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扬对杀人这种事习以为常，生命暂时的居所对于碧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肉体上有很多缺点，只有作为量子存在的灵魂，才是永远完美的。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碧扬第一次看二小那么愤怒，以前他都只是有点冷漠。
“你不知道人命关天吗？”
“你不懂。”
“什么我不懂？让你杀了自己，你乐意吗？”二小摔门而出。
“你怎么这么说？我以为你喜欢现在的我？”几千年来，碧扬第一次感到这么委屈。她碰到过好多不懂的人，把她当成魔鬼的人，但是她是第一次这么委屈。
那时的地下倒金字塔已经“装载”108个碧扬精心挑选的灵魂。时机成熟的时候，金字塔就可以作为飞船发射出去。
二小疯狂地跑下山，跑到原来的村子里面。那些曾经冒着人类热气的地方，已经变得冰冷。他也不能做什么更多的事了。村子面的人他已经好久都没见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感情。刚刚滴落下来的那些“眼泪”，平铺到他手上的虎口位置。现在又重新立体起来。像一种透明的影子。
“别伤心了。我们之前就跟你说过，她很危险。”
二小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平复下来，他坐在村口一块大石上面。垂头丧气地。“我不知道是我错了，还是她错了。我也不忍心看到她难过的样子，更不想所有人都难过。”
凝胶人又变了另外一个样子。像一块透明的薄纸。他们跳到二小的手上。平铺展开。上面出现了一些文字。二小双手摊着，这些字看上去像一幅一幅的画，很像二小之前东行经过的那些国度的文字。但是他一个字都不认识，说到底，若不是凝胶人操作他东行，他也没有想过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没有上过一天的学，但是他熟悉菠萝山上的每一条虫，每一片叶子，他觉得，在小的东西，都有在地球上过好日子的权利。
此时他手上的“透明纸”，看他毫无反应，就自动刷新上面的“文字”，反正凝胶人一连刷新了好几种文字。二小都看不懂。而凝胶人只能接受地球上一些以声波，震动波存在的信息。像个体的具体情况。他们并不了解。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二小其实不识字。二小摇摇头，“直接说吧。”
“这个是地球未来三千年的编码。原始设定地球人类存在的时间。”
“编码？碧扬说，你们已经把地球上原始的东西都灭绝了。”
“她说的是原始DNA，很难灭绝，原始基因已经扩散太多，人类的基数又大。”
“原始？什么？有什么不好的？”
这一次，不断发出声音的那块“水板”竟然沉默了。他如果很详细地跟二小解释，二小一定会反对。沉默了一点时间，他只是说：“二小，你手里拿着的是，地球上所有人类的命运，你只要可以解码，未来三千年，地球上会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都可以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等等，你说的未来三千年是什么意思？”
“二小，你有什么愿望吗？”
“没有愿望，我能有什么愿望？我只想碧扬少杀人。跟我一起好好生活，我没爹没娘，我现在想有许多许多孩子。平平静静地生活。但是她现在……哎，不说了。”二小想继续说也不行。凝胶人迅速地凝缩起来，又重新变成一滴眼泪，回到二小的眼睛里。他听到碧扬走来的动静。
碧扬根本没有办法给二小生小孩，这具肉体在冰山脚下冰冻了那么长的时间。生育器官已经被冻坏了。她默默走到二小身边，轻轻地扶着他的肩膀，低声下气地祈求：“好啦，别生气啦。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弄就是了。”
二小皱着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喜欢做什么，做就是了，但能不能别杀这么多人？”碧扬要不是因为爱上了二小，哪里会管这么多，作为人类灵魂主宰的女祭司，还是第一次这么低三下四祈求。她没有看到二小眼睛里面的异样。凝胶人专心致志地听着所有的信息。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
“不行。我的事还没做完呢。”
其实人类的日子，有时候平淡起来还是很平淡，就这么活着，吃喝拉撒睡，不知不觉就老了。平淡得很可怕。在公元200年的时候，碧扬和二小的肉体都衰老了，碧扬也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没有继续剥夺活人的肉体，但在她的整个项目的进度缓慢了许多，她本来是需要不断地测试各种有关灵魂的量子水平的参数的。现在没有办法测试，也没有办法置换了。大多数的时间，她只能做一个平凡的人。
二小坐在窗外的空地上，山谷中已经种满了二小从域外带来的许多种子。二小就喜欢搞这些耕种的事情。早已干瘦如柴的他，安静地闭上眼睛，这也是地外高级智慧设定的程序：所有的细胞已经走向极限。就像一件穿烂的衣服，已经不能再行使作为衣服的职能。凝胶人在二小的体内也采纳够了足够多的信息。
因为凝胶人太过透明，所以，碧扬和末日装置的那些武士完全不知道。但凝胶人也不能太明目张胆，轻举妄动。因为他们只是地外的其中一股力量，就像一个协作的单位，谁都不能轻易地改变预先设定好的程序。他们最怕的就是人类打破这种程序的限制，所以，最难的就是平衡各种力量了……
碧扬把重量极轻的二小抱起来，和其他的磨太人一起，用古埃及人的肉体保存仪式做了一个人行木棺，好好地保存在磨太山中一个神秘角落。时间足够长了以后，木乃伊中的一些化学元素会发生作用。她期待再一次看到鲜活而年轻的二小。
她就这样一世一代地生活。地球的环境，却变得一天比一天糟糕，倒金字塔飞船始终不能成行。她不知道，那些凝胶人，背着她，早已破坏了金子塔的内部结构，而且她用的只是最开始的宇宙知识，地球文明就这样消沉一段时间，再活跃一段时间。
直到她寄居在一个小孩的体内，还被一个人收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