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府也有一个练武场,昨日起跟着左芊秋一道来的塞北军就把这里给占领了。
赫连部的人进城的并不多,大部分还是留在城外。
是以这练武场还算很宽敞。
左芊秋是坐不住的一个人,她自己不能动武,但是可以看别人动武。
巧的是镇北王对塞北军的训练非常感兴趣,他也出现在了这里。
“父王。”左芊秋不得不行礼。
镇北王自从早上见过左芊秋的真容之后,对这个忽然成为他儿媳妇的女子,那是越看越满意。
尤其是不久前义渠兰沁回草原的消息,更是令他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世子妃……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阿秋就好。”
左芊秋默默扶额,总觉得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造反呢?
“好!阿秋好!”
左芊秋不知要作出什么表情,只能尴尬地笑笑。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来到了练武场。
“启禀王爷,向大人求见。”
“向立澄啊,让他过来吧。”
镇北王蹙着眉头,显然并不高兴有人这个时候打扰他,但这个人又不得不见。
左芊秋只觉得这个人的名字有些耳熟,但记不起来,应是一个不太重要的人吧。
“既然父王有客要见,儿媳先回去了。”
“嗯。”
左芊秋告退,走出练武场之际,刚好看到小厮带着一个身穿蟒服的一个官员,她扫了一眼,也没在意。
但是那官员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只看了他一眼,左芊秋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再也挪不动了。
“这是世子妃。”小厮介绍道。
那官员朝她行了一个礼,并未说什么,继续往里走去。
倒是他身后的那个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穿着一身灰衣短打,袖子挽到了手肘处,浑身都是虬结的肌肉,一看就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
那人将左芊秋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似乎是在认人,又似乎在审视她。
“你叫什么名字?”左芊秋咬着牙道。
“宗忶。”他说罢便朝左芊秋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追上了那个官员。
左芊秋抓着门柱,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原本有些模糊了的记忆此刻变得无比的清晰。
恒儿的死是左芊秋永远迈步过去的坎,也因为这道坎她一点都不想去面对赫连宁恪。
同样不想面对的,便是宗忶!
他就是那个下手杀死恒儿的仆从。
她忽然重新朝练武场里望去,镇北王正带着那个叫向立澄的官员到一间花厅去,宗忶便跟着他们。
“姑娘,你没事吧?”奈儿没见过左芊秋这个样子,她担心地问道。
左芊秋摇了摇头,忽然见有丫鬟来送茶,她有了一个想法。
“站住!”
“世子妃。”两个丫鬟欠身行礼。
“把东西放下。”
“这……”两人面面相窥,没有行动。
奈儿虽不知道左芊秋要做什么,但肯定是最最支持她的。
见自家主子的权威受到挑衅,她呵斥道:“世子妃的命令还敢不听?想吃鞭子吗?”
左芊秋见奈儿如此给力,又在她耳旁悄声说了一句话。
奈儿略微一惊讶,又迅速恢复成了一副凶狠的模样。
两个丫鬟吓得浑身一抖。
拜镇北王所赐,他送左芊秋鞭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赫连府。
当然左芊秋与赫连宁恪当时的对话自然也传了出来。
加上左芊秋以往的威名,两个丫鬟权衡利弊之后,立刻从命将托盘放下。
但她们今天注定比较倒霉,才放下托盘,奈儿便一掌将她们都劈晕了。
“换上她们的衣服!”左芊秋左右四顾,这练武场的外面没人看到她们的行为,,而里面全部都是将军府的人,看到了也不怕。
奈儿忽然有些小激动,“姑娘,咱们是去刺探军情吗?”
“算是吧,动作快点!”
换好丫鬟的衣裳,奈儿又迅速将左芊秋的发髻换了一下,两人便若无其事地拿着托盘往练武场的花厅里走去。
仔细一看,还真像是两个寻常的小丫鬟。
“王爷此次与将军府联姻,着实有些冒险了。”只闻那向立澄小心翼翼地道。
镇北王笑了笑,道:“我赫连家的家事什么时候也让侍中大人如此关心?”
左芊秋与奈儿不动声色地走进去,奉茶的时候镇北王发现了她。
镇北王嘴角一动,牵动着他的大胡子也跟着一抖,却始终没有戳破。
“如今圣上对左将军已有猜忌,王爷此番与将军府联姻,无异于向世人宣告:赫连部与将军府站到了同一阵营。”向立澄道。
“据我所知,左氏家族有从龙之功,左将军的父亲被封为鲁国公。侍中大人难道忘了吗?这鲁国公可还在长安城圣上身边待着呢。”镇北王道。
“这鲁国公当然没有异心,可是鲁国公世子去世多年,左将军身为鲁国公次子却迟迟没有被立为新的世子。他心里难道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那向立澄不知是何居心,硬是说左将军对朝廷怀有不满,存有立新主之心。
“还有一件事王爷恐怕不知道。”
镇北王始终没有说话,他的一脸大胡子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微微眯起的双眼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带着审视怀疑的态度在看着对方。
向立澄继续道:“左将军之妻,是前朝外戚陈氏家族的人。”
听到陈氏家族这四个字,镇北王脸色微变,他道:“你说的是豹骑将军陈启年的那个陈氏?”
“正是!前周有三大外戚:魏氏、高阳氏,还有这个陈氏。”
“其中魏氏已经臣服于当今圣上,高阳氏与陈氏皆被灭族,但陈氏还有一人存于世,那便是左将军的夫人。”
“试问,灭族之仇,她难道就不报了吗?而左将军与她伉俪情深,会看着她孤身奋战吗?”
“此次将军府与赫连府联姻,看似逼于无奈,实则难道不是将军府早就算计好的吗?”
“塞北军与赫连部,这北方两大势力联手,势必能够完全掌控将雁门关以北的地界。”
“王爷,您的雄才伟略绝不在左将军之下,与其被他牵着鼻子走,何不抢先一步,做这天下的共主呢?”
向立澄此番话如强雷贯耳,冲击着左芊秋。
作为丫鬟,她立于花厅的角落里,毫无存在感,却时刻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看不见镇北王是什么表情,只听他大笑了三声,然后道:“向立澄啊!你的本事挺大的啊!”
“王爷谬赞了。”向立澄语气不卑不亢,继续道:“微臣在圣上身边多年,他是一个多疑的人。甚至对我也不是十分信任,我只是想寻一个明主,将来也可封王拜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小小的侍中。”
“侍中可不小了,权位堪比宰相,传天子之令。你难道还不满足吗?”镇北王道。
只闻向立澄笑了一下,笑声中掺杂着些许无奈,“不过是个高级一些的仆从罢了,我想要做的是辅佐明主,能够出奇策,定天下!”
镇北王这次过了好久都没有回话,左芊秋听见厅内三人的呼吸声似乎都重了一些。
“你不怕我把你这番话上奏给圣上吗?”镇北王忽然开口道。
“王爷有胸怀天下之心,不甘偏居与草原之上,这丰城到底比不上长安城繁华。再者,圣上迟迟没有立太子,实在是诸多皇子无一可堪大才。而世子却是人中龙凤,才比张子,武比武安君。”
左芊秋一直以来都紧绷了神经,向立澄此话一出,她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这张子和武安君都是史上有名的贤臣武将,这么抬举赫连宁恪,左芊秋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镇北王没有她那么高兴,他道:“你说的这两个人是谁?”
“……”
向立澄有些尴尬,他只得把张子和武安君的事迹讲与镇北王。
镇北王这才抚掌大笑,“说的不错!来人,送客!”
奈儿戳了戳左芊秋,她这才反应过来,该是她们去做事了。
她踩着小步子,低着头走进去,掐着嗓子道:“大人,请移步。”
向立澄没想到镇北王这么快就要撵人,他毕竟还是有点惧怕这个北方的狼首,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此番只是点醒镇北王,并不想过能够一次策反成功。
于是他起身施礼告退。
抬头的那一瞬间,刚好对上左芊秋的眼睛,认出了她是谁,他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镇北王这么快就叫自己走的原因。
有些话,镇北王是不好在这个儿媳面前说出口的。
于是向立澄又道:“今年重阳恰逢太后六十大寿,届时圣上会请各地诸侯王来京贺寿,还请王爷有所准备。在下在醉白楼设宴请王爷务必赏脸。”
“侍中大人有心了!”
左芊秋引着向立澄走到练武场的门口,便不再送了。
那向立澄却突然开口道:“世子妃若是想知道陈氏家族的事,不妨去问问将军夫人,想来她有许多事情瞒着你吧。”
左芊秋没想到他既然认出了自己,却还是这么镇定,可见此人并不简单。
“大人似乎很关心陈氏家族?”左芊秋问道。
“曾有幸,与豹骑将军有多一面之缘。”
“乃当世真英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