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念不做所措之际，医生带着护士从外面进来，示意她出去等一下。她就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医生例行给程晓薇做了检查，在她清醒的时候，问了一些问题，记录在册。他们约莫在病房里待了十分钟不到，离开后，纪念还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程晓薇招呼她，露出和蔼的笑容，“小念，进来呀。”
纪念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从门口到里面，几步的距离，对她来说分外的沉重。她犹豫了片刻，才进去。
程晓薇的脸上虽然没有血色，嘴角的笑容却很真诚，她的满头白发，让她看着十分可怜。可依旧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必然是貌美如花，此刻的脸上，还有着和纪念相同的优美轮廓。
纪念长得像妈妈。
进去后，她摘掉了口罩。
“我听护士说了，说是我的女儿给交的手术费，还专门给我请了护工。小念，我生病这么多年，你居然都长这么大了呀，我都要认不出了。”程晓薇说的很自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病的，以为自己昏迷了很多年。
纪念听了有些难过，她点点头，说：“女大十八变嘛。”
程晓薇很骄傲的看着她，“我的闺女，长得就是漂亮。”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就黯淡下去，好似想起某些伤心事，她说：“可惜这些年妈妈生病，没有陪着你成长，也没能看着你长大成人。妈妈对不起你……”
“没……”纪念就说了一个字，她也哽咽了。。
如果说，在得知程晓薇的记忆停留在很多年前这个事以前，纪念心里对她还是有怨言的，毕竟从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没有人愿意管她。她有父母，却没人要她。从小就被人叫“孤儿”，她没自闭真的是心理强大。
可就在程晓薇苏醒后，记忆却没更新，反而还倒退了，她跟纪念印象中的妈妈判若两人。
程晓薇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他们虽然很多年没见，此刻却因为程晓薇大脑受损，记忆力残缺的缘故，让她跟纪念变得格外亲切。中间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瞬间就消失了。
说了半天的话，程晓薇口渴，护工去吃饭了还没回来，纪念就拿着房间里的热水壶，重新戴好口罩，去外面接水。出来就发现，主治医生在门口等着自己。
他示意纪念借一步说话。
纪念跟着他，走到了远点的地方，离热水房很近，她就顺便过去接水，医生在她旁边，说：“你妈妈的这个病例，医院也是首次发现，所以比较重视，目前我跟老赵负责跟进她，也希望你有什么发现及时通知我们。”
“好。”纪念说自己会尽全力配合的。
医生又说：“谢谢你们这些家属的配合，还有一点，病人的意识虽然恢复了，但还处在恢复期，她不能受任何的刺激，她提什么要求，你们也请尽量满足，千万记住，不能受刺激。”
望着医生严肃的神色，纪念认真的点点头。
看她答应，医生似乎这才松口气，说：“其实我们也很难的，首例嘛，没有经验，又不想耽误病人……”
“我懂的。”纪念口罩下的脸微微一笑，笑完才想起对方看不到，她说：“如果有经费方面的问题，请及时联系我。”
她有给医院这边留下自己的电话的。
接完热水，纪念回到病房，程晓薇就已经在给自己的新手机开箱了。她好奇的捣鼓了一下，包装都没能打开，看到她进来，有点难为情的开口：“我那会儿哪有这么好的手机，我根本都没见过，听护工说现在他们都用这种手机，我都不知道是个啥。”
纪念说：“没事，您学一下就会用了，很简单的。”
她一边说，一边就给程晓薇的杯子里倒了热水。这水杯也是转院的那天，她跟林以深在住院部楼下的超市里买的。
看了下时间，纪念从导航上估算了一下，从这边到机场一个小时就够，她还有点时间，就给程晓薇把手机卡装好，教她大概怎么用。
程晓薇其实也没有很懂，就说：“教我一遍我也记不住，到时候有不会的我就问别人，反正大家都会用嘛。”
纪念点点头。
她又说：“那把你爸爸跟你的电话存进来吧。”
程晓薇突然cue到纪则年，纪念的身体微微愣住。
医生的话就是此刻适时的在耳边响起：“她不能受任何的刺激，任何……”
于是纪念低下头，从自己手机通讯录里把纪则年的电话给翻出来。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要是再早些天，她手机里还没有纪则年的号码呢，这都是没存多久。
存号码的时候，纪念故意少输了一位数，她害怕毫不知情的程晓薇会突然给纪则年打电话。如果真的打了，那必然会受刺激，还不是一般的严重。
少一位数这电话号码就是错误的，无效的，打不通。
“你爸爸整天不干正经的工，做小工他嫌委屈，大工他又做不了，这些天的也没来医院看过我。”程晓薇醒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多半时间护工都会守在病房里，两个年龄相当的女人就喜欢聊天，她从护工嘴里晓得的，自己的男人一次没来过。
倒是……
她目光变了变，问纪念：“小念啊，你是不处对象啦？我听护工大姐说，你男朋友可高可帅了。”
护工根本就没见过林以深的好吗……
纪念无奈的笑了笑，用很淡定的语气说：“那是我老公。”
“我们结婚了。”
她这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对程晓薇来说宛如晴天霹雳。
只见前一秒她还春风满面的，为自己的女儿、将来的女婿感到骄傲，下一秒她居然就哭了。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纪念忙拿起柜上的抽纸给她，她抹眼泪，哭的全身都在颤抖。
“闺女啊，妈妈对不起你……”
也不知道她哭的是否走心，纪念反而有点从容，她很淡然的给她擦干眼泪，也很平静的说：“我都快三十啦，不结婚岂不是个老姑娘了？”
程晓薇没说话。
纪念说：“他和我都有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我们有车有房也有猫，日子过的很满足。”
听到她这番话，程晓薇抽泣的身体才逐渐平稳，她说：“那女婿他对你好吗？”
“当然好。”纪念微微一笑。
程晓薇仍旧有些不放心，她错过了这么多年，错过了这么多，连自己孩子的婚礼都错过了，她这个当妈的，心里能不难受吗？
还有，他们都住在城里，办事没回乡下吗？当初她跟孩子爹在村里、十里八乡的随出去那些份子钱，都收回来了吗？
程晓薇这脑洞有点大，纪念险些接不住，她看向手机上的时间，说：“我还有事，过几天再来看您，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让医院联系我。”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戴好口罩就出门了。
进进出出的，纪念这口罩是摘了戴，戴了摘，程晓薇并没有觉得多奇怪。反正这里是医院，很多人去医院都喜欢戴口罩的，也安全。她看着女儿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还有无数的问题没有问呢……
不然打给糟老头子吧？
果然如纪念所料，在她离开后没多久，程晓薇就拿自己的新手机，给纪则年打了电话。
“您的号码有误，请查证后再拨……”
程晓薇打了好几个，直到护工大姐吃饭回来，她让帮忙看了一下这号码，才发现，纪念在存号码的时候，“不小心”把11位的电话少存了一个数字……
“这孩子，这么不小心。”程晓薇跟护工大姐佯装抱怨，其实心里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另外一边，纪则年的电话确实正在通话中。
纪念慢慢的开着车，挂着无线耳机，给他打了电话。
“呦呵，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纪则年上来就是一句冷笑着的嘲讽，纪念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纪念忽略他这讽刺的语气，说：“您现在有时间吗？”
“有啊。”纪则年依旧阴阳怪气的，“就是没有，我姑娘打来的电话，我也得给你挤出时间来呀。”
他就是故意不好好讲话的，纪念心里明白，也不去跟他计较，就说：“我想求您一件事。”
“求我？”纪则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开始嗤笑：“你有事能求我？还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呢，大明星。”
纪念不理他，继续说自己的事：“我妈做了个手术，脑子有点创伤，记忆只停留在跟您离婚前，我还是一两岁那会儿，她以为你们没有离婚，我想请你，帮我演一场戏。”
“我忙着嘞。”纪则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但半分钟后，他又给纪念打了回来，说：“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得回家给你红梅阿姨商量商量。”
“……好。”
不知道为什么，纪念很想笑。她似乎都能想象得到，纪则年说是跟张红梅商量，可那女人要是知道了，开口就会要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