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想离开……我请求你一同把小雅带走。如果留她在秦国,即使嬴政再宠爱她,也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女子卧躺在病床上,唇色苍白,容颜疲倦,眼神却是异常的坚定认真。她紧紧地握住白衣男子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把她送往逃避战乱隐居深山的农户人家,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桃花源里,那里有小桥流水,有古道西风瘦马……我不想小雅属于任何国家,不想她的身上背负任何宿命。”
“这对小庄……”
“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女子葛然变得激动起来,苍白无血色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盖聂的手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不会原谅……”
她颤抖着、颤栗着,眼神无助惊恐。
慢慢的,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弱,宫殿里红色的薄纱慢慢褪色,怀中的女子变成了血色的蝴蝶,飞散而去,任凭盖聂双手如何抓取,都无法留住她的身影。
“莲!”
四周都是空灵的回音,寂静的像是另一个世界。脑袋像被千万根针扎过一般,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袭来,灵堂里柔软的白纱化作最锋利的刀刃,一刀刀扎进他的右胸膛,他痛到麻木的心脏,四分五裂。
从梦中惊醒的盖聂满头大汗,他望着头顶破败的屋顶发呆了一会儿,胸膛处有团温热的小东西压着他,右胸口传来了刺痛感,像被十几只蚂蚁同时噬咬一般。
垂眸一看,原来是韩雅怜这个小东西醒了,把他当做了奶娘,趴在他身上不断觅食,好巧不巧啃上了他的伤口,不断吸吮。
盖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叹了一口气。
他坐起身,身上的小东西滚落在他大腿上,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越哭越凶,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揪心。
盖聂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一时间头有点大,甚至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这样将她贸然偷出来是对是错。
“那个…你是不是饿了?”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肥脸。
“哇呜~”韩雅怜宝宝嗷嗷待哺,一口咬住了盖聂的手指,边流眼泪边吮吸,溢满眼泪的大眼睛瞅着他,模样好不可怜。
想了想,韩雅怜跟着他逃亡,好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难怪哭的那么凶那么可怜。得找点东西给她填肚子。
盖聂抽出了手指,上面全是晶莹的口水。
“……”
他叹了一口气,取过晾挂在一旁的衣服穿好,然后抱起她出门给她觅食。
韩雅怜才长了几颗牙齿,只能吃流质食物。他为了躲避秦军追捕,隐匿进了林子里,附近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人家。便摘了一些野果,捣烂给她填饱肚子。
野果有些酸涩,却是盖聂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可以给她吃的食物,没想到韩雅怜砸吧了一下,嘴巴扁了又扁,小舌头万分嫌弃地吐了吐,把食物全吐了出去,就是不肯下咽。
“哇呜~”末了她还委屈地嚎啕大哭,小手扒拉着他的衣领,小脑袋使劲往他怀里钻,几颗乳牙磨着他的衣料,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个词,“呢呢……”
韩雅怜一岁了还不会说话,连妈妈都没有喊过一声,这时饿的不行了,被盖聂逼的开口说了人生第一个词汇。
呢呢?
还是奶奶?
……
盖聂摁住她不断往怀里乱拱的脑袋,面瘫脸的他第一次露出了尴尬之色。
“我没有。”
“哇呜~”
“……”
她不肯吃野果浆,盖聂实在没有办法,还得赶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农户落脚。
韩雅怜的哭声让人听着揪心,盖聂害怕她饿死,尾指往渊虹剑上划了一道小口,塞进了她的嘴里,终于堵住了她的哭声。
盖聂看着怀里的婴儿抱着他的手指贪婪吸吮的样子,一阵无语。小庄挑食难养,连他的女儿也是如此,口味刁钻。
“你真难养。”过几天找个村子将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送了。
盖聂找到了秦国附近山区的一处深山古村落。问题又来了,韩雅怜坚决不喝其他人的奶水,盖聂找了村子里七八个奶妈。韩雅怜嘴巴紧闭,牙关紧咬,像是在逼她喝毒药一般拼命摇头,四肢乱蹬。
“牛奶不喝,羊奶也不喝,你到底想怎样?”这已经不知道是盖聂第几次叹气了。
韩雅怜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抱住了他的手,嗷呜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
“……”
盖聂抿了抿嘴唇,他的唇色不似从前的樱色,而是苍白,因为最近有点贫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据说肉食动物的奶水比食草动物的香醇,盖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山林间抓了一只孕期的母老虎,没想到韩雅怜爱喝极了,和两只小老虎一起趴在母老虎的腹部贪婪吸吮。
“……”
盖聂终于不用每天流血了。同时他听从了奶妈的指导,开始逼韩雅怜吃辅食,虎奶混合着米浆喂她。
老虎不是谁都敢抓的,盖聂只好暂时定居村落,打算在韩雅怜成功断奶后,把她送给村子里的一对中年夫妇抚养,然后再去寻找天明。
随着和韩雅怜的日渐相处,盖聂发现了这个孩子有点不对劲,每天醒来后他发现韩雅怜睡觉的小床会发生细微的位移。他留了个心眼,发现这孩子呼呼大睡的时候能操控物体移动。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惊奇。果然,小庄和师侄的孩子不会正常到哪里去。
接下来,盖聂每天的日常就是练剑和带孩子,最近韩雅怜开始学走路了,这小东西不要他抱了,老是下地要他牵着她学走路。
牵着她走了几天后,韩雅怜甚至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表示要自己一个人走。
盖聂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然后笑颜如花地扑进自己怀里咯咯大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受,胸口的某一处好像要融化了。
她开始学说话了,那天,盖聂给她喂完青菜粥的时候,她用软软的声音对他发了一个音节。
“父。”
“你说什么?”盖聂握着勺子的手指颤了颤。
今天是他打算离开的日子,韩雅怜已经成功断奶,他早早就和那对中年夫妇谈好了。
“父~”
盖聂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我不是。”
他拿起早就整理好的包袱,挎在后背。转身打开房门,金色的曦光立马涌进昏暗的木屋,门外站着那对夫妇。他和夫妇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房门。
韩雅怜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瞬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步履蹒跚地追着他的背影,“抱抱~”
他顿了顿脚步,继续往前走,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盖聂,你不能心软,不能回头,将她带在身边很危险。
“宝宝乖,阿姨抱抱。”妇人满脸慈爱地抱起韩雅怜,韩雅怜立马拼命大哭大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远远地传到了盖聂的耳朵里,“要…父…抱抱…呜哇~~”
已经走到半山腰的盖聂,即使耳朵已经听不到韩雅怜的哭泣了,脑海里依旧盘旋着和她相处的那些画面,她的牙牙学语,她的蹒跚学步,她的笑颜,她的哭泣。
她一定要他唱歌哄着才能安然入睡,她半夜总是喜欢踢被子露出肚皮,她不喜欢喝红薯粥但喜欢喝紫薯粥,她洗澡不喜欢太热的水……
如果今后没有他细致无微的照顾,被宠坏了的韩雅怜真的能活下来吗?盖聂不免担心起来。
替荆轲照顾遗子天明……同样是带孩子,多一个乖巧的韩雅怜应该也没有问题。
盖聂鬼使神差地原路折回,老远就听见了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她怎么还在哭?心头一酸,立马加快脚步。
木屋里面乒乒乓乓的像是在打架,夫妇俩在门外瑟瑟发抖不知所措,见他回来了,似乎找到了救世主。
“盖聂先生,你回来了真好,这个孩子好吓人…我们、我们不领养了!”夫妇俩说完后就见鬼般匆匆离开了。
盖聂刚打开木门,锅碗瓢盆就往他脸上怼,他抽出渊虹一一击落。看见韩雅怜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眼睛都哭肿了,屋子里漂浮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物品,是她的杰作。
“怜儿。”他轻声唤了一句。
韩雅怜愣了一下,周身漂浮的物品纷纷下落,盖聂怕砸到她身上,立马冲上前将她护在了怀里。
“父~”韩雅怜抽噎着叫了他一声,小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领,似乎怕他再次离开。
盖聂低头看着她那双麋鹿一般水灵灵的大眼睛,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韩红莲那双鬼灵精的眼睛。
【师伯,要学会存钱呐!】
她气呼呼地插着腰喋喋不休地数落他。
【给嬴政办公还要倒贴?你觉得无所谓,但是,不存钱以后端木蓉跟着你喝西北风呀?】
天天被她唠叨的烦了,便开始不自觉的学会存钱,他不知道端木蓉是谁,她说以后会遇到的。
画面转换。
她坐在栏杆上晃荡着双腿,表情忧伤,似乎藏着许多心事,见他来了立马收起惆怅,巧笑嫣然。
她的笑容下到底藏了多少不能分享的秘密?
她用团扇挑起了他的下巴,取笑道:
【整天顶着一张冰块脸,你长这么帅,笑一下会死吗?】
他艰难地裂了裂嘴。
【算了,你还是继续面瘫吧,你笑起来不是一般的瘆人。】
……
眼前女子的容貌渐渐消失,变成了韩雅怜那张涕泗横流的小脸。盖聂取出巾帕擦了擦她的眼泪鼻涕,叹了一口气。
“小怪物,这下没有人敢收养你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