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贺声洋带领部队急行军赶赴团山铺的时候,平江北门的攻城战打得十分艰苦激烈。
通城方面增援的消息,仿佛给敌人打了一针强心剂。经过一天的战斗本来已经成为颓势的北洋军,重新振作起来,拼命顶住了革命军的猛烈进攻。
形势异常危急。
曹渊深深明白这一点。
敌人的增援部队一分钟一分钟在逼近,而前面的突击部队,尽管弟兄们非常勇猛,但敌人占据着有利地形,进展缓慢。敢死队几次冲进北门,可是因为地形狭窄,后续部队跟不上,而敌人火力又十分强大,只能退了回来。
一营指挥部所在的破庙里,气氛非常严肃。副官、参谋和传令兵们都屏心静气等待新的部署。供桌上放着曹渊的怀表,此刻那块怀表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刺耳。时间不等人,情况却在瞬息万变,一不当心,一个细节考虑不周,就会导致严重后果!
曹渊心里很焦急,目前战场形势对我方很是不利,怎样才能把不利因素转为有利因素,而决定这一切的因素又在哪里?
此刻,从北门那边,又传来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和喊杀声,那是突击队员们再次发起冲锋,弟兄们已经发誓,哪怕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冲进城里去!
可是,单凭这样的硬拼是不行的,必须在纷乱的情况下理出头绪来。
苦恼中,他隐隐觉得那个头绪已经出现了,但过于模糊,刚刚捕捉到一点,转瞬又消失了。
这时候,破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勤务兵走进来举手敬礼;
“报告营长,三连抓到一个俘虏!”
“带进来!”
俘虏被带了进来。竟然穿着一身革命军的军服,态度十分的傲慢。
“你出城干什么?”
曹渊直截了当地发问。
“和通城来的部队接头。”
俘虏也是直截了当回答。
“你们的增援部队走到哪里了?”
“很快就到!”
“你们北门现在还有多少人马?”
“成千上万!”
俘虏口气异常强硬,一派胜利在望、牺牲我一人,赢得天下归的样子。
曹渊轻蔑地看着俘虏。他并不在意俘虏的回答,他用问话试探,是为了捕捉心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头绪。俘虏的傲慢和强硬,正好泄露了敌方心里的秘密,那就是,城里的敌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通城的援军身上了。为了证实这个想法,曹渊故意逗引他:
“我们马上就杀进城里了。现在我放你回去,告诉陆运,叫他马上投降!”
俘虏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别做梦了,投降的是你们。我们的援军一会儿就到,吴大帅可是个仁心君子,他会留你一条活命的!’
果然中计!
曹渊心里豁然开朗,对那俘虏冷笑一声:
“那好吧!你就等着看结果吧!”
随即挥挥手,对卫士说:
“带下去!”
转身对着供桌上的地图沉思片刻,命令副官道:
“马上请段春雷同志到这里来,我们一起到北门去看看!”
段春雷匍匐在北门外那座小山的战壕里,心里正在懊恼着。他觉得作为向导,却没有领着革命军打开北门,是自己的失职。
其实这根本不怪他。北门的地形实在险峻,城外就是汨罗江,地势低洼,而靠近城内却又突然陡峭起来,两条山脊就像两只手臂紧紧环抱着街口,一条狭窄的石板路,就是唯一进城出城的通道。陆沄就是凭着这样的地理优势,又配备了强大的火力网,才有了相当的自信,认为革命军根本攻不进来。
城外正对着北门大约五百米的地方,有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岗,第一营突击队就隐蔽在小山后面。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北门的情况,弟兄们已经好几次冲到街口,又不得已撤了回来。
当曹渊带着段春雷和几名副官来到这里时,突击队员们在三连长的带领下,正在准备下一次的进攻。一致决定,哪怕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打进城里去,绝不能独立团丢人,他们珍惜全团的荣誉,胜过珍惜自己的生命。
在狭小的战壕里,曹渊听完了他们的意见和看法,他举起望远镜,朝着北门望了许久,这才转过身来,说道:
“情况比你们知道的还要坏,敌人的援兵已经从我们后面开过来了。这就是敌人想拖住我们的原因。贺营长已经带着队伍迎了过去,两个战场的大决战就要开始。哪一个战场出现迟缓,都能给全局带来重大损失。所以,我们要尽快攻进城里去!
突击队员怀里抱着枪,都在凝神倾听营长的分析。
“现在的情况是,敌人占了上风,我们在下风,我们要变被动为主动,找出敌人的破绽来。敌人援军即将到达,他们估计我们会害怕会撤退,然后追出来消灭我们。我们就利用这个心理,把当前的局面扳过来!”
曹渊开始讲述他的具体想法。这个在安徽八百里皖江水色风光里长大的青年军官,一张娃娃脸平时十分亲和,但在战场上,他的灵动机敏宛如猎豹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北门外山势陡峻,有大片的灌木丛,把队伍隐蔽在底下,上面的敌人不容易发现。我们要做的是,第一步:发动进攻,把敌人吸引到这里,突击队同时迅速接近北门,大部分弟兄靠着山下隐蔽起来,小部分弟兄跑回来。敌人会以为这些人是被打死了或受伤了,这样反复几次,我们要埋伏的兵力基本上全调上来了。第二步,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开始撤退,一定要让敌人发现,但又不能引起怀疑。第三步,敌人派兵追出来后,撤退的部队要边打边走,埋伏的突击队要抓住有利时机,一鼓作气冲进城去。这时,撤退的部队再一齐反攻过来,消灭城外的敌人!大家明白了吗?”
突击队员们豁然开朗,齐声回答:
“明白了!”
“那好,开始行动吧!”
曹渊眼里含着笑意,先前的苦恼一扫而光。
一切都按着曹渊的预料在发展。
经过激烈的战斗,突击队终于全部控制了北门两边的山头阵地,北洋军大部分被消灭,一小部分逃回了城里。追出来的那一批敌人也被三连和一连两支队伍击溃。
当曹渊带着段春雷他们走上北门的防御阵地时,看见突击队员和孙乾生带领的农民自卫军正在拆那些防御工事,一边拆一边骂。曹渊默默地看着这些坚固的工事,也是愤恨不已。就是依仗这些工事,敌人才敢嚣张顽抗,工事下面,有多少弟兄流血牺牲啊!
段春雷腰里别着驳壳枪,和孙乾生一起走过来,兴奋地向曹渊敬礼。
“报告营长,我们什么时候打进城里去?”
“马上进城!”
曹渊看看工事,拿出地图,对孙乾生说道:
“告诉农协会员,这些工事还不能拆。”
“怎么,我们还要防御吗?”
“不是。”
曹渊望着段春雷和孙乾生,命令道:
“段队长,孙副队长,你们马上带令农民自卫军插进城里去,包括北洋军司令部。城里的秩序很重要。你们带着队伍把城里所有的钱粮府库都控制起来,防止北洋军狗急跳墙搞破坏。要和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请工会同志出面维持社会秩序。”
“是!营长!”
段春雷和孙乾生答应着,走向工事里的农民自卫军。
就在贺声洋带领部队从团山铺的山头冲下去的时候,先遣团第一营和十二师黄琪翔的三十六团突击营,再次向平江城北门发起总攻,经过艰苦的反复争夺,肉搏冲锋,终于胜利攻破北门。
北洋军由北门退入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