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百岁药堂最近一处分堂被烧了，还丢了宝贝。”
“肯定是九甘谷呗，老对头了。”
“也不一定，不过百岁药堂最近好像没时间处理这件事，全跑去昆州了。”
“去昆州做什么？”
“找姽娘子啊！”
“这都六年了，还在找啊？”
“不是说姽娘子跑进翼山了？进那种鬼地方还能活着？”
“是啊，百岁药堂的人就是死了好多人在翼山里，可是他们还不死心。最近又听说有人见过姽娘子，这就更疯狂了。如今猎巫令都撤了，也不知道还抓她干吗？”
“这还用问吗？为了抓姽娘子，百岁药堂都死了多少人了。”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好香啊。”
“是啊，好香，香……香……”
“姽，姽娘子？”
店内一哄而散，除了被我抓住衣领的店小二。
“给我一壶缃君酒，再备些小菜。”
那店小二哆嗦了两下，不敢抬头看我：“是，是。啊不，我们这早就不卖缃君酒了。”
“秦先生呢？”
“啊？噢，早就死了，六年前。”
“那酿缃君酒的邓叔……”
“也死了。”店小二偷偷看了我一眼，“姽，姽娘子，菜还要吗？”
“不要了。”我给了那店小二几个钱，然后离开了半缃壶酒馆。邓叔去世了，那阿凡呢？我都不敢多问那店小二，他们都是怎么离开的，我怕仇恨太多会将我的理智尽数淹没。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简直比宵禁还要安静。我就在街上慢慢走着，来到了原先玉树流光所在地。这里变成了五间新的店面，此时店门紧闭，他们一点也不欢迎我，好吧。
六年了，我在黑山上同老者学习巫术，日复一日的我竟然也不会感到枯燥。老者倾囊相授，不是夸大，如今我的巫术应该是无人能及的。
华容其中的是是非非，形形色色怎么能说没有改变。从前的那些孩子也都长大了，再也不会围成一群，明知我不会和他们玩闹还是亲切的喊我小佚姐姐。现在只有姽娘子了，疯魔不认亲，杀人不眨眼的姽娘子？我在心里自嘲道。
我心口一窒，竟然不能再动半分。酥麻感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各处，最后直逼我的眼睛：“不思愁……怎么还在……”
“子书小姐？”
“你，苏荣？”
“太好了！”苏荣面露欣喜地看着我，不过她大概是觉得我十分防备地看着她，又柔声对我说：“能否进来说话？”
我记得表姐和我说，苏荣的蛊只是一只萤蛊而已，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威胁。既然不思愁还在，我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我朝苏荣点了点头。
不思愁铺里没有旁人，竹篮里放置着的糖被崭新的糖纸包裹着，应该是刚做好不久的。铺子里的一切摆设没有半点变化，除了那两盏新换上的灯笼，还有门口贴的联子。我抚过柜台，那上面一点儿灰也没有。柜台后的墙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红纸，这张福，是什么时候贴在这里的……
我轻轻抚摸那张福字，细小的纸屑就飘落而下。这么丑的字，小叔怎么也敢贴在这儿。我有些哽咽地问：“这里，一直都是你在打理吗？”
“嗯。我与子书公子见过两面，一是当年他向我借萤蛊。第二回他替我赎了身，让我一个月后拿着这把钥匙到不思愁，还说如果见到小姐，要帮小姐一把。一开始我不明白公子的用意，就在小仙楼暂住。可谁知道一个月还没到，就传来了公子身死的消息。我赶去时，不思愁和悦府早就空了，所有人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我心中有所猜测，可小姐你和时小姐回华容时也太莽撞了，我总是慢上一步，好在这回能先见到小姐。”
“我想公子早就料到了，那钥匙是不思愁的。他把钥匙交给我，又那样嘱咐我，大抵是要给小姐留一条后路吧。”
“很难吧。”我看向苏荣，她搭着手就站在我的对面，这些年华容的变故，好似都不能改变她一二，她还是如初见时那样，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一开始县里的人都嫌我的出身，说铺子里的糖不干净，不愿意买。不过日子久了，倒还好了。我不太在意别人怎么看。”
“很甜。”我拆开糖纸，糖入口却泛起丝丝苦涩。
“可小姐还要更难些。”
“苏荣姐，过慧易夭。”我眯了眯眼，将糖纸放在苏荣掌心，“别叫我小姐了，叫我小佚吧。”
苏荣就一直微笑着看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姽娘子！”铺里屏风后突然闪出十余道身影。
我转了转灵花手串，看了一眼苏荣，要说这些人是突然出现的，我是绝对不会信的。不思愁什么时候有第二个门了，总不能是从房顶上下来的吧。这些人是一早就在这的。
“小姐，先别动手。”苏荣话音未落，这些人齐齐双手举过头顶，向我跪下，对我行了一个巫师最大的礼。
“这……”我疑惑地看着她们。
“小姐，我知道你一定会替公子报仇的。这些都是受猎巫令之害，四处流离的巫师。我将他们安顿在这里，想着日后见你，能帮上一些。”苏荣笑得更深，“不过现在看来倒不需要我多说什么，毕竟实力为尊。”
“姽娘子收下我们吧！只有你能与他们反抗，救我们于苦海。”
我想他们大概是误会了，从前我反抗都是被迫反抗，什么时候主动与猎巫令的追巫者起过争执。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是靠自己逃脱的。
我问：“猎巫令不是已经撤了吗？”
“虽然撤了，除了朝廷奉命的白巫，其他巫师在江湖中仍然处境艰难。”其中一人答。
世间的偏见又岂是说撤就撤的。
我别开眼睛，不敢看这些人，说：“我不能。”
“我身负血海深仇，若仇得报，难留世间。若我失手，形神俱灭。成功与否，前路深渊。成功与否，非报不可。”
“你们如果跟随我只有死路一条。虽然现在你们很难，但再过几年，我相信世人会对巫师有所改观的。我不想连累你们，你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