林里边抓到一只阔耳狐狸。
这下可让她用不着摸不到头脑了,毕竟这狐狸….可是凌香千百年以来的神物啊,若是把此等狐狸献祭给雨师,她会不会就此收手,让百姓们的生活恢复从前?
于是,次日。
身披白金铠甲的帝君,这么一个神圣的救国角色扮演,当然是由太子殿下来担当,总不可能还交给一个外人来吧?但是因为没人扮演鬼神这么一个角色,所以只能从宫女之中挑选一个能力比较强劲的对手来祭天游园。
挑来选去,新晋的宫女们不是不会武功,就是各自的评分等级太低,有损国誉行为。可妤晚就不一样了,虽然是前三强,但她武功实力确实不俗,于是乎……
成了鬼神扮演的最佳人选。
妤晚当时,碰巧在打扫太子殿下的书房,也就随口应下了没多管那是什么事,反正都不是好事,做就对了。但是当妤晚在茅草屋里边拿到扮演鬼神的服装时,她有想过后悔了。
白服白帽子,白领白靴子,鬼面具上面,一条诡异的长舌从嘴前耷拉下来,活脱上辈子就是一个吊死鬼。这不就是明摆着人们常说的白无常吗?
黑无常呢?
妤晚举着面具,眼前思考,正诧异瞬间,祭司又再次派人来催促道:“快点啊,怎么化个妆都这么久?!”
我去你妈了个小汤姆!
急个锤子啊。
妤晚心底正在怒吼,她是真的百般嫌弃白无常的妆容,但是她并没有嫌弃白无常本人……
罢了,早死早超生!
随后,妤晚轻车熟路地套上这一连串的白色丧服,脑后的青丝一律别在白帽之上,形成一个高高簇立起来的活鬼神,她脸上的妆容也不赖,简直是倾城佳人的容颜。妆容画好以后,妤晚心底直接来了一句:面具一戴,谁都不爱。
说起来….这面具,妤晚也是真的想吐槽。这要眼睛没眼睛,要嘴巴没嘴巴,随随便便捅了俩小口给你充当眼睛,做工是着实的劣质产品,必须五星好评,分期付款。
但吐槽总归是吐槽,有些东西在心底默默讲就好了,明面上还是要做一个冷淡的大佬。
一切就绪,整装待发。
——
城里楼墙.
“怎么这么慢?她是吃屎去了吗这么久?!”城墙之上的女人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拂尘,眉间稍稍皱起,脸上的神情不容乐观。
“祭……祭司,奴婢方才已经去提醒佟挽小厮了,应该快到了。”
紫衣宫女弯腰驼背,对眼前的女人毕恭毕敬。
“挨惹,慢死了!难道让全国老小妇孺就这么干等着她一个人?”
祭司极不耐烦,将手一挥,示意宫女即刻下去,等候下一步的指令。
“诺。”宫女稍稍弯腰,向女人行了个小礼,随后,踏着小碎步离开。
宫女刚退下,一名年轻恣意十分煞爽的女子笑盈盈地走过去,她笑道:“怎么了?”
祭司闻声,之前那一股戾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突如其来,一系列的温柔。
“臣不知,太子殿下此番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女人十分豪气,将手一挥,笑道:“无妨,那位鬼神小兄弟?还没来吗。”
祭司有些难为情:“是,不过臣已经派人去催了,还请殿下耐心等待一番。”
女人走到城墙之上的一副龙椅旁,就地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一颗装在盘里的水果磕了起来:“还要多久?”
“应该不久了。”
“如此甚好。”
然而,妤晚正在来的路上,提着白无常的衣服狂奔。这脑袋上的白帽子,说时迟那时快,一路跑着过来,走路都不带风的,直接嗝儿屁在地上。
果然是劣质产品。
等妤晚提着裙子,飞奔来到城门口前时,他们已经开始舞狮唱曲儿了。
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只身坐到一旁,不料,她刚坐下,就被一个女人给伸手逮住。
妤晚反应很激烈,回首抓住女人的手,直接来了一份后空翻,将女人摔倒在地。女人的后边也跟来了约莫四五个宫女的样子,见状纷纷面面相觑,但没有多说什么多余的话,道:“啊……这。”
卧槽?宫女跟着……
莫非这是哪位皇宫贵族?
怎知,摔在地上的女人却朝那几个宫女打了个手势,妤晚也看不懂啥意思,那几个宫女就猩猩地离开了。
妤晚本还以为方才自己闯了大祸,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但眼底的那一丝冷淡和慌张却毫不留情地将她出卖。
女人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道:“这位小友好身手,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妤晚抓着裙子,刚开始时,还那么一丝诧异,听声音好像是个女的,但她没带面具,样子也十分像一个男人。但仔细打量一番,这女人的穿着,好像又不太一般,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装扮。
身披白金华服,腰间佩戴着一块小玉灵石,掌心处拿着金白镶嵌的宝剑,脚底下就差没有白云从中漾出来了。
莫非她是……
从千百多位中,被选中跟自己对打的那位友人……
帝君?!
“无门无派。”
妤晚垂着脑袋,恍惚就是一个做错事的小朋友一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师门早已被灭。
又何提当年之事?
“啊~小友,果然才出能人,无门无派都能学的如此精通,在下实在是佩服。”女人笑道。
妤晚直接敷衍了事:“嗯。”
随后,她又将目光转移到献祭的花台之上,毕竟不知道献祭的是什么,难免一个人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就必须去争取一下。然而往往是好奇心害死猫。
“狮舞锦龙踏祥云,初春语境懦多几?”女人负手,微眯眼眸,望着远处的舞狮队,好似思绪万千。
妤晚透过面具,怔了怔,面上的神情有些惊愕,随即接道:“巧欲国人止于燕,何处春江无月明。”
“多愁己善迂回路,错把佳人难再得。”
“云水碎念已笙秋,远近高低冥迷溪。”
“逢秋逢岭策城院,名山名玥榔几时?”
“时不曾有月相邀,但笑中原月下再续桃花香与酒……”
妤晚也将视线缓缓转移到舞狮队的身上,她微眯着眼眸,思绪顿时涌上心头。
好像。
她能理解这女人的心情了。
“好诗呀好诗,不知小友可否上过学堂?”女人抬手鼓掌,丝毫不带谦虚之色。
妤晚始终难料,这人下一秒的脑回路是什么:“未曾。”
女人负手,轻笑,但隐藏不住她眼底的惊异:没上过书,怎么说的这么有文化?好似真的上过学堂一般!难得,难得啊。要是我把他从父君那边要来的话……
岂不是能陪着我一起玩儿了?
孩子终究还是孩子,玩儿心仍旧藏于心底,未曾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