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若谷没想到自己一试便成,心中大喜,听到那人一番话,又暗自纳闷:不是叫气剑吗?这剑气又是个什么东西?
闻若谷细细端详一番,也确实察觉到不同之处来――这杀手所用的招式是“以气作剑、化气为剑”,凭空便能使出来。自己的这一招却是靠着手中的树枝,须得依托外物。二者看似相同,本质却截然不同。
这杀手难得开口,闻若谷便想趁机试他一试,于是便朗声道:“前辈莫不是凌家的人?在下如今也算是半个凌家人,既然如此,前辈又为何要对我刀剑相向呢?”
不料那人并不答话。
闻若谷又道:“在下与前辈无怨无仇,不知哪里惹怒了您,还望前辈见谅……前辈何不现身一见?他日在下必当登门致歉!”
不想那人谨慎得很,始终不发一言。
闻若谷原本也没指望能套出什么话来,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他利用谈话的间隙又一次找到了那人的藏身处,直接出手攻了上去。他手中的石头此刻不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柄宝剑,一把神兵利器,这无疑是剑气的功劳。
那人见闻若谷修为低下,料定这招威力平平,很是云淡风轻地静立不动,看来是打算用肉身硬抗下这一招,不曾想竟然直接被一“剑”穿胸而过。
他尚且来不及吃惊,赶忙抬手一挥,伤口瞬间恢复如初。
这一招,秋凉霜也曾使过。
这杀手的一招招、一式式具是出自凌家,看来他十有八九就是凌家的人!
闻若谷看在眼里,不禁眉头紧皱。
那人看着闻若谷,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你竟然能伤到我?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潜龙初段!”他又死死地看着缭绕在石头上的气流,“我没料到你的剑气竟这般厉害……”
闻若谷不愿跟他废话,又一招直攻而去。
剑气凛冽,铮然破空,迅如闪电,势如急火。
疾飞的青芒裹着滔天杀气席卷而来,连四周树干上的枝叶都被这无边的剑意震得簌簌而下。
那人被闻若谷的气势骇住了,根本想不到要对招,反而是连连躲闪,口中大喊道:“你的修为这般浅陋,剑气却这般厉害,难不成你是荆家的人?”
荆家?
闻若谷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兴许这个荆家也与他失忆一事有关。
闻若谷心中思绪万千,全都按下不表,他反而故作高深地说:“荆家?你就只有这点儿见识吗?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这话中的轻蔑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这杀手也是个有几分能耐的人,方才只是因为他一时吃惊才被逼得四下逃窜,而这已让他颜面尽失,此刻又听到闻若谷这样一番话,他更是怒上心头,冷笑一声,“我管你是谁!”说着,他招出数十道气剑,出手狠辣,招式凌厉,气剑几乎是在瞬间便逼近闻若谷身前。
闻若谷躲闪不及,只得出“剑”格挡。他刚刚才悟到剑气的窍门,此刻还有些生疏,虽然勉力接下了这一招,石头上的剑气却在冲击下尽数溃散。闻若谷再次催动灵力招出剑气防身。
而在这空隙,那杀手又一次利用山间茂密的丛林隐于暗中。
闻若谷索性一跃而上,站在高高的树梢之上俯瞰脚下的树林,这样视野更好,更方便他找出那人的藏身之处。
“畏首畏尾的,真是个鼠辈,这样见不得人!怎么?你不敢跟我正面对决?你就只有这点胆子吗?”闻若谷用话激他,可惜收效甚微。
那人敛息的功力深厚,只要他不行动,闻若谷就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也就没法儿对他出手。他偏偏又纠缠不休,闻若谷逃也逃不掉。一时间进退两难。
闻若谷不知道的是,暗中的这个杀手此刻也是烦恼不已。其实方才对闻若谷他们出手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另一个同伙,谁知竟没能一击毙命。他们此行有要事在身,不能暴露行踪,他就只得帮着收拾烂摊子,又碰上个硬茬,真真是骑虎难下。
这个杀手不由得在心里连连抱怨那个专爱惹是生非,还不听劝的同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他兴致上来就得见血,无论是不是还有正经事要办。还好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任凭他再怎么胡闹也不会耽误正事,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这两个知道他们行踪的家伙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这个杀手不担心他自己――像他们这种专门揭人阴私的家伙出门在外身上总是会有一两个杀手锏傍身,他独独担心他那个同伙,担心他那要命的性格再次坏事。
得速战速决了,总觉得他独身一人成不了事。这杀手心里这么想着,最终不得已使出了他的本家武器。
他伸手在腰上一拂,取下一柄软剑来。这软剑长有三尺,剑身薄如蝉翼、轻巧无比。
他这一番动作动静不小,闻若谷由此发现了他,一个俯冲下来,迅疾如风势不可挡。
那人不急不忙地展开软剑,他的手腕微微一晃,就舞出几道剑影来。他手中明明只有一柄剑,此刻却像是有成百上千柄一样。
当他拿出这柄剑的时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他的衣衫在打斗的过程中变得凌乱不堪,整个人也狼狈不已,但是此刻他的眼神却无比锐利――这使得他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就像是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窥探它的猎物一样。他整个人都换了一个面貌似的,焕然新生了。
闻若谷只觉得奇怪――这样就像是之前使气剑的他是表层的伪装,现在的他才是他的本相一样。
但是闻若谷来不及细想,他看着那人手中的剑影,一时间眼花缭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银白的软剑在空中扭动剑身,像是一条条白蛇。这“白蛇”竟真的露出一口獠牙,直把闻若谷的胸膛咬得血肉模糊。
这一次与方才不同――这杀手使用气剑时,闻若谷被他打伤不痛不痒,他用上了软剑却能把闻若谷重伤――似乎比起气剑来,软剑他使得更加得心应手。
这杀手乘胜追击,又舞出剑影来向闻若谷紧逼。闻若谷强撑着伤势勉力招架,不多时便落于下风。
闻若谷连连后退,那人连连追击。
二人缠斗片刻,那人寻到机会连发数十道剑影招呼在闻若谷身上,又补上一脚,只把闻若谷踹飞出几米高。
而闻若谷在他近身出招的一刹那,找准时机把全身灵力都灌注到右手攥着的石头里,直向他的胸膛刺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招。
闻若谷被击飞出去,重重落地,他还来不及喘息片刻,就觉得身下一空。原来不知是他摔在了什么机关上,地上裂开一道仅可容纳一人的深坑,他就这么掉了进去。
那个杀手也是实打实地挨了闻若谷一招,一股精纯雄厚的灵力在他体内四窜。
这实在太过奇怪了,闻若谷一个潜龙初段的人不该有这么多这么好的灵力。
那杀手被伤势拖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闻若谷在他眼前溜走。他一向信奉的是死要见尸的原则,于是也想下到洞里去。谁知当他摸到洞口机关的时候,他竟原地消失了,半点痕迹也不留。
而那边――
竹不言虽然被人追赶着,但是他的身上却没有一点儿伤口,这是因为向他袭来的气剑还没近身时就被他的一双手给化解了。
这双手太巧妙了,这个独特的招式更妙。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记起了自己的这个招式,同样想起的还有一个人对他说的一句话:“等你学会这招‘随波手’后,我才放心让你独自一人下山。”
这个人的声音很冷,而且平淡无波,他嘴里说着关切的话,却像是毫无感情一样。
但是竹不言只要一想起他,就觉得格外亲切、格外欢喜,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心情。
幕后那人见自己数招不中,竟也不慌不忙,他兴致盎然地沉浸在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当中。
一个出招,一个化招。就这样连连跑了几十里,离凌家越来越近了。
正当此时,一人怒斥道:“何方宵小,敢在我凌家的领地残害无辜!”来人身着白衣,容颜艳丽,正是凌家家主夫人秋凉霜。
幕后那人见状,很是不甘心地骂了一句,他并不是因为任务败露而气,而是不满有人搅了他的兴致,接着他像是不愿暴露身份般隐匿身形速速离去了。
竹不言就此得救。
秋凉霜急急上前一步很是关切地讯问:“这是发生了什么?我见你们不在房内,特意出来寻找,幸而如此,幸而如此啊……”
竹不言来不及向她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他忙说:“闻若谷也在被人追杀,不知他脱身了没有,还望前辈施以援手!”
秋凉霜深感事情不妙,“快带我去!”
二人原路返回,又寻着他们打斗的痕迹找到了闻若谷跌落的地方。前前后后共花去一盏茶的时间,此刻一切早已归于平静。
“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可这四周空无一人,他们人去哪儿了呢?”竹不言心急如焚,时间拖得越久对闻若谷也就越发不利。
虽然二人相识不过短短半日,但在竹不言心里,早已把闻若谷当做患难与共的挚友看待――毕竟他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记忆尽失的他也只能依赖于这个“病友”,自然不希望闻若谷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知道这些杀手是什么来历吗?”秋凉霜见四下无人,只能寄希望于闻若谷被他们掳走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若是能知道那些杀手从何而来,便能找上门去救出人来。
“我不知道,我们从暮云山上下来,迎面撞上了他们,接着他们不由分说地就对我们动手……”
秋凉霜只觉得奇怪,“我还不曾问过,你们好端端地半夜出门做什么?――还上了暮云山!”
竹不言听闻此言,比她更不能理解,“明明是夫人您吩咐我们上暮云山采摘银杏叶……”
秋凉霜矢口否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对此一无所知!”
竹不言不敢细想――要么是秋凉霜满口谎言,妄图取信于他们再达成她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一来,秋凉霜无缘无故的善意也就有了解释。要么是凌家有暗鬼假传命令,引他们出来再暗中加害。无论是哪一种,如今的局势都不太妙。
秋凉霜此刻也是满面骇然,难以维持她白日里的风度,“这不对劲!先是诱骗你们出门,再让下人告诉我说你们深夜不归,如此一来我必然会离家寻找……难不成这幕后黑手真正想要支开的不是你们而是我?这么一来……”
――凌家出事了!
秋凉霜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她看着竹不言言辞恳切,“看来是有人想对凌家出手,结果我把你们给卷了进来,是我对不住你们……你赶紧走吧,别再回凌家了!或许你可以到露晞派去,他们见到你这幅容貌不会不管你的,也会帮你找回闻若谷……”
秋凉霜双眉紧蹙、双眼含泪,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情无限凄婉,不住地喃喃自语说:“我们是难逃一死,若是可以的话,再来帮我收尸吧……”
竹不言见她神色如癫似狂,嘴里又是“死”又是“尸”的,也被吓得不轻,忙劝说:“您也不必这般神伤,说不定事态并没有您想得这么糟糕呢――”
秋凉霜粲然一笑,嘴里却是前言不搭后语的,“没事,早晚都有这么一天……露晞派南掌门跟秋长老的关系正如夫君跟我的关系一样……他们的下场也是我们的下场……还有那白氏一族……都跑不了!”笑着笑着,她又泪流满面,时哭时笑,似悲似喜。
竹不言来不及细想她话中的含义,更不明白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突然之间性情大变。秋凉霜突然一掌拍在他的身上,竹不言踉跄几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那个深坑再次张开“血盆大口”把他也给吞了进去。
随后,秋凉霜也凭空消失了,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