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李若雪是打算远远的再看一眼那个缠了自己半年却让自己一点儿也恨不起来的公主的,自从她笑着说她会自觉的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和那个大少爷一起换了辆马车——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居然还会赶马车,毕竟这是一支商队,哪还有多余的马车?这一路是去行商的,不是去郊游的;虽然在临安她特意为这位掌握了奇怪技能的公主殿下新买了辆马车,但这些事她只是交代达叔去办,她则是一直躲在马车里。回到了禄良,她只是吩咐车夫把他们送回家,自己一直跟着商队把货物送到商行,在商行待到深夜才回家,毕竟是自己特意躲开的,又如何会碰面呢?
但她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可以看到洛时雨所住房间的门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个靠着门柱坐在地上休息的云家三少爷。她下意识的止住脚步,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位三少爷帮了自己大忙,他本人更是实力强大;虽然不擅长和其他人交流,但却意外的好说话。不过,她一依旧不愿意和这些人打交道,有些事经历过一次就会痛上一辈子,而她不是那种坚强到能够再承受一次的人。所以,虽然没见她稍微有些遗憾,但既然见不到,也就只能说明她们两个之间的缘分确实是已经尽了。她微微叹了口气,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转身离开的李若雪自然看不到那双突然睁开的双眼,它们定定的看着她离开,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被眼皮所遮蔽,它们的主人似乎又睡了过去。也就在这时,房门被拉开了。穿着整齐的洛时雨有些不悦——水呢?虽然不是她雇佣的佣人,但今天她都穿戴整齐了,居然还没有送水过来?倒不是说她洛时雨非得有人伺候才行,跟着商队的时候她什么不是自己做?她也没说什么啊。至于指望那个侍女?别逗了,她能想起来按时给自己送水就不错了,没有水,那些干粮是真的硬啊。但是,这些佣人连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好,这可都是花了真金白银雇回来的佣人该做的事啊!虽然不指望他们和侍女做的一样好,但让客人催促洗脸水这种丢尽主人家脸面的事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主人家雇你们回来是来工作的,不是钱多了拿来扔的!
但刚一开门,洛时雨就愣住了。而那个似乎就这么坐在她门前靠着门柱睡着了的青年似乎是被开门声吵醒了,他睁开双眼轻轻从地上站起来,回过身就这么看着打开门的洛时雨,也不说话。
“你不会是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待在这里吧?”洛时雨有些哭笑不得,她看到了青年,却也没忽略站在门口另一侧那个面容皎好却不施粉黛,腰间挂了把长剑,此时换了一身勾勒出主人婀娜身姿青衣的月影以及她手上抬着的,依旧在冒着热气的铜盆,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送水过来了。
“是。”云业羽非常平淡的说着非常危险的话,,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隐瞒。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在房间里好好休息的么?”洛时雨心疼的看着他,这个笨蛋,虽然傻乎乎的,但意外的会关心人啊——虽然说他的行为很多余就是了。
“有危险。”虽然他很努力了,但他的声音依旧冷漠如初。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洛时雨想不起来。在遇到那头大地之熊的时候,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愤怒以及被这愤怒所遮掩,差点就被自己忽略的悲伤,她也是那时候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居然可以如此极端。可就是这么一个被愤怒和悲伤所淹没的人,居然可以轻松的斩杀一头灾兽——虽然那天晚上他的侍女说他是和那头大地之熊战斗受的伤,但他的衣服实在是太整齐了,而且,他的心并不累,只是他的身体受不了了。所以,虽然洛时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确信,他在不久前受到了很严重伤,而且到了现在都还没好。
我是不是太过狡猾了?看着那双平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双眼,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那么卑鄙——我只是因为知道你没危险才敢那么接近你啊,可你为什么能够如此毫无保留的把一切都给我呢?她招招手示意月影把水抬进房间里,勉强笑着:“云业羽,麻烦你在外面再等我一会儿哦~我马上就出来。”
“月影,你说我是不是太卑鄙了呢?”看着月影放在面前的那盆热水,洛时雨突然开口问正在为自己梳头发的月影。月影闻言一愣,虽然手上的动作没停,但脸上那温和的微笑却一瞬间变成了担忧:“殿下,月影只是区区侍女,这种事我不会想,也不敢想。但在我心中,您绝对不是一个卑鄙的人。”
听到月影的回答,洛时雨苦笑着轻声道:“啊,对啊,我都忘记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月影,想不想听个故事?”虽然这么问了,但她完全没有要采纳少女意见的意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好几年前,有这么一个小女孩,她能感知到其他人的心,就像传说中的魔女一样,她能偷偷看到其他人的喜怒哀乐。因为打骂会使别人痛苦,而她感同身受,所以她从不轻易打骂别人;那些大个子十分寂寞,但她不寂寞,所以她接近他们,驱散了他们的寂寞。她慢慢的长大了,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懂事,但她还没能够理解什么叫皇帝,什么叫宗师,什么叫半神,因为没人告诉过她。她也去问过他们,但他们都是笑着说那只是不必在意的浮云,因为他们是真的不在意,所以她也不在意。
生活并不只是美好,所以她也能感受到讨厌的东西。最初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因对这些,但还好,有许多散发着善意的人可以为她解答疑惑,于是,她明白了。对自己有恶意?打一顿就好了;让自己看不下去?还是打一顿就好了。但还是有很多事是不能打一顿就算了的,比如,虚假的笑脸,虽然笑脸背后是满满的恶意与恐惧,但不能随便就打,伴随着这些或好或糟的事,小女孩长大了。
她慢慢有了很多称号,永安王之女,天赐的少女,阳河公主,最有天赋的兽使,以及那个只会在自己背后偷偷散播的——天灾的魔女。随着这些称号的增加,小女孩慢慢也明白了那些本人说着不用在意的称号背后的含义,可她已经改不过来了。长久的接触导致她对那些似乎很厉害但没有一点实感的称号缺乏敬畏,但她周围的人不可能像她一样,所以,除了那些人,她再也找不到不害怕她的人了,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了何谓孤独——她感到寂寞了。所以,在她成年之后,她从家里跑了出来,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跑了出去,期待着能找到一个可以驱散自己寂寞,让自己不再孤独的人。
这种事听起来就像童话,虽然美好,却没有实现的可能。也是她跑出去很远之后,少女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还有那么多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认识自己,但令她越发苦闷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在畏惧着自己。虽然很多人都说她非常任性,她本人也知道自己很任性,但她其实很少做那些伤人心的事——伤害别人的时候,她也能感受到那被伤害的痛苦。所以,她想着,等他们为自己举办的聚会结束,就回家吧。”
看着镜子中那个光彩照人的短发少女,洛时雨叹了口气,“看来是说不完了啊。”
该说命运弄人么?本来已经放弃了的少女却在最后发现了一颗宝石——那也是一个少女,很漂亮,她有一头鲜艳似火的柔顺长发——帝国人的发色原本都是黑色,但对法师和兽使来说还有另一种发色。只要定期将一定量的元素注入头发中,那么头发就会改变为注入元素的颜色,比如自己银白色的短发就是因为自己注入了空间元素。所以,异色的头发通常也表明这个人是哪一类元素法师或者兽使。她的身材很好,不像自己,只要不穿女装根本看不出来自己是个女的——虽然因为穿女装反而会引来一些奇怪的注视所以自己一般不穿就是了。
想到这,她又想起了那个一次次接近自己又一次次逃避开的少女。她现在大概很难过吧?洛时雨有些走神,但这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自己真的能无视发生的这一切么?她们都知道的,她们两个即使接着勉强自己继续待在一切,也只是在接着伤害对方罢了,所以,就这样分开也好,至少,两个人都避免了受伤。
虽然我是一个卑鄙的人,但你遇上谁不好,偏偏就是要遇到我呢?洛时雨双手放到门把手上,想到那个呆呆的笨蛋,有些得意的笑了,毕竟,恋爱本身就是一场不择手段的战争啊,虽然前半场是我输了,但还有后半场呢,这次,我一定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