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安浩之有何不安生之处,安浩之说此事与我无干,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声响,我只管睡自己的觉就好。我有些疑惑,他第一次用如此口吻与我说道。不过此事既与我无干,自己就做一个局外人,安安心心休息,明早继续赶路。
为以防万一,我把驖驷也带进了屋子。比起驖驷的身躯,这屋子稍显局促,也正是如此,才难以让人想到,屋子里会有一匹大黑马。做完这些,我准备入睡,朝窗外看了一眼,瞥见安浩之正在院子中燃起篝火,坐在一旁,谨慎地盯着村子某处。
凭借我曾看过的江湖话本,安浩之此举必有蹊跷,不过此举是为何,就无从得知了。
我卧在床榻之上,佯装熟睡,脑中不断盘想安浩之此举有何异常。若说他想谋害我,不论谋财谋色,他都没必要告诉我他今夜需要守夜。从这一路上的表现而言,他也实在不像是城府深沉之人。自己在燕国和秦国两座王宫中待过,其中各类人等,混杂不一,自己也算阅人无数,习得个不错的识人之术。
安浩之一路言谈,多是对我的崇敬,虽痴,但不狂热。只取远观之意,不曾想近探。难道真是村子中有何异常?
思索许久,也想不明白,第一次在外借宿,就在胡思乱想中度过到半夜,窗外的篝火传来的光亮忽然消失了。我轻轻起身,透过窗户朝外看,才见到安浩之竟然在篝火旁睡着了。这让我有些气愤,自己做足了内心戏,没想到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说,戏中的主谋也完全出戏了。带着某种愤恨,我躺在床上,在不知觉中,熟睡了过去。等我睁开眼,一双反射着红蓝火焰光芒般的黑眼睛正盯着我,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一时反应不及,抡过一巴掌拍去。当我的手触及到它脸的那一刻,自己才借着窗外的光芒看清,原来是驖驷。好在自己气力小,驖驷也有闪避,只落得个不痛不痒的结果。驖驷轻轻晃了晃马头,示意我不要出声。我坐起身,看见窗外不知何时又传来光亮。
透过窗,看见院子里除了安浩之,又多了一个人。他背对着窗户,浑身黑衣,像是刺客,或是草贼。二人围着篝火而坐,沉默不语。
久后,安浩之言道:“此前,我说的话都忘了吗?为何还要来这里?”
“安先生的教诲,我自不会忘,但这次情况紧急,不得不打扰先生。先生放心,我们不会惊扰到村民的。”
“你,我是相信的,但你的手下,我信不过。”
“先生,此次真是存亡之际,还望先生能够原宥。等逃过此劫,我起誓,绝不再来此地。”
“待我想想。”
“先生,仅此一晚,若能逃过此劫,先生之恩,我等绝不会忘。”
“唉~,其实你内心已打定主意,打算在此藏匿,就算我反对也无济于事。但你能来问询我的意见,我已深感欣慰。那你好好约束你的手下罢,我手无缚鸡之力,是管束不住的。”
“多谢先生。”
那名黑衣人得到安浩之的回答,很快就离开了。黑衣人离开不久,村子里响起一阵马蹄声鸣、争吵声,还有孩童哭泣声。过得一时半刻,这些声音又都消散下去。
尔后,一阵更大的马蹄声响起。与此前的那阵马蹄声相比,这阵马蹄声显得井然有序,且无吵闹声。虽惊扰了一些人,但很快就过去了。院子里的篝火早已熄灭,安老妇似乎被接连的马蹄声惊醒,起身看了看。看到院子里坐着安浩之一人,便上前询问着什么。二人说着我听不懂得乡语,夜色太深,也不能见他们的神情。模糊中,像是安浩之宽慰安老妇,让她回屋休息,最后安老妇在安浩之的搀扶下,回了屋。
把安老妇搀回屋后,他一人回到院子中,那名黑衣人也回来了。没有点燃篝火,两人围着篝火的灰烬,继续在院子中沉默着。
夜半已过,月亮的清辉被云朵遮蔽,院子里的两个身影都不自觉的望向村子里边。四周一片死寂,只闻虫鸣,连他们的呼吸声也能听清。
倒不是真的安静到能听见他们的呼吸,而是他们的呼吸都很沉重,在这样夜晚,显得无比清晰,两人都在担心着什么。
书上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从二人的交谈中,安浩之对于那黑衣人的到来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那黑衣人的身份绝非安浩之的朋友或是村里的村民,甚至是很危险的人,否则安浩之就不必让他管好自己的手下了。
我正思索间,院子外又匆匆跑来一人,对着二人行礼后,到黑衣人耳畔小声说道。
黑衣人叹了口气,对那人说:“把弟兄们都叫来这!”
那人领命后,跑开了。不多一会,陆陆续续地,院子里挤满了人。篝火也被重新点燃,大家将黑衣人和安浩之二人围在中间,周围的人应该是这名黑衣人的手下。拥簇间,一名双手被捆住的男子从院子外押进来。
“人都到齐了吗?”
“老大,人都到齐了。”
“林二,是怎么回事。”
被捆住的那人,偏着头,不看领头的黑衣人,脸上一副愤恨的模样。站在他身旁的应该就是林二,林二有些瘦小,却很干练,说话铿锵有力。
“老大,林老三他刚才在那户农家捂死了个婴儿。”
“我那是不小心捂死的。”
“你闭嘴,林二接着说。”
“林老三他确实也不是故意的,我们按照老大的吩咐,以礼待人,因此敲门而入。但老大你知道,我们在山上快活惯了,那些绕弯子的话不会说,那农妇二人起初不肯,我们费了一番口舌,也没个结果,最后只得拿刀威胁,他们二人才勉为答应。进去之后,我们什么也没干,一直静坐在屋子里。那农妇二人见我们没做任何动作,也就还乖乖地待在一边。可他们家小娃不知怎么回事,从我们进屋开始,就一直吵闹,哭个不停歇,哄了半天还一直哇哇的哭。我和林老三顿时就急了。蒙恬就快要到了,以他的谨慎,一定会留意到异常,所以林老三一急就把孩子抢过来,捂住娃的嘴。哪知道林老三手宽粗大,屋子里又漆黑,把婴儿的口鼻全捂住了也不知道。等到蒙恬率队离去之后,那婴儿就被林老三捂死了。”
“老大,捂死个婴儿而已,我们做山贼的,哪个兄弟手上没沾点血。况且我又不是故意的,用得着把我捆起来吗?”
领头的黑衣人听完两人的话,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安浩之。安浩之只是叹气摇头,似乎也不知该如何。
“林二,你去把那农妇二人请来,问一问他们要如何。”
“是”
过得一会,林二领了两人进到人群中。农妇二人死死地盯着林老三,眼神中满是怨恨。环顾四周后,又多出惊恐来。
“二位,我是牛虎山上的商瑞,是他们的老大,今夜逃难于此,惊扰二位,实属不得已。我的手下疏于管教,犯下大错,在此,我向二位道歉。另外,不知二位想要如何处置我这手下?”
农妇二人在众人的围窥下,支支吾吾好半天也未说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听闻女子细若蚊声道了一句“杀人偿命”。
林老三听到这句话顿时冒起火来。“我老大跟你们道歉,已经给足你们尊重,你们不要得寸进尺。我林老三一生杀人无数别说是个小娃,就是一些自诩龙虎之辈的人死在我手下的也不少。要是放在以前,老子不光要杀你娃,还要杀你丈夫,再把你给祸害了,看你还敢不敢要老子偿命。”
“闭嘴!林老三,你再逞凶,我就把你的嘴给堵住,你忘了安先生是如何教诲我们的?今夜我们逃难于此,本就不该惹出祸事来。安先生不计我们山贼的身份,让我们藏避于此,已是大德。你倒好,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安先生,安先生,安先生个屁。自从他来了山头,弟兄们就再也没快活过,整天听书念书,有个屁用。我们是山贼,又不是官宦子弟。还立那么多规矩,每天不是操练这,就是操练那,哪像个山贼,倒像个将士之徒,难不成安先生是想让我们参加行伍,杀敌报国?”
“林二,把他的臭嘴堵住。”林二听到吩咐后,不知从哪找到一块帕子,塞到林老三嘴里,林老三一时就只剩呜呜叫响了。
“二位,我这手下桀骜不驯,满嘴胡话,让二位见笑了。至于刚才你们所说的杀人偿命,我也稍觉不妥。我这手下为错在先,还不认错,之后我自会另行责罚他。但他确实是失手之过,绝非故意而为之,还望二位原宥。另外,我想赔偿二位十两黄金以作赔礼,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商瑞满脸堆笑,眼缝中却透露出威胁,在他一旁的安浩之自然不知,那农妇二人却不敢再言语,只是不住点头,显然是被吓坏了。这让我心中燃起一阵怒火,这商瑞两面三刀。我本以为他会公平公正处理这件事,谁知道他也暗自偏袒自家弟兄,以势欺人。
“不可!”,我推开门,大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