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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目击者

晚饭很快就结束了。那之后,小雨自告奋勇地要求去帮忙洗碗;而艾叶虽然之前一直抱怨着自己有多累,但现在也自愿地去帮林姨整理碗筷。安娜自然也是不好意思白吃人家一顿饭,在林姨的一再谢绝之后,她就负责摆弄桌椅和清洁地面了。

似乎是担心小雨忙不过来,林姨在厨房和小雨一起洗碗,外厅就只剩下擦着桌子的艾叶和扫地的安娜了。

“小娜,你是不是蛮喜欢推理的?”艾叶突然间抬起头,和安娜聊起天来,“我看你的好奇心很强,观察也比较细腻呢。”

“是啊,算是我的兴趣爱好吧。”安娜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喜好,点了点头,说道:“我叔叔是报社总监兼职记者,所以碰过的大大小小的案件的记录我都有看过呢……咳,总之挺沉迷这个的。”

“这么说,最近的这个‘碎尸案’你肯定有研究吧?”艾叶收拾完桌子,拉开椅子坐下,手支着脸,看向安娜,笑道,“你有没有什么见解可以分享给姐姐听听呢?”

安娜一听到这,眼神中闪耀出一丝星火般的光芒,直接将扫帚放在一边,拉开椅子坐在艾叶对面,拿过自己的背包,看向艾叶,开口道:“当然有啊,不过我能知道小叶姐姐你们的想法和线索吗?我想知道我的设想和你们的线索还差多少。”

“你还真的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呢,换成小雨早就吓半死了。”艾叶见她这么自信,嘿嘿一笑,说道,“可以跟你说一部分。目前案件的所有受害者……”

“他们没有共同点,也没有相互认识,年龄大的有七十四岁的独居老人,年龄小的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所以年龄应该不是凶手的取缔对象。但是能连续一整个星期都痛下杀手的人,肯定有一定的执著和想法在里面,甚至能算是心理变态了。”一谈到案件和推理,安娜的嘴瞬间变成了机关枪,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来自己的见解,并且她从自己的包中拿出那本记满笔记的黑色本子,打开到相关的内容,不断跟艾叶解说道,“虽然不知道凶手目的为何,总之可以先把他的手法暂定为无差别杀人。全部案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犯罪现场在‘桃源街’附近,这个或许应该会是最大的原因了。

“站在凶手的角度看,在‘桃源街’犯罪有三大优势:第一点,光线暗。‘桃源街’是在‘星辰’建立之初一起被建立的,也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先不说科技发展程度已经比不上内城了,基本的设备也老旧坏死了,尤其是路灯,我这一路走下来,确实发现这一带的照明条件远远比内城要差,这反而给凶手提供了相当便利的行凶条件,这简直就是完美的庇护衣物。从一开始的发现目标、尾随、困住,到杀死,完成作案,几乎能够一气呵成,所以这条街的设施老旧给凶手提供了足够的庇护;

“第二点,是‘桃源街’的暗路较多。这里我调查了一下历史,‘星辰’建立之初,‘桃源街’这一带由于是边缘地区,靠海且地势低洼,导致暴雨季节极易积水,所以修建的时候下水道和小巷、暗道非常多,都是为了排水和方便人流;但是这也导致了凶手拥有相当多的道路用来作案后逃跑。可惜我数学并不好,没有算出这个逃跑路线能有几条;不过可以知道的是,这里的道路相当之多,凶手的手法完全可以是在某处先杀了人,并完成碎尸,然后在巡逻队交错的时间上将碎尸丢在某条小巷或者路口。说句不好听的,因为光线问题,可能凶手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犯罪,但是巡逻队是在好几个小时之后才发现尸体的,那个时候凶手可能早就通过暗道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甚至尸体的抛尸位置都是凶手用来引走巡逻队而计算好的,这估计就是一直抓不到凶手的原因。”

一连说了这么多,安娜难免有些口干舌燥,她停了下来,伸手想去拿水杯接水,突然身后探出一只手来,递给了她一杯温热的开水。安娜一惊,连忙回头,看见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方浩正盯着她的笔记看,那杯水就是他递过来的。

“唔啊!”安娜被吓了一跳,顿时结巴起来。

“推理得挺有意思的,继续说下去。”方浩丢下了一句话,这让安娜顿时平息了慌乱感。

安娜接过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转头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沉思的艾叶,小口地抿了抿杯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叶姐姐,这个……”

“没事,别受我影响。”方浩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在走道上,手支着桌子,看着安娜,说道,“就当我不存在,继续说吧,不是还有第三点吗?”

艾叶也抬起头,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说下去。

安娜小声地“嗯”了一声,继续开始她的分析:“不过,第三点还在我假设的基础上,我还没有得到肯定——毕竟如果确凿了第三点的话,警方肯定能开始锁定目标了。”

然后她看了一眼方浩和艾叶,说出了她的猜测:“第三点,我在猜想,凶手很可能是在‘桃源街’附近的居民。即便不是,也应该是能经常合理出入‘桃源街’的人才对。能够乐此不疲地每天在同一条街上犯案的人,首先要对这条街的道路相当熟悉,才能够满足我第二点论证,做到自由出入这条街道;其次就是每天都能观察到道路,才能推测出巡逻队每次的巡逻规律并且做到精准到误差,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在这样密集的巡逻下躲过侦查。能做到这点的,除了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或者工作点就在这附近的人外,我想不到其他的人了。而且这种反侦察能力,可以表示凶手应该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工作应该也是那种工资不低的公务员工作才对。所以,如果方便的话,‘桃源街’每天的人流量这么大,一个个查过来肯定很麻烦,所以最好还是从‘附近居民’、‘经常接触道路’和‘学历和资质要求不低的工作’等方面上一一排查比较好,这样范围应该会小很多了。”

随后,安娜顿了顿,抬起了头来,小心观察他们两人的表情。但是方浩和艾叶两个就这样沉默着不说话,表情不知道算是凝重还是低沉,就只是这样停在那里,没有过多的情绪了。

“呃,小叶姐姐,方、方浩哥哥?你们有在听吗?”安娜小声的问道。

“不错不错,很精辟。”一句夸赞的话传来,但不是方浩也不是艾叶,而是身后的另一个人,吓得安娜又一激灵,下意识地转身去看身后的人。那是一个中青年男人,穿着一件类似警服的灰色服装,但是和方浩和艾叶的警服又有些不同;而且说是中青年男人,但是这个人看上去应该也就三十岁出头,保养得异常得不错,皮肤洁白光滑的,好得让安娜感觉有几分渗人。

不对,现在的人都喜欢突然从人的身后突然出现吓人吗?

似乎发觉自己的出现吓到了安娜,中年男性有些歉意地看着安娜,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吓到你了吗?”

安娜先是露出一副“你也知道吓到我了啊”的小表情,随后收敛起来,位置也下意识往方浩的方向挪过去了一点。会想到这个人刚才夸赞自己的话,安娜小声地回应道:“不、没事的没事的,只是我刚刚说的,只是我的猜测和假设而已,完全没有根据和证据,您当做只是我在胡说八道吧。”

“怎么会是胡说八道呢?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大胆的猜想和假设,没有猜想就没有所谓推理了。”那个中年男人对安娜赞口不绝,然后将目光转向方浩和艾叶,笑着说道:“如何,你们两个怎么想?”

方浩和艾叶两人沉默了一阵,随后方浩闭上眼睛,率先开口,说道:“她说的确实是对的,而且正好是我们当前的进度。”

艾叶看了一眼方浩,没有说话,但是也默默地点了点头。而这个青年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方浩,说道:“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是,我现在就去吩咐局内的人,马上安排人员去排查,检察长。”方浩说完,便站了起来,拍了拍艾叶的肩膀,“等会儿工作我来做,你送她们回家吧。”随后走到安娜的身边,用一副难以言容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便拿起手机,走出了门。

而现在的安娜则是全然茫然的。方浩刚才称呼这个人什么?检察长?她的记忆片段闪现过什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本子上自己今天下午刚刚摘抄的笔记。

——“‘碎尸案’是‘星辰D区’近期最严重的的案子,已经引起附近居民们的严重恐慌了。从即日起,该案子由安检部门正式接手,和警卫人员一同管理。”

在安检部门接手的情况下,身为警督的方浩都要称呼“检察长”的人,那岂不是现在案件的最高管理者吗?

安娜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涨得通红,默默地转过头,在这个检察长看不见的角度朝艾叶投去求助的目光。不得不说,安娜现在的压力确实很大,她自己的一面之词被本次案件的检察长采用了,先不说成功与否,单是让这么多的人因为自己说的话而行动,还有相当多的人因为自己说的话而要被怀疑、观察,光是想到这一点,安娜就有些坐卧不安。

看到了安娜的眼神,艾叶无奈地看向她一眼,然后站起来,看向检察长,说道:“检察长,这样做是否太随性了,安娜自己都没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样没有必要。”检察长笑了笑,坐在方浩刚才坐的位置上,拿过安娜的那个笔记本看了看,点点头,顺便往前翻了几页,“这么多啊,看样子你对破案和推理相当感兴趣呢。小朋友,你叫安娜是吧?”

安娜的头低得更深了,细若蚊声地回应道:“嗯,我是叫安娜……”

“不错,很不错。”检察长点了点头,将那本笔记合上,放在安娜面前,问道:“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我没有父母。养父,也就是我叔叔,是报社总监。”安娜如实回答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给她一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感,和白竹给人的不同不一样,这个中年男人的亲切感更像是家族长辈对自己的和蔼一样;但同时也有一种压迫感,和兜帽大叔的压迫感不一样,他带来的压迫和紧张感单纯是身份地位上的差距感。

“啊,原来是报社总监啊,难怪有这么多的案件资料。”检察长和蔼地笑了笑,思考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你瞧我这德行,都忘了问,安娜你今年多大了?”

“我、我今年刚刚读高中。”安娜小声回应着,“今年刚满十六岁。”

“十六岁啊,很年轻呢。”检察长笑着说道,“年轻有为,不错。将来有打算当侦探吗?”

“我……”

“小娜她的志愿是想要当一名记者呢。很可惜,不当侦探哦。”没等安娜回答,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艾叶身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还是说安检部门什么时候缺记者了?”

“艾叶,这位是?”安娜和检察长同时疑惑地看向小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娜总感觉小雨刚才的话里句句带刺。

“啊,她是……”艾叶刚想说话,但无奈被小雨抢先一步:“我是叶阳的妹妹。您是这次‘碎尸案’案件总负责的检察长吧?那您应该认识我哥哥才对。”

一听到“叶阳”这个名字,检察长的眼神闪过一丝欣赏的光芒,不知想起了一些什么,随后笑道:“原来是叶阳的妹妹啊。不错,这一期的警员里,我最看好的人就是叶阳了。即使是整个安检部门,我也没见过这么年轻有为的小伙子。不过第一次见到他妹妹,想不到他的妹妹比他有活力多了。”

听到这里,安娜对这个检察长的好感瞬间归零。虽然她并不是很懂人们口中的冷嘲热讽,但是此刻她很明显能感觉到,这并不是在说什么好话。而倔强的小雨还想说什么,结果艾叶连忙拉住她,狠狠掐了一下,让小雨不得不闭嘴。

“那个,检察长,小雨和她哥哥不太一样,她比较口直心肠,也活泼多了,属于好动的那一类人。”艾叶这样和检察长解释道,“不过毕竟还小嘛,也经常冲动做坏事来着,说话也不经过大脑,请你见谅。”

“哈哈,没事,我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检察长露出无奈的笑容,然后看着小雨,点了点头,“这个时代也缺充满活力的人,这个孩子也是有前途的,不过也要注意一下,说不定你以后便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位置呢。”

屁股决定脑袋,是指地位决定想法。安娜也是后来才明白,检察长是在说小雨这样的直脾气以后如果没有地位是没有人会理会她的思想的。真的是新颖的嘲讽方式。

这时,林姨从厨房走了出来,给检察长端来一杯水,笑道:“您就是检察长啊,工作累了吧?管这么多人也不容易啊,赶紧坐下歇歇吧。”

“啊,谢谢老板娘。”检察长接过水,向她道谢。

“晚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做去。”林姨笑着说道。

“哦哦,我吃过了。”检察长连忙说道,“今晚贵店老板和伙计特地出来送餐,真的很感谢呢。就是贵店伙计有些……怎么说呢,他只点了烟却不抽这一点先不说,还特地站在上风口让烟飘过来,很影响我休息呢。”

坐在一旁的安娜顿时有些想笑。不用猜,他说的肯定那个兜帽大叔。莫名的,原本她也觉得这个行为并不是很好,但在针对这个检察长的方面上,兜帽大叔这个行为反而让安娜有些舒爽和解气。

“那个,检察长先生,白老师并不是我们店内的伙计。”不知为何,林姨这个解释的语气里,让人不由得有些寒意,“他是我家小雨的老师,今晚小雨下课的时候没有人接,特意送她回家的。”

检察长听到林姨的话语,愣了愣,连忙为自己的失态言论道歉:“啊,真是抱歉,我不知道……”

“说起来,老头子的动作真的慢,送个餐都一个小时了,还没回来。”林姨看了一下时间,嘴里开始抱怨起来,“这个功夫,巡逻队饭都估计吃完了。肯定又是找谁唠嗑唠上瘾了,还赖在那里不走,不知道很影响巡逻吗?”

检察长沉默了一下,站了起来,对她们笑道:“那我也该回去管理巡逻了,就不打扰你们收拾了。”

“啊,那麻烦您见到老头子的时候跟他说一声,让他赶紧回来。”林姨此刻就像是个老娘客一样唠叨着,“屋子里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多大的人了别没个正经样,正事不办却只会和孩子们瞎唠嗑。”

检察长应了一声,然后看向安娜,笑了笑,便走出了店门。

屋子内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在极短的沉默之后,小雨约摸着检察长走远了,于是便站了起来,大声叫道:“你才屁股决定脑袋呢!不对,这家伙地位好像很高……你全家的小孩都屁股决定脑袋行了吧!”

“小雨,你安分点。”艾叶无奈地拉住冲动的小雨,敲了敲她的脑门,“真是的,你做事都不经大脑思考的吗?祸从口出、祸从口出,说的就是你这张嘴!”

“可是我就是受不了他的这个语气啊!”小雨气鼓鼓的说道,“什么‘同期里最优秀的小伙子’,把人家的哥哥说得跟个商品一样,我哪能不恼火啊!”

“行了行了,都消停一点。”林姨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把桌子摆整齐,然后伸出手,结结实实地给了小雨和艾叶一人一个“铁榔头”:“你们两个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能闹腾?”

“林姨,你为什么连我也打?”艾叶一脸茫然地看向林姨。

“你还好意思说呢,小雨这一身臭毛病不都是从你身上学来的?”林姨没好气地再给艾叶赏了个“铁榔头”,“好的不教教坏的,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还有小雨,你也是,艾叶好的不学偏偏学坏的,怎么还是这么吊儿郎当的样子?”

被林姨好一顿训斥之后,这两个人也真的都安静了下来。林姨见她们不闹了之后,也站了起来,回到厨房继续收拾起来。

而安娜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俩挨训,有些想笑,却又感觉这个场景相当温馨,不忍打破。在她简短地思考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些问题之后,安娜才抬起头,看向小雨和艾叶,小声地问道:“小叶姐姐,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为什么我总感觉你们警局好像和安检部门有些不和啊?”

艾叶张了张嘴,正想解释什么,突然一个寒颤,偷偷转头瞄了一眼厨房,看见林姨正盯着她们看,便连忙摇头,表示现在这个情况下不能说。

“回来了回来了。外面开始变冷了啊,我刚刚在外面一直打喷嚏。”就在店内气氛无比尴尬且僵硬的这个时候,张伯就像是救星一样从店外走进来,还把餐盒装进垃圾袋带回来放在门口。然后他看了看店内,目光注意到了艾叶,和蔼地笑道:“小叶,下班了啊。饭吃了没?没吃叫林姨帮你准备啊。”

“她吃了。不仅吃了,这俩娃子还吃饱了撑的。”林姨没好气地从厨房里飘来一句话,然后走了出来,没好气地把洗碗布丢给张伯,然后数落起他来,“你啊,每次回来都这么慢,是想偷懒等我整理完吗?快进去,里面剩下的碗给你洗。”

张伯莫名其妙地被数落一顿后,看向僵硬地坐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三个人,顿时明白了什么,眼神中露出一副好气的样子,摇头叹气了一声,便走进了厨房。而安娜看到这一幕,便知道在这个大家庭里,谁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了。

“喂,老头子,人家老师呢?”林姨这才发现兜帽大叔并没有跟回来,便往厨房喊道。

“哦,老师接了个电话,说他有事得先回去了。”张伯把头探出来,说道,“我原本想让他吃了饭再走,但他说明天有事,得早点回去,我也就没拦住他了。”

“行,我知道了,你继续洗碗去。”说罢,林姨走到桌边,看着三个心惊胆战僵坐着的人,叹了口气,对着小雨说道:“不许有下次,知道吗?”

“知道!”小雨就等林姨这句话了,待林姨叫她们早点回去洗洗睡后,三个人整齐地站了起来,各自背上各自的包,然后向林姨道谢之后,一出门便飞似的瞬间溜得老远。

“啊,林姨生气起来还真的好可怕啊。”小雨一路上不断用脚勾着小石子,将它们踢进水中,溅起水花。但艾叶和安娜都知道,小雨并不是在抱怨林姨,而是在变相嘀咕那个检察长的坏话。

“行啦,谁叫你说话都高中生了还这么冲动。害得我也白白被骂了一顿。”艾叶无奈地跟在她们两个的后面,不时环顾一下周围的环境。她们现在经过的这条路还算是光线充足,每个路口也都有巡逻队经过,所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小叶姐姐,我……”安娜抬起头,看着在一旁和小雨打闹的艾叶,欲言又止。而艾叶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随后苦笑起来:“小娜,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们公安局和这个安检部门有冲突吗?”

安娜见艾叶肯打开话匣子了,连忙点头应道:“什么原因啊?”

“不知道你们近代史教了没,‘星辰’建立的时候,由于各种原因,最一开始的执法机构是星辰的‘皓月’——也就是曾经的‘董事会’一手包办的,这也导致了有很多的暗幕在里面。”艾叶慢慢地解释道,“像我们这种公安局的小职业,都是在近几年才正式成立,属于民众私立的,虽然不是安检部门等地方的附属,但是权利并没有他们大。”

小雨听完,便开始插嘴道:“然后那些私立的执法机构肯定不乐意和公立执法机构平分权利啊,所以就经常找茬和挖人,平时的小案子都让我哥哥他们去做,到了大案子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插手,好往自己脸上贴金呗。”

“我大致懂了……”安娜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那我那段无厘头的分析岂不是很让你们难堪吗?”

“没事的小娜。”艾叶却笑着摇摇头,“事情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过说实话,你的逻辑和猜想能力蛮不错的,可以的话,以后多练练,不管是当侦探还是当记者,都是有很大前途的哟。”

安娜有些语塞,一副苦脸看向艾叶:“小叶姐姐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算了啦,小娜你也别放心上,反正我也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小雨用一副大义凌然的气势说了一句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话之后,抬头看了一眼艾叶:“小叶姐姐,我哥他出差去哪里了啊?”

“他吗?他现在负责去联系死者家属,顺便看看死者生前的一些信息,想找找蛛丝马迹的。”艾叶耸了耸肩膀,无奈道:“我们也想他能留在总部一起巡逻的,但毕竟有追查死者的能力的也只有你哥哥了……”

艾叶话说到一半时,被小雨惊慌地捂住了嘴巴。但她的动作迟了一步,在一旁的安娜依旧听到了这句话,并且对文字眼敏感的她瞬间就发觉了文字上的问题所在:“有……‘追查死者的能力’?什么意思?”

看到一脸慌乱的小雨,艾叶顿时明白了什么,她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先是瞥了小雨一眼,然后咽了一口唾沫,转头看向安娜,解释道:“抱歉我多嘴了。其实是这样,我们全队里面,小雨的哥哥有最厉害的侦查能力,所以一般追查死者的任务我们都会交给他来做……”

“小叶姐姐,你是觉得我很好忽悠吗?”安娜感到有些无语,“如果是这样,正常的专业人员不应该会说‘调查能力’吗?为什么要挑‘追查能力’这么拗口蹩脚的词啊?”

“小娜,你不去玩文字游戏真的太可惜了。”小雨嘀咕着,然后看到安娜疑惑的眼神,便身体颤抖了一下,躲在了艾叶身后,闭上了嘴巴。而艾叶似乎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样子应该是在脑子里编织什么借口吧?

罢了,既然这两个人要极力掩饰的话,自己逼问也不会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安娜这样想着,摇了摇头,自顾自一笑,往前走着:“行啦,我不问了。反正今天都好奇了好多事情了,也不差这一个。赶紧回家吧,我想洗个澡放松放松。”

看到安娜这般随性洒脱的发言,小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往前小跑过去,走在安娜旁边,突然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说道:“小娜,你不是很喜欢推理吗?那你猜猜看,明明是今天才开始颁布的搬迁令,为什么住户能清空得这么快呢?”

安娜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小雨会出这么个问题来发难。思索了片刻,她的眼神有些闪烁,随后有些黯淡,苦笑着看向小雨:“大概脑细胞用完了,一下子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呢。你可不要告诉我是因为被血案吓得都跑光了啊。”

听到安娜的回答,小雨先是愣了愣,随后垂下眼眸,不出几秒后再把头抬起来看向前方,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如此啊,小娜你也一样不能理解我呢。”

安娜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回答说得一愣一愣的,歪着脑袋看向小雨,有些疑惑,这次却真的没搞懂小雨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路上少说一点,赶紧回家先。”艾叶看着她们这样的对话,脑海中似乎想起一些相似的场景,于是摇了摇头,便打断她们的话题,“别忘了现在你们两个算是偷渡进隔离区的人啊。”

小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恢复了之前的活力,应付道:“好啦,我知道了。”然后看向安娜,充满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娜,今天我总是把气氛搞僵,总之先回去吧……小娜?”

安娜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在她前方站着的小雨透过微弱的路灯,发现安娜正用睁大眼睛、一副惊异夹带着恐慌的表情侧着脸,看向一旁的一个小巷,愣了半天才转头看向她们,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背包的带子,双脚很明显地在颤抖着。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细弱且颤抖着的声音:“小雨、小叶姐姐,你们、你们没有闻到血的味道吗?”

小雨愣住了,而艾叶反应很快,手立刻伸进口袋中,猫着腰贴在墙上,顺着刚才安娜看过的那个小巷,仔细地嗅了嗅,过了好一会儿才判断出,空气中确实拥有极其细微的腥血味。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艾叶从腰侧同时拔出一部小型对讲机和一把造型有些奇特的枪,看了一眼安娜和小雨,用眼神示意她们靠边站,小心离开,随后用余光看了一眼周边的环境,把路的大概位置所对应的暗号通过小型对讲机输入进去。而看见艾叶的动作,小雨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拉住安娜,想让她靠边贴在墙壁上,免得被偷袭,但拉扯她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安娜的神情没有单单的恐慌这么简单。

平常的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疯狂地刺激着安娜的神经。她全身上下的关节似乎不受控制一样开始颤抖,心跳不断加速,使她不由得开始深呼吸。可是在一番调整之后,安娜感觉到身体却莫名有些温热,虽然一开始就潜意识地猜到发生了什么,心中自然而然地升起一些恐惧和慌张的情绪;但是现在,她在血腥味的刺激下有些头皮发麻,内心却逐渐平稳下来。没有慌张,也没有恐惧,甚至还有一丝被安娜强烈压制的兴奋感。

这就像是喝醉酒了一般。

“小娜!”小雨轻声在安娜耳边说了一声,让安娜从迷迷糊糊的朦胧感中恢复知觉。正当她从轻飘飘的错觉中醒来时,小雨的表情从恐惧转化成了担忧。

“小雨……我怎么了?”安娜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伸手抚了抚自己有些混乱的额头,而小雨也伸手摸了摸安娜的额头,说话的语气都快要哭出来了:“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刚刚这么紧急,你居然在发呆……”

小雨的话语哑然而止,她惊讶地看着自己抚摸着的安娜的额头和手。很冰,她的额头和手就如同冰块一样冰冷,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安娜小声地道歉道,随后勉强坐起身,身体靠在小巷口的墙壁上,却怎么样挣扎也没力气站起来。是因为过度的恐惧吗?她不禁用力地掐了自己的腿一下,这才感觉到腿部传来的钝钝的痛感,抓紧小雨的手,这才发现小雨抖得比自己还要厉害,却没有丝毫想要放开扶住自己手的意思。

“你们在做什么?赶紧回去啊!”艾叶蹲在对面的墙壁旁,左侧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手持着枪,一边警惕地盯着巷子口看,一边用无声的嘴型和手势不断重复着叫她们赶紧回去的意思。

看到艾叶这样的动作,安娜完全确信了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好死不死的,她们三个目击犯罪现场了。安娜咬了咬嘴唇,尝试用痛觉刺激一下麻木的神经,但是无奈她再怎么平稳心情调整身体,不听使唤的腿脚也使不上力气。

小雨发现了安娜的蹊跷后,明显慌张了许多,但她也很快冷静下来,朝艾叶看去,用右手做了个走路的姿势,然后左手划了过去,表示安娜现在无法行动。艾叶见状,缓缓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而安娜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发现即便是艾叶,握枪的手也不免在颤抖着。

经过简短的思考之后,艾叶抬起头,用左手狠狠抓紧颤抖着拿枪的右手,看向小雨,颤抖的身体慢慢平稳下来。虽然安娜和小雨的亲属都有参与过这种直面罪犯的场面,但估计她们两人自身也没有几次才对,眼下在场最年长的自己应该做好带头作用才对。艾叶这样想着,对着小雨比划了个“三”的手势,然后指向安娜和小雨身后的路口。

小雨会意,低声在安娜耳边说道:“小娜,我们等会儿看小叶姐姐手势。她从‘三’数到‘一’的时候,我们马上往后面的那个路口跑,就算你跑不动我也要背你走,知道了吗?”

安娜顺着艾叶所指的路口看过去,那里的灯光比较明亮,虽然印象中巡逻队才刚刚走过去,下一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来,但安全强度总比在这边强。如果真的是直面凶手的话,那么万一凶手往这边走,她和小雨完全会成为艾叶的累赘。安娜意识到这一点后,闭上眼睛深呼吸。

没事的,如果在大部队赶来之前,凶手就从这边出来了,那站在凶手的角度来看,警惕的应该是有手持枪弹的艾叶才对。虽然这么想很失礼,但是艾叶估计也是为了震慑和充当诱饵才把枪拿出来放在这么明显的位置上吧?那只要在凶手反应过来之前,像小雨所说的那样,往路口跑去就可以了。凶手没办法把她们当人质,而这条街道全在艾叶可以瞄准的范围内,只要艾叶一枪打中,再怎么强壮的人也就只能倒下了,所以他顾忌的也只会是艾叶。

可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艾叶是在要求自己和小雨利用她逃跑啊。

“安娜!你不要再东想西想了好不好?”小雨见安娜依旧愣在原地,便掐了她一把,低声在她耳边吼道,“你以为我想把小叶姐姐丢在这里吗?可我们留下来有什么用?只会害了她啊!”

安娜吃痛,脑子也终于清醒了,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也感觉得到腿部拥有了力气,便看向小雨,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没事并且可以进行艾叶的计划。而艾叶看见安娜似乎恢复了活力,松了一口气,于是将精力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那条黑色的小巷里,慢慢抬起了手,对着安娜和小雨竖起了“三”的手势,随后慢慢变成了“二”,安娜和小雨也是神经绷紧,双脚支在地上,随时准备蹬地逃跑;随后,随着艾叶的眼神慢慢凌厉,她的手势即将要变成“一”。

“咔嚓。”

突然间,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从安静的巷子里传出来,清脆、响亮,还诡异得让准备撤离的安娜和小雨,甚至于随时要发令的艾叶都愣在了原地。

“咔咔,咔咔咔,咯咔……”

正当所有人以为是幻听的时候,那个物体崩断、摩擦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那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实实的、从巷子内传出来的诡异的声音。而且单纯从这摩擦和碎裂的声音结合起来,任谁都会潜意识地感觉,这声音简直就是野兽啃食动物骨骼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不由得令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全身一抖。

“咔哒!”

这次传来的,似乎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正当她们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巷里传来水花飞溅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扫过一样。随后,小巷里传来“咔哒、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像尖锐金属物品连续不断地、钝钝地敲打地面所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几乎是紧紧贴在她们的耳边传来的一样,那刺耳到令人发痒发麻的感觉不断在脑海里徘徊,而且还清晰到每次敲打的声音都伴随着积水水花地溅起。

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声音?不像是正常人的脚步声,难不成是野狗之类的?不可能啊,这声音明显像是金属制品所发出的声音,怎么可能是一般动物啊?安娜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可能这些都只是一些奇怪的噪音而已,不用在意,她和小雨只需要按照艾叶的指示撤离即可。正这样想着,她往艾叶的方向看去。

然后,安娜离自己面前仅几厘米处的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黑色的巨大利爪,并且那锋利的爪子已经深深嵌入了墙壁里。接着,一颗黑色的巨大怪异头颅从小巷内缓缓地探了出来,不紧不慢着转向了安娜。那张怪异的脸是安娜从未见过的生物的样子,没有眼睛和鼻孔,只有一张撕裂到腮部的血盆大口,嘴里长满了类似猛兽一般的利齿,而它满脸猩红,沾满了鲜血。

虽然这个生物并没有眼睛,安娜有一种被自己被死死盯着的感觉,扑面而来的腥味令她几乎失去知觉。

面对面了几秒之后,这个怪物咧开嘴,对着安娜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

安娜在看到这个怪物的瞬间,之前的所有计划、想法烟消云散,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情绪完全紊乱,就连好不容易恢复动力的双腿也不知觉中变得瘫软。她现在全身充斥着恐惧和慌乱,脑海中只有一个混乱的问题。

眼前这个超出想象和理解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快跑!”艾叶站了起来,瞬间做出了明确的指令,并举起枪瞄准了那只匍匐在地的怪物。而在安娜和小雨做出反应之前,那个怪物反而率先转头,用没有眼睛的那张恐怖怪脸朝向艾叶,那张腥臭的口中传来“呼唔咕唔”的低吼声。艾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个怪物突然一个反跳,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当当地落在安娜和小雨准备逃跑的路口前。

艾叶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这个怪物的动作相当迅捷,她完全没有看清它的动作,那个怪物就堵住了她们的退路上。先别说安娜她们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怪物吓到愣住了几秒,就算是有按照指令撤离,也远远赶不上那个怪物的移动速度。她可没有任何的把握保证在怪物追捕上安娜和小雨之前将它击中——艾叶甚至都开始怀疑,光靠自己手上的这把枪到底能否伤害到这个怪物了。

更让她头疼的是,这个怪物应该拥有相当的智慧才对。明明才刚走出这条小巷,却一瞬间将局势把握住了,不仅成功挡在了安娜和小雨的逃生出口,还将她们两人堵在了它和艾叶的中间,也就是说,艾叶此时开枪的话,极有可能伤到安娜和小雨,因此还相当于限制艾叶的开枪能力。

“嘶——呼。”那个怪物张着嘴,喉管里发出尖锐的诡异声音,细长的暗红色舌头垂在地面,锋利的巨大黑色利爪深深钉入地面,其中疑似食指位置的爪子还不时敲打着地面,发出刚才小巷中一模一样的“咔哒”声。

安娜这才看清这个怪物的模样:怪物的皮肤通体漆黑,就像覆盖着黑灰色的鳞片一样,似乎还有些“斑纹”覆盖着,有些让人眼花,看不出像是什么生物;身后的尾巴如同鳄鱼般的尾巴强壮,拖在地上缓缓地扫着;看似瘦弱但是细长的六肢大张开,像蜘蛛一样将身体固定在地面;没错,它像昆虫一样有六个肢体,每个都像是铁打的一样,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从刚才的表现可以看出来,这六肢虽然看似瘦弱但是移动力极强,而且那铁钩一样的爪子能轻易地捏碎墙壁和嵌入地面,如果抓在她们任意一个人身上的话,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但意外的是,即使现在的心脏在狂跳、浑身都在颤抖,在那只怪物跳离之后,安娜的头脑却突然变得异常的清醒和冷静,让她自己都快怀疑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和身体分离了。

她轻轻地听着,除了这个怪物的低沉的声音外,好像远方还有隐隐的震动般的触感,就像今晚去学校时感受到的从远至近的脚步声一样,就连手放在地上都能感觉到那个震动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艾叶发出的信息让其它的巡逻队开始赶来了。但这还远远不够,毕竟眼下这个可是大危机,再不想想办法的话,巡逻队到达之前,她们就可能被这个怪物撕成碎片了。

安娜现在知道陷入僵局的原因,主要是她和小雨挡在了艾叶和怪物之间,影响了艾叶开枪。不然因为枪械协助的话,多少能威吓住这个怪物。安娜死死咬住嘴唇,一丝鲜血从嘴角缓缓淌下;双手一直紧紧握拳,右手的指甲也都深深陷入了手掌中,钻心的痛驱散着她的胡思乱想,在脑海中努力地想着对策。

危机的时刻,人总是会迸发出超乎平常的机能。安娜也在这紧急的情况下,脑海中灵光一现,在那个怪物做出下一个动作前,立刻伸出左手抓住小雨的手臂,拉住她往反方向的小巷跑去。

安娜从怪物跳离开始,到思考完局势并做出判断为止,全程只用了几秒的时间,这个反应力远远超出了艾叶的预料;而艾叶还在陷入僵局思考对策的时候,便看到安娜果断地带着小雨移进那条小巷,瞬间会意,并举起枪对准还在那个路口低吼的怪物,丝毫没有犹豫地开枪了。

“嗙!”枪声响起,但那个怪物早就在艾叶射击之前便高高跃起,躲过了子弹的射击。艾叶下意识抬头,看到那个相当于几层楼高的弹跳高度,不由得吃了一惊,手上快速上膛,再次瞄准还在空中降落,无处躲避的怪物。

然而还没等艾叶开出下一枪,那个怪物便已经落在艾叶眼前,并一巴掌扇过去,让她不得不下意识往后仰。那黑色爪子带着一股腥臭味在艾叶眼前几厘米处划过,而艾叶的运动神经也不是盖的,在后仰的同时顺势来了个后翻,并扬起脚踢在那个怪物的脖子处。

然而,艾叶这一脚随着“咚”地一声踢在怪物的喉咙上之后,便没有了下文。这怪物身体的坚硬程度远远超出了艾叶的预料,这一脚就像踢在钢板上一样生疼;而怪物压根就没把艾叶放在眼里,随手将艾叶的脚拍开,便让她感觉到自己的腿几乎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差点让艾叶晕厥过去。

她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强忍剧痛,拿枪指着怪物的脑袋,却在开枪前,手中的枪被眼前这个怪物随手拍开了。接着,艾叶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幕,便是这个怪物举起爪子,然后击中自己头部。并没有任何的痛感,艾叶只是觉得自己的的知觉和意识,都在爪子挥下来的同时逐渐消散了……

安娜和小雨并不知道巷子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们只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枪声之后,便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声,两个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了,但两人都没有敢回头的。

她们就这样跑了十几秒后,安娜先是踩到什么东西上,然后失重摔倒在地;接着小雨也一个打滑,扑在安娜身上。

这一摔牵扯到了全身上下的疼痛,终于让安娜回过神来。但眼下她们不能停下来,艾叶好不容易制造的逃跑机会,绝对不能浪费啊。这样想着,安娜艰难地爬起来,转身扶起小雨,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小雨,我们还不能停下,我们……”

她的话说道一半,便停住了。眼前的小雨跪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掉落,摔在地上。这并非小雨本意,她也知道眼下不能停下,但是越是这样想眼泪越是控制不住地流淌,身体也瘫软了。明明刚才自己还在怒斥安娜来着,现在反而也是半斤八两地瘫坐在地上。

“小雨,醒醒!”安娜连忙晃动着小雨的肩膀,“你别犯傻啊!”

而失了神的小雨嘴边却在碎碎念着“我真的错了吗”“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之类的话,全然没有理会安娜。这下可好,明明安娜自己刚刚也是失了神志,现在居然又换成了小雨?

看样子要叫醒小雨不现实了,安娜连忙站了起来,打算把小雨背出小巷找人求救,却一个不留神,没有站稳、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全身上下的痛觉在抗议着安娜的不体谅。她吸了一口冷气,却发觉脚下和手上黏黏的,疑惑地把手凑到眼前看了看。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鲜血。不仅如此,自己和小雨浑身上下也都是鲜血。安娜下意识地低头,猛然发现自己和小雨坐在一大滩血迹之中。

周遭零零碎碎地散落着各种人体零部件,比刚才更加刺鼻的血腥味就像弹药一般在她的脑海里瞬间爆炸,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由心而生,在这一片惨状般的悲剧红色之中,安娜发自潜意识地对着天空失神喊了起来。

并不是对于这一切的害怕而喊,而是另一种抑制不住的情绪,让安娜控制不住自己、对着天空大喊着。虽然这样会暴露自己的位置,是眼下相当不明智的做法,但是她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小雨终于被安娜的惨叫唤醒,但还没等她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身后传来尖锐的嘶吼声,让她下意识地转头,然后撞见那扑面而来的、鬼怪般的那个无脸怪物。

“小娜小心!”小雨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了安娜,然后她来不及做出其余的反应,就被那个怪物一把推过,身体撞在身后的墙上,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安娜捂着胀痛的脑袋,看着被死死按在墙上的小雨,眼神有些混乱,身体不听使唤地抽搐着,比之前更加严重的疼痛感充斥着身体,迫使她倒在地上,完全没有办法坐起来。

小雨的力气明显没办法和这个怪物抗衡,面对那张全是鲜血的脸,她一脸厌恶地挪开脸,看先还在地上抽搐的安娜,急眼地大吼道:“安娜!你快跑啊!”

突然间,这个夜晚安静了。

那个怪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往天空的方向望去,随后转头看向地上的安娜,松开了小雨。随后它匍匐在地,六个肢体在地面上一步步往安娜的位置挪动着,然后低下头,看了看一脸痛苦、甚至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有些恍惚的安娜——即便它根本没有眼睛。

“咕噜咔咔。”

它把头靠在安娜的脸旁边,发出低沉的声音,然后将一只爪子放在安娜的脑袋上。

虽说全身上下都在疼,但是安娜对眼前的这一幕还是有意识的。她尽力想要移动,但是它的爪子依旧抓住了自己的脑袋,似乎只要轻轻地那么一用力,安娜就会彻底失去意识。

“砰!”

突然间,那只怪物松开手,一瞬间便离开了安娜。随即,她感觉头顶方向传来一阵金属爆裂般的空响声,似乎就像什么东西在自己耳边爆炸了一样。安娜吓得猛地吸了一口气,可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着的火药硝烟的气味,她又剧烈咳嗽起来,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头顶传来几声轻微的碰撞声,随后就是有谁靠近她的脚步声。然后,意识有些模糊的安娜感觉有什么人把自己轻轻抱了起来,让自己靠在墙壁上,呼吸也逐渐顺畅,全身上下似乎也没有那么火辣辣的疼了。

现在的安娜的大脑有些晕乎乎的,眼前小巷的路灯似乎是坏了,一闪一闪地发光。安娜感觉得到,身旁似乎又有谁靠过来,她也很想看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由于先前紧张过度,安娜最终还是陷入了昏迷。

而这个黑夜就这样陷入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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