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人如其名,打小皮肤黝黑,长得瘦小但看起来却很硬实,性格内向,寡言少语。
长到十五六岁时,个子倒是窜起来了一些,但皮肤依然黝黑,性格依然内向,脾气硬得像块石头,不熟悉的人很难和他好好相处。
泥巴和石头不一样,虽然泥巴小时候被大家笑称为柴火妞,因为她嘴巴讨嫌,长得也不好看。
但是女大十八变,泥巴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出落得身材高挑,瓜子脸,薄薄的嘴唇,洁白整齐的牙齿,一双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笑起来干净明丽。
石头家住大石沟,大石沟地如起名,真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大得好像一座小山。
除此之外,大石沟地势恶劣,遍地石头,几乎找不到一块面积方正能超过一亩的田地。
就连石头家住的房子,都几乎全是石头砌的,原始而粗犷。
泥巴家住小石桥,小石桥也是地如其名,真的有座石桥,桥下有一口水井,井水特别清澈且冬暖夏凉。
桥下的小溪从水井旁淌过,无比的温柔,好像生怕吵到安静的水井一样。
泥巴家就住在石桥旁边,是真正的小桥流水人家。
石头家所在的大石沟和泥巴家所在的小石桥,隔了一条河,河的名字叫莲花河。
也不知这名字从何而来,因为河里并没有莲花,也没有名字那么温柔,遍布礁石和险滩,每年春夏发洪水的时候,更是凶险异常。
所以要渡河,只能在一个河面很宽水流很缓叫石板渡的地方坐船。
石板渡是个渡口,也是一个小村庄,石板渡最早开始渡船载人,应该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传闻最开始是小舢板,只能坐三五个人,后来逐渐发展成大,但一次也只能坐十来个人,偶尔还会出事故。
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当地政府的关注下,渡口换成了大铁船,一次可以渡好二十多人,安全性也有了保障。
大石沟很早以前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传闻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追苗赶汉,原住少数民族们被赶往更偏远的地方,而被赶到此地的汉人们,听说是从江西而来。
汉人们在这里落地生根后,才有了大石沟这个名字。
这里恶劣凶险的地势,应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大石沟家家户户往上数三四代,祖上几乎不是强盗就是土匪。
石头家祖上是极少数的例外,他们家祖上是地主,听说民国时期还有私人武装,可见这地主当得也不是那么良善。
新中国成立后,强盗土匪也好,地主武装也罢,都逐渐成了历史,大石沟彪悍的民风也有所好转。
小石桥是个乡,而且还是个兴赶场的乡,一到赶场天,小小的乡场上非常闹热。
因为地势好,风水也好,出了一些在当地颇有名气的人物,石桥边上还修着文昌阁。
这文昌阁虽然年代久远,历经风雨之后看起来破旧不堪,但依然坚挺屹立在石桥边上。
传闻文革时期破四旧,有人想去拆,但人进得阁门去正准备拆,就有几条扁担那么长的蜈蚣钻出来,吓得去拆的人慌忙逃离。
至此后,再没有人敢提拆文昌阁这件事,都说这个文昌阁有古怪,拆不得。
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个有着比较悠久历史的文昌阁,在新世纪后成了文物建筑。
十五岁之前,泥巴和石头并不认得,因为他们不属于一个镇,小学、中学都不在同一所学校读书。
又因为大石沟和小石桥隔着莲花河,大石沟会跑去赶小石桥乡场的人寥寥无几,石头自然也没有去赶过小石桥的乡场。
所以在他们考进县城读高中之前,两个人是完全毫无关系和交集的。
然而,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是怎么也躲不掉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十五岁那年,石头和泥巴考进了同一所高中,不但分到了同一个班,而且座位还是前后桌。
虽然两人年龄一样大,但身为女孩子的泥巴,显然比同龄的石头更成熟一些,身高也比当时正在发育的石头要高那么一点点。
那个年月的学校,每个班级里的座位基本都是按身高来排,所以身高稍微高一点点的泥巴,坐在石头的后面一排。
高中是一个懵懂又美好的时代,但那个年月网络尚且不发达,更别说移动网络手机之类了,所以男女之间的爱意,通常都由情书来传达。
那年月的情书挺有意思的,为了彰显情书的独特,一般用的信笺,都是专门去精品店买的,样式好看不说,有些还会有熏香味儿。
然后信写完送出去的时候,有些会用信封装,有些不会用信封装,但无论如何基本都会折成非常奇特的形状,千纸鹤、桃心这些是最基本的,更有很多独特的形状,若要认真概述的话,怕是可以单独编具成一本书。
用信封装的,一般都会在信封上署名收信人,如果不用信封装,一般不署名。
但不用信封装又不署名会有送错收信人的风险,所以这类情书一般送信人都是认识收信人的,而且会当面递到收信人手里。
泥巴长得好看,所以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情书,有本班的,也有别班的。
而每次有别班男生的情书,基本都要经过石头的手,因为石头刚好坐在教室窗边,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替泥巴传递信件的人。
除了泥巴,泥巴的女同桌偶尔也会收到情书,不过数量比起泥巴来说,不是一个等量级。
刚开始石头拿到信,还会转身对泥巴说,喂!有人写给你的信。
后来次数多了,每次拿到信,石头都是反手一扔,而且总能精准地落在泥巴的课桌上。
有时候泥巴在写作业,会被他扔来的信吓一跳,泥巴就会拿笔在石头背上戳一下,或者踢一脚他坐的凳子。
无论是挨了笔戳还是被踢了凳子,石头都总是不发一言也不回头,最多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那些信,有的泥巴会回信,有的泥巴懒得回,搁着,有的泥巴看完后就会撕掉。
半个学期快过去了,泥巴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人的追求,但多少还是受了情书骚扰的影响,再加上她本身底子就不是很厚实,课业开始有些赶不上。
每到有题不会做的时候,泥巴就会拿笔戳石头的背或者拿脚踢石头的凳子,喊他给自己讲解。
只要是泥巴让讲题,石头每次都会回身,和传递情书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性格内向平时寡言少语的他,在给泥巴讲题的时候,非常细心也非常也耐心,总是不厌其烦讲解到泥巴懂了为止。
而每次泥巴在懂了之后,总会哦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我懂了,你赶紧转过去,别打扰本姑娘做题了。
谢谢之类的话,她从来不兴说,石头也不在意,她让他转过去,他就乖乖的转过去了,一点儿也不生气,好像这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一样。
很快迎来了高一的期中考试,泥巴只有一半的科目勉强及格,排在班级名次下游,和刚进班级的时候差不多。
对这个结果,泥巴感觉有点沮丧,自己也并没有偷懒啊!为什么考出来的结果,就只有如此而已呢?
石头则有好几科得分都比较高,名次排在班级前十,比他刚进班级的时候进步了许多。
石头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满意,但他有着更大的野心,他想进班级前三,甚至做班级第一。
期中考试之后,泥巴的心态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发生了变化,努力程度大不如前。
虽然石头坐在她前面并不知道她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但泥巴拿笔戳他背,让他讲题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有几次老师提问,以前还能勉强应答的泥巴,已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石头坐在前面都替她着急,恨不得像武侠小说里面讲的一样,给她来个传音入密之类的。
石头和大多数好学生一样,都有早起晨读的习惯,背着书包,捧着语文、英语等课本,徘徊在校园操场昏黄的灯光下,背诵着语文课文、英语单词或者政治、历史。
刚开学的时候,石头晨读时偶尔还能遇到泥巴,但期中考试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泥巴了。
除了晨读之外,吃下午饭到上晚自习这段时间,学习比较努力的学生们,有些也习惯在学校外的护城河畔边走边默背课文之类。
护城河畔种了很多法国梧桐,所以除了默读课本的学生外,自然也有不少在河畔谈恋爱的少男少女,有校内的,也有校外的。
有一天,石头吃完下午饭背着书包拿着课本在河畔边散步边默读,然后就在他正默读一篇文言文到一半的时候,泥巴忽然嘿的一声,蹦跳着出现在了他面前。
泥巴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石头不认识的男孩子,高高瘦瘦长得还挺帅的。
石头一下子有点懵,倒是泥巴很自然的和他打招呼,还不忘笑着调侃他一句,挺专心的啊!看来下次考试你说不定都能进前三了。
平时本来就寡言少语的石头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是很机械的笑了笑,泥巴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加油哦,然后笑着和那个男孩子走远了。
石头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虽然他们没有牵手,但石头知道,泥巴已经恋爱了。
护城河上吹来的冷风,一阵一阵把石头慢慢吹清醒,他摇了摇头,继续默读那篇文言文,然而奇怪的是他再也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