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的食堂人声鼎沸。我端详着餐盘里的三个菜，西红柿炒鸡蛋，有点稀，尝一口，居然放糖……蒜苔炒肉不错，色香味俱全，再吃一口小丸子，怎么味道差不多……然后是四四方方的一块米饭，颗粒分明，我就不说我们家平均一个月才吃一次大米了。
“啪”，齐亚的餐盘放在我面前。我拿开书包给他让座。
“高数课听的咋样？”齐亚又拿手抿了抿他那一撮毛。
“还好，听懂一半。”我扒了一口米饭。
“哈哈菜鸡，我可是毫无压力。”
“奥。”我又扒了一大口米饭。
“慢点，别噎死你。”齐亚搅了搅蛋花汤，“对了，我拿到校队老师的电话了。”
“唔?”我差点真被噎着。我拿过对面的汤顺了顺嗓子，“逗我吧，乒协会长都没听过校队，你才来多久?”
“渠道比资历更重要，”齐亚一脸见过世面的沧桑感，“你记得那个直拍横打的女生吧?”
“记得。”
“昨天下午我去体育馆又碰到她了。打完球我们聊了会儿，她叫潘舞，说学校是有个乒乓球队，感兴趣的话可以和王老师联系一下。”
“你是不是又被虐了？”
“嗯……拜托，那不是重点！”
“这就好办了，”我忍住笑，“你抽空给那老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看怎么才能被选上。”
“唔……我给你电话，你给他打吧”。齐亚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都行。”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手机记下号码。
晚上七点左右，我推门走出自习室。这个时间是盘算好的，避开上课时间，也约莫老师吃过了晚饭。问好，确认对方身份，介绍自己，问问校队选人的情况。我在心里过一遍要说的话，毕竟第一次联系一个陌生老师，总怕说错话留下不好的印象。
“嘟”，电话拨通，我深呼吸一口。大约五秒钟后，传来了对方的声音：“喂?”
“您好，请问是乒乓球队的王老师吗？”我赶紧接上，然后耳边空白了有一两秒，
“……对，我是王老师。”
“王老师您好，我是大一新生我，挺喜欢打乒乓球的，想和您了解下怎么能加入乒乓球校队?”
那边又顿了顿，
“……这个嘛，可以参考你国球杯比赛的成绩，也可以通过专门的选拔赛……这样吧，咱约个时间，这周四下午有空吧？”
“有空。”貌似每周四下午都不安排课程。
“行，那下午三点去体育馆二楼乒乓球室吧。”
“乒乓球室?在哪？”
“就是过了羽毛球场，从楼梯上去，看到的第一个教室就是。”王老师耐心的解释。
“好。”我似懂非懂，“对了老师，到时候还有一个大一新生也去。”
“行，一起来吧。没其他事了吧？”
“没了，麻烦老师了。”
“没事。”
电话打完，我舒了口气。这个老师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而且那音调，那口音…脑海里瞬时掠过本山大叔的影子，好吧，应该是一个热心肠的东北人。
我又拿起电话给齐亚拨过去。
“喂齐亚。”
“怎么啦？”
“我给那个王老师打电话了，他让周四下午三点去体育馆找他，到时候一起去吧。”
“唔……周四，周四下午我有事，要不你自己去吧。”听筒里齐亚的声音很不利索。
“有啥事，下午又没课。”我感觉不太对劲。
“去……去图书馆看会儿书。”
“拜托你到底怎么了？”联想起他中午的神色，我没兴趣听他再支支吾吾，“喜欢打球的是你，想加校队的也是你，怎么现在联系好了你就怂了，这像你吗齐亚?”我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听筒那边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儿有声音响起：“还是我打的太差了”。他听起来有点疲惫，“我就是打打野球，自己玩玩开心，和潘舞打过才知道自己差距有多大，不像你小时候练过球，又能打赢乒协部长，才有资格进校队吧，像我就不用去丢人了……”
没想到齐亚大大咧咧的外表下会有这种想法，我心底一阵苦笑。自己小时候是练过球，但又不是专业的体校，连正手都不会只能依靠长胶的怪异性，对方不适应就赢球，能适应就输，论基本功我连你都不如。况且校队本身就是一个训练、提高的地方，万一能选上的话对自己肯定有好处。
我把这些想法说给他听，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是他压的很低的声音：“不用了，还是你去吧。”随即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征在那里，面前银灰色调的走廊在阴影遮蔽下无尽的深邃、漫长。
周四下午两点五十，我点了点书包里的东西，球包、水杯、毛巾，差不多了，推门，看到对面宿舍挂着锁。齐亚看书去了吧，我告诉自己。
体育馆里羽毛球网撤掉，校女篮正在场地上热身，个个又高又壮，晃晃悠悠走过的我显得有些营养不良。上楼梯转弯，看到了一扇银灰色的防盗门，没锁，门缝里透过一丝光亮。我拉开门，四四方方一个偌大的空教室，白墙红地，靠门这边收拢着三张球台和一张长桌，还有五六个蓝色的挡板倚墙角放着。西边一排窗户透过下午的阳光撒下一片金黄，隐约见着尘埃飘浮。
几分钟后门被拉开，走进一个体育老师模样的人，个子不高，比较壮实，理着精干的短发，运动挎包、运动服都是白色，与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您……是王老师吧?”
“对，你是我吧？”
我点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打球的?”他把包放到桌子上。
“小学一年级。”
“体校练的?”他抬头，似乎瞬间对我产生了兴趣。
“没有，普通的小学，跟着体育老师练。”
他低下头，掏出球拍：“打会儿吧。”
“先把球台支中间去。”他看我拿着球拍有点愣神，指了指一张收着的球台。
以前小学球馆里的球台从来没有收过。我看了看下面有滚轮，便一直拖到教室中间，解开锁扣，站在球台一边往开拉，刚分开一点球台猛的下沉，我没料想到手上一松，球台“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接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心虚的咽了口唾沫。
“小心别划到手，这得撑住点。”
我转过头，看到王老师笑着提醒，心里松了口气。
“我这面是长胶。”我指了指球拍的黑色面。
“长胶啊，嘿这打比赛挺好使的。”
我绷紧脸部肌肉，尽量不被他纯正的东北口音逗笑。
王老师摆出正手对攻的架势，我有点慌，想了下还是硬着头皮打吧。第一个球我下了网，第二个球直接出界。
“嘿你这正手?”王老师有点疑惑，又发了个球。我调整拍形，转腰，收小臂，拼命做出一个理想的正手攻球姿势，球终于晃晃悠悠飘过了网，对面一碰球吃了旋转，下网了。球滚下地面“蹦哒蹦哒”然后没了声音，顿时教室安静的有些尴尬。
“打会儿反手吧。”
我一听连忙换成横打。这下比较顺利，球来回蹦哒跳的很欢，不过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王老师横握球拍，向前拨球的动作略显生硬，球的落点也比较凌乱，我不得不调整姿势、步伐尽量回球到对方手边的位置。定点练球是基本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乒乓球水平的厚度。现在球速一般，力量也不大，以一个乒乓球老师的水平应该很好控制。
“啪”一声，球从王老师球拍上弹出径直飞到台外，他挠挠脑袋一耸眉：“这球应该板形压着点。”
我点点头转身去捡球，额头应该挂了三道黑线。
“来打会儿多球吧，你以前打过吗?”王老师一把接住球
“嗯打过。”
“桌子下面有盆，你拿一个，再把挡板摆上。”
一分钟后我准备妥当，站到球台前。
“先打正手两点攻球吧。”
又是正手，而且……
“哪两点?”我很不好意思的问到。
“你没打过?”王老师觉得有点好笑。
“没有。”我感觉脸有点烫。
“就是球台中线附近和正手大角位置，接两个就熟悉了。”
王老师发过球来，我一挥臂球下网了，第二个球在大角上，我脚还没动身子便先去探球，球又低低的直奔网下。现在王老师终于可以确认了。
“你不会正手?”
我难为情地笑笑点了点头。
“你们老师没教？”他很疑惑。
“长胶能打正手吗？”我也很疑惑。
王老师又挠了挠脑袋：“我没打过，也不太了解，那你平常主要练什么?”
“反手推挡、拱下旋、横打……”
“那试试。”
他喂了几个定点不转球、下旋球到我反手或中路，我都用反手长胶面一一回了过去，球速不快，但一个个打着飘，弧线比较诡异。
“这球有意思，比赛应该不好适应。”王老师停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你不是说还有个大一的也过来吗？”
“奥，他临时有事不过来了。”我也不方便直说。
“嗯以后来也行。像校队现在招人主要参考国球杯的比赛成绩，打到单打前六名我们都会进行考虑、筛选，哎你听说过国球杯吧？”
“听说过。”
“那就行，好好打吧，比赛完咱们再联系。”
王老师放下球拍，冲我笑笑：“我去打会儿网球，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完了把门锁上。”
“好的王老师。”
然后他白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真是个兴趣广泛的乒乓球老师。我嘀咕着，蹲下身子开始捡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