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文程躺在床上整整三天没有动弹,庾老爷子也没有理他,只吩咐褚云等人看好他,别让他出了意外。他太了解这个孙子了,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的,还得等他的倔劲过去了才说得上话。然而,皇帝那里也是不好糊弄的,他也只给孙子三四天时间去犯浑。
夏夜沉寂,李大林正睡得香,一股浓浓的艾香味把他熏醒了。
晚上他给公子点了艾条驱蚊,此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烟味?
他立即起身,赶到庾文程房门口,房间里透着微弱的灯光,而那味道更浓了。他赶紧敲门,“公子,公子!是不是着火了?”
好一会才听到庾文程道,“没事,你下去。”
如此平静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显得极不正常,李大林从门缝里张望,影影绰绰看到一只脚,伸在燃烧的艾条上。公子在干什么?烧烤?他一急,也不管什么礼数了,一脚踹开了门闯了进去,然后,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庾文程满头大汗,双手捧着左脚,伸在那燃得旺旺的一堆艾条上,烤得皱眉呲牙。李大林吓得将装着艾条的铜盆一推,看到庾文程的脚黑黑的,皮肤还亮得反光,显然烤了好长时间,他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哭着说,“公子,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样,你这只脚可就废了呀!”
动静大了,褚云等人也起来了。
一会儿,庾老爷子在李贵的搀扶下匆匆赶了过来,老头老远就闻到了一股熏蚊子的烟味,进了房间,便见到庾文程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顿时就气得举起柺杖打了他几下,“孽障,你是要想咱家满门抄斩不是?!”
庾老爷子赶了一路,也乏了,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喘气。此时府医也来了,替庾文程看脚伤,又替他上药。庾文程闭上了眼睛,任他折腾。
府医上好了药,庾老爷子问道,“如何?”
府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太好,伤了筯脉,”可能会留下残疾。后一句话他没说。做好自己的本分,府医拎起药箱走了。
知道祖孙俩有话说,下人们也都避到外面去了。
两人一坐着,一躺着,庾文程还是闭着眼睛。
良久,庾老爷子长叹一声,终于主动开了口,“孩子,你受委屈了。你从小被我这个老头子抓着苦读,十几年了,实指望你能光宗耀祖,执掌门户。祖父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否则,我也不会同意你求娶郗家小姐了。那个孩子,身份尴尬,无权无势,也是个苦命的。实话说,她并非你的良配。这个女娃子我并不了解,只是难得你亲自看中,祖父也乐意成全,左不过以后你养着她就是了,咱们庾家也不缺这点钱。谁知半道会杀出了公主来。祖父不了解郗小姐,却多少知道点公主的为人,此番你入了她的眼,好便罢,不好便可能是咱们全族之祸,你说,祖父敢不接旨么?”
庾文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庾老爷子端起床头柜子上放着的一盏茶,喝了一口,又继续说道,“那天皇帝叫钦天监的老曹过来合八字,当时就下了旨意,赐死郗家小姐。钦天监一合你与公主的八字就皱了眉头,皇帝问他,‘可是有什么不妥?’老曹是个好人,赶紧答道,‘也没有什么不妥,皇上还是留着那女娃的性命吧,就当替公主积福了,’皇帝这才改了旨意。郗家小姐拣回了一条命。”他绝口不提他从桌子下踢了老曹一脚的事情,皇家人有多霸道,他早就领教了,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天下都是皇帝的,试问,一个被统治者有什么资格与皇帝叫板?
“你也可以坚持你的态度,只要你能够眼看着咱们庾家合族遭难就行了。退一步讲,即使皇上不怪罪你,皇后、太子、公主、闵家,哪一个是好对付的?只怕他们一查出来你是为谁而拒婚,便会立即取了郗小姐的性命。皇家,丢不起这个人。再说,皇上极宠安国公主,原因你是知道的,因此,就算你再喜欢郗小姐,也不可在人前表露一分,否则,你这份心便会成为她的夺命索。”
据说安国公主出生时,天有异象,钦天监的人说公主命格不凡,因此皇帝赐封安国公主。
听到这里,庾文程的眼皮动了动。庾老爷子看见了,知道孙子有些意动,当然,他说的也都是实话,“程儿,公主的名声,你也听说过,你是我庾家的荣耀,以后配上这么个人,真是委屈你了。爷爷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能说是冤孽!”以后不仅是庾文程要忍受公主,他们庾家一族都得跟着忍受,而且,谁也不知道公主嫁了庾文程后,会不会也如她在石府那样,不守妇道,面首众多。听说石驸马死因也很可疑。
庾老爷子的心里也不好过,说完这些话,他便沉默了。良久,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祖父年纪大了,得去休息了。你好好想想。祖父也不想勉强你。”
听到祖父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院子里重新被草虫的鸣叫占领,庾文程依然躺着,两行清泪滑下了脸颊。
两天后庾文程脚上缠着纱布,手里拄着一支临时找来的木棒,出现在了祖父的早餐桌上,祖孙两默默用完一顿早餐,然后庾文程开口道,“祖父,我想先去一趟松山。”
“去吧,孩子,把事情处理好,别伤了人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