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这时不少车马进城,扬起尘埃,久久不散。
张衡跟在车队后又走近了一些,定睛望去,这二人正是那晚在东始山上的张虎、赵龙。
“哎哟。”张衡忽然拉住小虎,口中惊呼一声,又道:“虎子,你先去找你娘亲,我突然肚子疼了,要上茅房。”
“呃,哦,那我先回去,你知道茅房在哪儿吗?”小虎看他捂着肚子,一副神情慌乱的模样,便信以为真,关切道。
“放心,我知道的。”张衡道。
说罢,张衡又混入人群,眨眼间跟着二人走过了迎来客栈的门口,这两人似乎并无目的,在街边拐角买了两张烧饼,又往城东方向去了,城东多是些裁缝店,此时人流并不拥挤,张衡也不便再跟着。
一路下来,却见他二人欢声笑语,也不像是来找什么的。
张衡远远地又望了半晌,直至看不清身影,这才回了客栈。
这时,刘梅已经租好了铺子,先脚走进屋子整理夜市及后面几日所需的用品,张衡后脚跟了进来。
“衡儿,这盒茶包你送去给白先生,在天字八号房。”刘梅一指桌上放着的小盒,说道。
听到白先生三字,张衡思绪翻涌不止,自从前几日在小河村里听了小虎说的一番话,他心头总会多想白先生和那玄阳花的关系,心有芥蒂,因此已有好几日未见过面,说过话了。
而每每这个想法产生,他总会用力摇摇头,仿佛能把这想法清除似的。
现下送茶包,或许就是个趁机说明白事情的机会。
如此想了一路,张衡走到了天字八号房前。
“咚咚咚......”
“先生,您在屋内吗?”
“先生......”
张衡在门外唤了好几声,但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心头失落,也只能作罢,回到自己客房,道:“娘,先生不在,我晚些再送去吧。”
张衡说完这话,自顾自地往床上一躺,顿感眼皮沉重,恍惚之时听见母亲又说了些什么,却是没有听清,没一会儿就呼呼睡去。
待他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房中再无旁人,四下清净,空气中飘荡着蜡油的气味,久久不散。
“娘......”
“娘......”
张衡试着叫了几声,却是无人回应。
他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望着福江镇的繁华夜色,又从怀里取出玄阳花。
只见玄阳花遍体黑光兀自内敛,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征。
这时,张衡又将它捧在手心,正对着月光,愈发感觉附着的黑光在翻涌,恍如那一晚。
他见状急忙将玄阳花收入怀中,生怕它再次发狂,只觉胸膛之上有淡淡暖意回流。
屋外花灯盛开,灿烂无比,小贩的吆喝声,锣鼓齐鸣声不绝于耳。
张衡托着下巴半趴在窗沿,深吸了一口气,凉丝丝的。
福江镇的夜景和小河村截然不同。
月华冷艳如霜,清凉如水,顺着天阶落在江上,交相辉映,倒是冷落了那片树林。
镇子因福江得名,一望无际的福江自西北流往东南,流经福江镇,江面上浮着几朵花灯,映衬着岸上街道两侧的繁华。
夜市开始了,吆喝声愈发高亢。
张衡关好门窗出了客房,下楼之时往白贺房门望了一眼,仍是房门紧闭,灯火未明。
客栈大堂的来往商旅不比白天少,迎来送往,忙忙碌碌。张衡见这一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白贺说过的一句话:不知缘起,不知缘终。
他始终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客栈之外灯火通明,恍如白日。
白天所见的灯笼内都放置了油灯或是蜡烛,沿街的商贩有来自各处的,也有的卖些当地特色的物件,形形色色,目不暇接。
张衡沿着街道往城北方向走,小河村的摊子都设立在那端。
“放河灯咯,许愿求平安咯。”
福江镇的中央修了一座石桥,桥下是静静流淌的福江,桥上的小贩正吆喝着各种模样的花灯。
张衡驻足看了一会儿,一个挽着发髻的妇女,怀里抱着孩子,在小贩那买了两盏莲花外形的花灯,缓缓走下桥,然后,坐在江边的石阶上,将两支蜡烛放入花灯,这才轻轻地将花灯放在江面上。
妇女在石阶上站了许久,望着花灯渐行渐远,临走之时又揉了揉眼睛。
张衡在桥上怔怔地看着花灯随波逐流,又想起捡到玄阳花的那天,便自然而然地想到白贺。
白贺总有一些当世所不容的想法。
张衡想起曾有一日白贺说的,现在经历的生活不一定就是全部的生活。
张衡那时并不明白,而自从得了玄阳花,又经历了一番事情之后,他就有些明了了。
玄阳花仿佛有一种魔力,起初张衡也想过丢掉它,但这几日玄阳花与张衡朝夕相伴,似乎气息交融了一般,冥冥之中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表的联系,以至于如今张衡也不愿割舍。
饶是如此,但在心底,张衡深深地祈祷玄阳花不会再带来灾难。
只见那两盏花灯渐行渐远,张衡突然也冒出放河灯的念头,回头对小贩说道:“麻烦给我一盏花灯,就拿那个小的。”
“好嘞,小哥,小的就收你十文。”
张衡从怀里取出铜钱递给眉开眼笑的小贩,一手接过花灯往江边的石阶走去。
张衡坐在石阶上,学着旁人双手合十,闭目许愿。
他闭目许久,思忖甚多,终于决定下来,睁开眼帘,将花灯放在江面上,看着它消失在夜色中。
幽深静谧的水面也如同他居住的客栈,迎来送往每一盏花灯。
石桥两端连接福江镇的南北集市,过了石桥没一会儿,远远的,张衡便看到小河村的熟悉面孔。
“张衡,你来啦。”小虎先看到了张衡,正在一家卖肉干的铺子前摆着手,高声喊道。
“虎子,你来的可真早。”张衡走近后,向四周扫视一遍,又道:“对了,你见着我娘了吗?”
“喏,刘姨在那儿呢。”小虎侧首指明方向,道:“和我娘在一块儿。”
张衡依着小虎所指望去,只见母亲正和邻居相谈盛欢,想来卖了不少物件吧。
“张衡,我带你去吃糖人儿,方才你睡觉时,我都逛遍啦。”小虎说着又往张衡手里塞了一块肉干。
“好。”张衡大喜道,看着虎子吃的极欢,他也深受感染,早将张虎赵龙的事抛到脑后。
小虎带着张衡在桥头绕进一旁的岔道,这条街位于城西,西林村的买卖都设立在此。
小虎轻车熟路一般绕过几家摊位,最后停在一家小铺子前。
“请给我两根葫芦糖人儿,糖衣厚些。”
小虎边走边吃,到这铺前,手里肉干已尽数下肚,这会儿摸了摸肚皮,翘首以盼,又等着装下糖人儿。
“好嘞,马上就好。”
糖人儿师傅是个白发老人,动作却极快,温热的糖稀缓缓地被浇在面板上,气息香甜,一会儿工夫两串葫芦状的糖人儿就制作完成。
“来来来,这两串是爷爷送的,不收钱,立春节玩的开心些。”
老人在花灯下衬的面容更加和蔼。
“爷爷,您收着吧。”
小虎说着将两文钱放在面板旁,一溜烟似地和张衡跑远了。
西林村卖相最好的除了糖人儿手艺,另一项就是脸谱。
张衡和小虎这会儿吃完了糖人儿,便在一家摊子前摸着西林村自制的脸谱,笑意盈盈。
“哎哟......”小虎突然弯下腰捂着肚子叫道。
张衡忙扶住他,问道:“虎子,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想上茅厕。”小虎说着,腹中更疼,险些跌坐在地上。
“店家,请问这最近的茅房在哪儿?”张衡忙抬头问卖脸谱的老板,急道。
“那儿,就那儿拐角,拐个弯就能看到。”小贩说罢,张衡道了一声谢,背上小虎连忙往茅厕跑。
拐角之处未设灯笼,因此显得有些暗,好在茅厕的位置显眼,待小虎进了茅房之后,张衡便在门外等着。
“噗——”
“啪......噗啪......”
深夜之中一串神秘的声响过后,又过良久,小虎总算是出了茅房,但他双腿抖似筛糠,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张衡在一旁的墙角看清这一幕,取笑了几声,便在这时,茅厕之上忽有两道黑影闪过,紧接着黑影一闪而下,现出人形,手中拿着的似乎是麻袋,往小虎身上一套,一收,又往肩上一扛,翻上房顶便销声匿迹。
动作和手段极快,待张衡反应过来之时,眼前已然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