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三声后,柯亭庄弟子大多往后山竹林而去,好在这时正厅前围聚的弟子只有寥寥几人,到了这儿,张衡反倒不甚紧张了。
只听得王家鹏安抚了一句,道:“张衡你先在这等我,我进去通报一声师父。”
王家鹏说完这句话,小跑着推开正厅房门,终于消失在张衡的视线中,张衡极目远眺,却是看不清门缝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许久也没有动静。
这时,影壁之后走出一身道服打扮的弟子,远远地见一副陌生的面孔站在门外,上前恭声道:“这位兄台,到我庄中可有事?”
张衡转过身去,只见面前这人面色红润,额上冒汗,身着道袍却似书生,气宇轩昂,当下回礼道:“在下张衡,贵庄弟子王家鹏叫我在此等候,打扰了。”
那人一听王家鹏,话语顿时亲和了些,拱手道:“原来是家鹏的朋友,我姓梁,单名一个柯字,幸会。”
张衡心道梁柯,片刻之后才想起这名字是适才陈茵师姐说过的,忙回道:“幸会。”
待二人客套几句后,梁柯神情一变,道:“你跟我来。”
张衡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也跟着他走到东角的院门前。
虽说四下无人,梁柯仍做鬼祟模样,低声道:“家鹏叫你来做什么?”
张衡看他这副表情倒是与王家鹏极像,心中也消了些芥蒂,道:“不瞒梁兄,其实我也不知,我本是来看望一番就要离开的。”
梁柯舒展眉头,道:“我还以为你是来......”
“张衡——”
梁柯话说一半,张衡只听得身后正厅处忽然传来一人的声音。
他二人转过头去,只见王家鹏不知何时站在正厅门外,正向这边招手。
张衡回过头来,先问道:“梁兄,你刚刚说了什么?”
梁柯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窃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先过去看看。”
说着又搂着张衡的臂膀半推着往正厅走去,便连动作都与王家鹏一模一样。
王家鹏远远地看见张衡身旁还多出一个梁柯,待他二人走近后,讶道:“你们?你们怎么走到一块儿了?”
梁柯摆摆手,轻声笑道:“晚点再告诉你,你先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梁柯眉头一挑,瞄了一眼张衡。
王家鹏揉了揉鼻尖,道:“这事要从福江镇的石窟开始说起......”
“柯儿。”
忽地正厅之中传出一阵中年人的说话声,却是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只见梁柯忙做噤声手势,慌乱之中手舞足蹈,像是怕极了厅中之人。
“柯儿,我知道你在门外,别管闲事,快去练功!”
那人又说了一句,张衡远远听来竟也觉得五脏六腑为之一颤。
这人说罢,梁柯忽地神情一变,悻悻道:“是,爹。”
张衡听在耳里,不禁又回过头去打量了一番身边人,心底有几分羡慕,亲人健在又出名门,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
梁柯应声后自顾自地往东角院子去了,张衡收回目光,又听门内传来一声:“进来吧。”
他二人站在门外相视了一眼,张衡心中突然有几分紧张,口中空咽了两下,跟着王家鹏的脚步往里走去。
进了正门,眼前是一条抄手游廊,两侧种植不少盆栽,淡淡花香及燃香烟气萦绕在鼻端,沁人心脾。
王家鹏走在前头,轻声道:“张衡,等会儿见到师父,你可要替我多说几句。”
这会儿张衡才想起事来,分明是莫名其妙就被拉了过来,倒像是自己久仰名门而来拜师的,这么想着,恍然大悟道:“王兄,你是担心你师父责罚你许久不归吧?”
王家鹏脚步一窒,回过头来一脸惊讶,噤声道:“嘘。”
说罢又回头往深处走去,一路无言。
张衡在后偷笑一番,想来自己也并未偷学本事,只是来帮衬着说几句也没什么。
游廊一端,一间清新朴素的屋舍出现在眼前。
堂前供着三清像,墙面上一幅画卷上书一个大大的“道”字,笔力苍劲,直走龙蛇,令人叹为观止。
再走近些,桌椅整整齐齐地排列两侧。
堂前主位上端坐一人,一身深青道袍,面容冷峻,看模样像是四十余岁,但修真炼道之士延年益寿也不蹊跷,张衡自然也瞧不明白。
那人由远及近看清了张衡,仍不说话。
张衡跟着王家鹏走到堂前,只听王家鹏拱手敬礼道:“掌门,弟子将他带来了。”
张衡随即同他做行礼动作。
只听这高坐在上的前辈缓缓说道:“坐吧,不用拘谨。”
张衡道一声谢,正要往一旁的木椅上走去,忽地衣角一紧,只见王家鹏仍弯下身子,一只手却是紧紧地攥着自己。
“私自出庄都做了,现在反倒怕了么?”掌门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又道:“坐吧。”
王家鹏满脸羞愧,偷偷地抬眼瞄了一下,但见掌门神情平静,不似发怒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起身与张衡一同坐在一旁。
“真是英雄出少年。”二人刚刚坐下,掌门突然说道,却是对着张衡。
张衡回敬一礼,道:“前辈谬赞了。”
“呵呵,老夫从不说这种无用的客套话。”掌门微微一笑,又道:“哦,老夫姓梁名复......”
面前前辈一脸慈容,便要侃侃而谈,不料王家鹏突然又跪在堂前,惊声叫道:“掌门,万万不敢失了礼数啊。”
掌门梁复脸色忽然一沉,道:“这会儿你拘谨什么?你先出去吧。”转头对张衡说道:“我们到后院交谈如何?”
王家鹏满腹狐疑,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口中道了一声“是”后,不时地偷偷望向张衡,俯首退出了屋子。
反观张衡自然更是不解,他初来乍到又与柯亭庄掌门不曾相识,没有丝毫的道理受他接见,婉言推脱道:“前、前辈,晚辈不敢受礼。”
不料梁复呵呵笑了几声,转过身去,道:“来吧,不用拘泥太多,我也有些事情要问你的。”
张衡只觉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双腿麻了一阵,又坐了会儿才跟上前去,却是一路无话。
后院一角几株青竹长势极好,四面屋舍朴素整洁,屋门关得严实,院中放着一张石桌,周边四张石凳,整整齐齐。
不知怎的,张衡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一日误闯东始山的神秘洞穴见到的那副景象,时至今日也没有头绪。
四下无声,过了一会儿,梁复在石凳上坐下,倒上一杯茶,一边说道:“听家鹏说,你叫张衡么?”
张衡忙回过神来,答应道:“是,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