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弋挂念我的还梦酒多年,每次出太虚都会给他带上一坛,此次也不例外。
他住在万里黑泽,出界门后只需行上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我万万不喜欢黑泽这地方,阴郁鬼魅,纵是白天也没得个明亮之处。
但比之太虚,我又觉得黑泽多了些人情味道,世态冷暖。
我如今八万岁有余,认识秋弋便是八万年。
说起来,我能有今日,能拜古哲为师,还多亏了秋弋当初的一臂之力。
他知晓我到来,便见万里黑泽翻腾滚动,搅得乱七八糟,我只能以恶心一词在心中形容,断不能说出口。
须臾,一条数千米长的黑鳞蛟龙窜出来,化为一个俊秀的小生落在岸旁。
“丫头,真孝顺,又给老头子带酒来了。”
秋弋据说已经活了三十多万年,却不愿承认自己垂垂老矣,时常化作小生模样混迹人间,颇是潇洒。
他的本体是蛟龙,但天下间大部份神龙见着他都要躬身行礼,这涉及到龙族的一番隐秘,不便多说。
我将还梦酒给他扔去,他急不可耐地揭开,咕咚咕咚灌几口,一时间意乱神迷,摇摇欲坠。
“还是你这还梦酒够味道,若不是白哲老头子不让我入太虚,我定要……嗝……”
秋弋醉倒在地,或许,天下间只有还梦酒能醉倒黑泽神君。
谁不愿意做场美梦?
我待在一侧等他酒醒,还有事向他请教。
他醒来已经是午后,起身伸个懒腰,双眼有泪花在滚动,定是一个感人肺腑的好梦。
“你这丫头,恁得要酿出这等好酒,徒赚老头子眼泪。你要赔我,下次再来,必须给我两坛。”
我连连应承,他说啥就是啥,等他逐渐清醒之后,我才问:“你当初从妖界将我带出来,送于太虚,说我将有一场大劫,是否是五百年前那场,沾了因果的是不是太夜。”
他正在擦眼角,闻言席地而坐,掐指一算,说:“因果的确是所谓太夜,大劫却未渡过,你距离神君之位不远,老头子劝你勿要多惹闲事,回你的太虚便能安然度过。否则,一切难料。”
我这人不信命,也不好推衍之术,说:“我在太虚八万年,并没有躲过去,因果不还是找上了么?”
秋弋哑然,拿出酒坛子再来一口,悠哉悠哉躺下继续睡。
睡前嘟囔了一句:“当断则断,反受其乱。”
我离开黑泽继续朝南飞,约莫两个时辰到达南海诸府,这些地方我来过多次,很是熟悉。
临行前和颜歌商议过,在绿城汇合,此番去的便是绿城。
大概在绿城外二十里处,我听到下方有打斗之声,便落下去。
远远地凝神一看,地面是两方阵营,一方人一方妖,妖是血妖。
人类数量占优,血妖实力强,故而势均力敌。但我看得出来,人类一方落败是迟早事。
既然是血妖,我必然要管上一管,还在半空就捏出法诀,释放七彩斑斓的梦纹。
这东西对人无害,对妖却是剧毒。
血妖尚无防备,梦纹如水波一般绵延下去,将血妖与人类全部笼罩。
人类只感觉浑身飘飘然,血妖却脑袋胀痛,浑身血液逆流。
这时,两方才看到我翩然落下的身影。
“神仙来了。”有士兵喜不自禁,其他人跟着欢呼。
我感觉人群中似有熟悉感,却看不真切,也捉摸不透,好似有一层迷雾横亘中间,当真是恼人得很。
血妖不堪一击,不需多余手段,只需简单的梦纹就可处理干净。
等到血妖全部倒地不起,我飘然而去,朝着绿城的方向。
飞到半途时又有熟悉感,我回头看去,依然看不清什么东西。
罢了,若有缘终会遇到,若无缘,咫尺天涯。
我从七万年前开始以布梦使自称,三百六十五个夜里,我至少有三百个夜晚在人间游荡,故而,我对绿城的见闻,胜过大部分本地绿城人。
颜歌没说在哪汇合,我立在城头,感知一会儿便清清楚楚。
五分钟后,恢弘大气的林府前,有门子开门问询。
“你进去报一声,说太虚来人。”
不一会儿,就听到颜歌标志性的笑声,他如一阵风吹来,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我与古副将研究血妖资料,故而沉迷其中,没觉察到。”
这些小事无伤大雅,随他进府的途中,问:“怎么找的这地方?”
花草树木,假山林立,更有数处池塘在路途中,环境倒是极好。
“林家有个林杉,两百年前拜入观星洞,我与观星洞的星辰老祖有些交情,听闻我在绿城,便让林杉回来为我等准备住处,总不至于寄居客栈。”
说话的功夫,前方迎来一个白发白须的男子,距离尚远就躬身施礼。
“林杉见过少主。”
我只是太虚少主,但凡是尊我,敬我,爱我之人,都会统称一声少主,渐渐地形成定式。
“不必多礼,近些日子须叨扰贵府,有不便之处,请多见谅。”
“不敢不敢,居处已备好,在下为少主带路。”
我让颜歌回去办正事,由林杉引我来到一处别院,很是幽静清雅,他许是从颜歌处得知我的脾性。
“在下已吩咐府中人,少主可随意出行,因不知少主膳食习惯,故而无从准备。”
“这些无妨,我自己解决,有个居处便可。”
别院中还有一人,刚从一间屋子端水走出来,看其穿着打扮,不像是下人,做的却是下人之事。
“这是府中小女林毓,知书达理,专程伺候少主。”
我不说话算是默认,走进准备好的屋子,问林杉:“你修的是什么道?”
“回少主,星辰道。”
我哑然失笑,星辰老祖的弟子定然是修星辰道,我脑子糊涂了。
“我观你不似懒惰之人,为何两百年才地仙入门。”
修道之途,初始易,往后难。地仙之境不算难处,按照林杉的资质,按理来说应该地仙中境。
他脸色泛红,回:“师尊门下学徒众多,我不过是个最普通的侍从弟子,不如其他人一心一意。”
我明白了,他在观星洞任有职位,所以修炼时间并不多。
我随手扔他一本册子,上面记载着一些修炼法门。
“拿去吧!算是报酬。”
“这……这,少主……”
我懒得理会,挥手将他扫出去,再将门闭上。
人间的床比不得太虚暖和,但却自有一种生机,我闭上眼,熟悉感再度传来。
……
此身不善仿暗香
尽如残花葬芬芳
山高犹有一墨痕
红尘我心终不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