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楼下到一楼,眼前的光景令张逸轩感到诧异。
李隼此时依然呆立在池塘边纹丝未动,体表却长出了一身粗粝的砂石外皮,包裹住全身上下除了眼眶和口鼻外的每一个角落,细看上面还有龟甲一般的纹路。整个人都大了一圈。
张逸轩与他对战过那么多次,对其每一个招式都知根知底。这身武装是打哪来的?莫非是老龟在作怪?
他看向池塘中的老龟,脑袋上的毛发已经恢复成墨绿色。趴在荷叶上安详地打着盹。
“能得到副道长的恩泽,李隼运气着实不错。”旁边的管教赞叹道。副道长自然指的就是这只老龟了。不知在这里存活了多少年月,学生走了一批又一批,道长换了一位又一位,只有这只护院神兽屹立不倒。副道长的头衔不知何时就叫开了。
“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吗?”张逸轩向管教问道。
“没错,十二年前有一个水系学员也曾与副道长对视良久,从那之后他就可以在水下憋气一天一夜。据我推测,这种恩赐每一轮才会出现一次。”
“啊?”张逸轩此时懊恼的心情溢于言表。副道长的恩赐居然是周期性的,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恰巧与自己擦肩而过。
“呵呵,这种事情是羡慕不来的,我俩天天守在这里都没有得到过副道长的青睐,找谁说理去?”
李隼此时刚好苏醒,看着自己身上这一身砂石外皮,活动起四肢,依然灵活并无异样。他攥紧双拳无声地呐喊着,激动之情都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他突然挺起胸膛对张逸轩说道:“用你最大的力量打过来,让我看看这身披甲效果如何?不不不,别在这里打扰副道长休息。”说罢李隼大步流星的向外面走去,看着他得意的模样张逸轩腿上的烧伤仿佛更疼了,一瘸一拐的跟了过去。
广场上李隼双手负于身后对张逸轩说道:“来吧!”
嗡然一声响,无数的气流覆盖在张逸轩手掌上高速盘绕,切割着周遭的空气。发丝被风吹动起来,不断拍打着他的前额。
“唔……威力提升了不少嘛。”李隼看着被疾风包裹着的手刀不禁说道。
张逸轩将手掌划过李隼的胸前,定睛一看,只是撕开了布料,下面的一层甲皮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没吃饭吗你?”
“我觉得这种危险的试验还是不要用在胸口这种要害部位比较好。”
“没事,厚着呢!”说着李隼把胸口往前一顶。
“那你可得小心了。”心中一种情绪在作怪,他想确认一件事情,这一刻是不是真的到来了。
说罢张逸轩突然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眼中透露出一抹冷冽的神色,随即气海全开,一股狂风自其身遭向四周席卷开来,波及到李隼,竟一时间令其身体失去了平衡,倒退了好几步,两腿勉强支撑着才站稳了身形。
张逸轩浑身真气正从两手源源不断地灌注进拳头,周遭的飓风也逐渐向他的右拳汇聚,不一会,表面的一层风团慢慢缩紧凝实,剧烈的摩擦中竟有几丝静电在啪啪作响。
“接好了!”
李隼此时张开了双臂,昂着头两腿艰难的在狂风中保持着身体平衡,嘴角咧出一股狠辣劲儿对张逸轩喝道:“来吧!”
仿佛忘记了双腿上的疼痛,张逸轩身体霎时间爆射而出,右拳在半空中呼嚎而过,拉出了一道风卷,之后毫无余力地贯在李隼的胸口之上。
李隼的身体瞬间倒射出去,飞了三米远后落地,又在地上擦行了两米左右才停了下来。
“呼……呼……”这一拳耗费了大量的真气和体力,张逸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倒飞出去五米远的李隼,对于这一拳的威力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可这时李隼突然一个跟斗翻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露出得意的笑容。
结果令张逸轩大失所望,除了身上的衣服被风撕成一条条碎片之外,其胸口上的甲皮依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得得瑟瑟地向张逸轩走来,两眼更显锐利,难掩脸上的笑意,李隼向张逸轩问道:“怎么样?”
闭上眼强压住心中的小火苗,半响张逸轩却释然地笑了:“恭喜你,现在的你真的很强。”
不似预想中的气急败坏,看着张逸轩真诚的模样,李隼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这次算不算我赢你一把?”
“三十六比三十九,继续努力。”
“呵呵呵呵……”干笑几声李隼又问道:“我要去练气楼修练一会,走着?”
“不了,还有点事,你先去吧。”
“嗯。”
分别后,李隼朝着练气楼的方向走去,收敛真气,全身的外甲化作砂石飘散,回忆起刚才的一瞬间,剧烈的震荡自胸口传来,那一刻自己的身体仿佛触电了一般急速颤抖,牙齿不断地打战咯咯作响。胸口毫发无伤,但浑身关节就好像散了架一样,每一个动作牵动身上好几处隐隐作痛。张逸轩右拳所包裹的不像一种真气,反而更像是一股让空气震动起来的能量。李隼眉头深皱,对这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东西,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向藏书阁走去,方才的一番冲刺牵动了腿上的创伤,几处水泡已然破裂,裤子上烧焦变硬的布料不时触碰到伤口上传来一丝丝疼痛。
好坚硬的外皮……和道场的练气者们切磋,自己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灌注全力的一击居然没在对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张逸轩顿时感到一阵脱力。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四年前李隼第一次来到练气广场,正是自己现在这个年纪。那时候的他就已经和道场里的管教们一般高了。家中没有权势,在这里注定要受到排挤。初次见面,看到他那双坚毅的眼神,张逸轩就觉得这是个懂得隐忍的人,或许不会由于道场里小团体的倾轧而早早放弃。但李隼在面对欺凌时却从未选择过忍让。
你若敬我一尺,我必还你一丈。第二天再早早带着满身伤重新回到道场。春去秋来,李隼在一天天的稳步变强,不知不觉中已无人敢向他挑衅,就连背后议论时想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口舌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自己总有一天会被道场的学员们一个个超越,而让张逸轩最先想到的不是修炼真气进步神速的楚河,而是天赋稍差却宁折不屈的李隼。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一股紧迫感突然压得自己喘不过来气。
没有奇迹,没有突然的恩泽,但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至少要做些什么。
眉头依然紧锁,但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藏书阁前。走进藏书阁,一股黄花梨木的香气混着油墨味儿袭来,郁结的心思慢慢变得舒缓。
掌管这里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女人,面色铁青,神色不善,张逸轩刚稍稍舒缓的心情,又骤然变差了。
走近前去,她正捧着一本食谱,看得出神。半年前上一位有五年工作经验的管理员毫无缘由就离开这里,自己多少还有些怀念。
偶然间瞥到书中夹了一封信,其上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似是察觉到张逸轩的视线,她将食谱慢慢合上,无奈的对张逸轩说道:“今天依然没有风属性心法……”
闻言张逸轩苦笑道:“呵……知道,今天来找一本木属性心法,回去研究研究。”
她再次打开食谱,认真地翻看着,不再言语。
来到木属性心法的书架前,探查之眼开启,发着绿色光芒的书籍一概过滤,修炼心法要讲求循序渐进,不然事倍功半不说,还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在白色光芒的心法中翻找着,不一会一本荒木蕴气决进入到视野中。打开翻看了几眼,其上所记载的心法浅显易懂,对于初学者扩充气海十分适合。
就是它了。
一路晃晃悠悠回到张家,进到自己房间。彻夜未眠的身体爬满了疲惫。不一会环儿带来治疗烧伤的药膏,看着少爷几处遍布在大腿根部的烧伤,一时间手足无措。
“伤得不重,我自己来吧。”
看到环儿依然坚持,张逸轩作势把裤子脱下,环儿立马捂着脸,羞涩地离开了。
小妮子脸皮还是薄。
将药膏涂上患处,跌打损伤早已是家常便饭,熟练地包扎好伤口,将药膏纱布摆在一边。一沾床榻,困倦如潮水般袭来。
平躺在床上闭上眼,似是沉沉的睡去。
不一会房门被打开,动作轻缓,合页吱呀的声音都被拉长了几分。踱着步,靠近床榻旁的小桌前,纱布摩擦出窸窣的声响。不一会房门又吱呀一声被关上。
张逸轩眉头皱起,翻了个身。
一动不动五分钟后又睁开了眼,两眼布满血丝。再度合上,爹,娘,环儿和兄弟们凄惨的模样在脑海中盘旋,勉强自己不去想,可又浮现李隼胸前毫发无伤的皮甲,楚河,陆仁嘉鲁任宜看着落败,趴在地上的自己脸上流露出的嘲讽与讥笑。
出生到现在,算上上一世,向来睡眠质量极佳的自己,居然头一回失眠了。
张逸轩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向外面走去。
探查之眼一扫,环儿在自己房间里,正捧着那本荒木蕴气决看得入迷。偶尔蹙眉深思,又不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张逸轩欣慰的笑了。
向昨日与德华相遇的空地上走去,回想起今早与鲁,陆二人切磋的情形,若当时自己也有一手远程攻击的手段,想必取胜会变得更加轻而易举。陆仁嘉的劈火掌无非就是将真气汇聚在手掌上打出去,有人能创造出这样的招式,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来到空地,伸出右手食指,将真气汇聚在指尖上来。控制其外放,再次汇聚出一个风团。经过一整天的锻炼,张逸轩已逐渐适应了增强后的真气,控制起来如同尚未练成岚烟决之前一样得心应手。
思考着该如何将其像劈火掌一样发射出去。手指左右晃动,风团也附着在其上跟着晃动。然而晃动的速度突然加快,风团自手指尖上脱离后立刻消散了。
万事开头难,先创造出稳定可操纵的风团才是当务之急,先让风团与指尖的连接变得紧密,才有可能将其从指尖像炮弹一般发射出去。顺着这个思路张逸轩开始修炼起来。
再回过神已经日落西山,留下半个夕阳,将天边的云彩点燃,绽放着绚烂的光彩。
张逸轩将手举过头顶,在夕阳下奔跑起来。一边跑,手臂一边上下左右的挥舞着,但风团一直牢牢地吸在指尖上,像是沾了万能胶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看着一下午的成果他十分满意。两眼紧紧盯着二十米外的一棵大树,将附着在指尖的风团由脑后向前划出一道弧线,在弧线的尽头将真气断开,甩出的风团直奔那棵大树飞了过去。
常年练武给张逸轩锻炼出不错的动态视力。风团在脱离指尖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起来,越来越大。飞至三米远后其直径已经扩大到半米,在行进到五米远时却像一个气球一般在空中破散了。
如此看来,有效射程在……一米左右。这算哪门子远程攻击的手段?
继续修炼下去,肚子已经发出抗议的叫声。这个时间环儿应该已经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先把肚子填满再说吧。
推开房门,环儿单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少爷进来脸上才重新有了光彩。
“少爷功夫练得怎么样?”一边问着,环儿一边在桌上摆好了碗筷。
“不算好……你呢,练到几重了?”
“前三章的内容已经掌握了。”环儿嘴角带着盈盈的笑意,饶有兴味地看着张逸轩的反应。
“这么快?”有些震惊,张逸轩上下打量着环儿突然说道:“你先转过身去,不要回头看。”
“为何……”环儿心中打鼓,但也转过身去,摆弄着手指头,一时的不知所措。
看到环儿转过身去,张逸轩探查之眼发动。四阶……气清……?
环儿身后半天没有一点动静,不仅开口问道:“少爷……?好了吗?”
“额……哦,没事了,你转过来吧。”
转过身来,少爷捡起筷子吃着饭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少爷何故让环儿背过身去?”环儿不解地问道。
“出去修炼了一番回来,感觉伤口有点疼,刚才偷偷上了点药。”
“可……药已经被环儿收走了呀。”
“用的土方子。”张逸轩平静的回答道。
主仆二人吃着饭,今天的饭桌比以往都要安静。
吃过饭,张逸轩出门修炼了一番后就回到床榻上面准备就寝了。环儿给张逸轩端来了一盆热水。待张逸轩洗漱完毕后环儿端着脸盆,忧心忡忡地问道。
“少爷今天为何如此沉默,是环儿哪里做的不好……?”
“道场里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和环儿没关系。”
“那少爷讲给环儿听可好?环儿愿意为少爷排忧解难。”环儿趴在床边看着张逸轩,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如初生的小鹿一般,满是不安的神色。
张逸轩微笑道:“实不相瞒,少爷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环儿要是为我着想,就让我睡会吧。”
“嗯,环儿明白。”说罢环儿离开了房间,张逸轩也躺在了床上,慢慢合上了双眼。
半夜子时窗外突然传出一点动静,躺在床榻上的张逸轩瞬间睁开双眼,两个眼仁和眼白几乎融为一体,目光向窗外扫去。
原来是一只飞鸟。再次看向隔壁环儿的房间,她正气息平稳地侧躺在床榻上,没有丝毫异样。
四阶气清是什么概念?几乎与二哥实力相当……环儿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环儿在自己八岁那年便被父亲带回家来,声称是自一个奴隶贩子手上买来的。后来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胆小柔弱,心思细腻,对自己言听计从……若非觉醒了探查之眼,自己怎会知道身边暗藏着这样一个高手。
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有什么目的?是对我张家不利?抑或是是父亲特地安排的保镖?潜藏八年,意欲何为?年仅十六岁,又是如何成为四阶气清的?越想越不对劲,这个姑娘身上有好多秘密……
思考这些猜想的时候两眼也一直盯着环儿的房间。不知过了多久,连续两天早已疲惫不堪的张逸轩心神一恍惚便沉沉地睡下了。
总觉得忘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管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也不能阻止自己睡觉!
到底还是没有察觉,此时环儿的房间已然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