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幽草,飞红几度。
这一幕,见者落泪,周遭敌兵亦隐隐不忍。
龙荒北却不为所动,提刀走近,笑容胜骄,摇头不屑,道:“现在就送你二人共赴黄泉,鬼门关也有个伴!”
柳依依与柳临风已引颈受戮。
百里无情与楚夜白等人冷漠观看,无动于衷。
龙荒北刀一挥,刀声如鬼嚎,一道刀气割向柳依依与柳临风,欲将二人挥为两断。
柳临风心有万种不甘,都化作了两行泪,柳依依反而很安详,她不奢求活命,只是从此就剩下孤苦伶仃的娘亲了,临死前却不能再看她一眼。
众人掩面,万物如泣。
突然间,疾风骤起,一道剑光,电闪而过,鬼神惊走。
只闻龙荒北一声惊叫,刀已落地,手已见红,迅退几丈。
一道白色身影,迅疾无伦,飘逸绝尘。
一剑起,风云变色,一剑再起,狂沙悲鸣。
刹那间,白色身影散发几道剑光,每一剑都击中龙荒北,龙荒北身负数道剑伤,急忙纵身回到亭中。
敌人惊惶慌乱。
那白色身影落定,但见此人眉如墨画,目若朗星,风姿超群,惊才绝艳。星剑相映,恍如天上谪仙。
“三哥!”柳临风与柳依依几乎同时惊叫,泪水抑制不住,无数的思念,无数的委屈,生离死别之后,还能再见到世上的至亲,柳临风与柳依依千般情绪,无以名之。
“柳惊风?”龙荒北更是惊讶。
不错,此人正是许久未现江湖的柳家风四子之柳惊风!
柳惊风一回眸,眉目温和,声音感伤:“五弟,柳妹,对不起,我来晚了。”
四位大哥中,只有三哥对柳临风最好了,他为人洒脱,不拘世俗,天赋超群,经常偷偷教柳临风剑法,还将江湖见闻道与柳临风,那是柳临风成长过程少有的温暖。
此刻,柳临风竟不知何以言之,唯有默然。
“好啊,柳家名士皆现身了,今日之后,武林将再无人记起绿柳山庄。”龙荒北恶道。
柳惊风对着柳临风二人道:“弟妹先歇息片刻,看我如何击败那嚣张之徒。”
柳临风与柳依依道:“三哥,务必小心,敌人很强。”
柳惊风点头转身,横眉一凛,道:“我的剑已许久未杀人了,今日谁想第一个试我剑锋利否?”
柳惊风此言一出,敌人面面相觑。
龙荒北一声“上!”,十几个武士拥刀杀过来。
柳惊风身影飘忽,剑光一闪,那十几个武士瞬间毙命。
众人惊愕。
柳惊风收剑归位,发丝未乱。
“好厉害的剑法,我来领教!”话音一落,楚夜白如鹰击长空,瞬间杀到柳惊风跟前。
柳惊风知道此人是高手,并不大意,拨剑回旋,剑气沛然,二人双剑相接,如雷轰大地。
楚夜白的剑狠野凌厉,而柳惊风的剑则是冷静快意。
柳临风与楚夜白交过手,他深知楚夜白的剑极快,可如今,柳临风惊觉三哥的剑更快。
楚夜白招式层出,难以捉透,而柳惊风一招化百招,招招无形,剑意随意挥洒。
二人看似不分上下,实则柳惊风更胜一筹。楚夜白见招出招,剑剑连环,若是他人,定难以招架,而柳惊风无招变有招,有招又化虚无,进退随意,收放自如。
大战五十回合后,两人相持对峙。
楚夜白冷冷道:“最后一招,一招见胜负。”
言毕,一声“丛云斩”袭向柳惊风。
柳惊风心知此是极招,亦提气于剑,剑意至极,一声“一剑九千仭”击向楚夜白。
众人屏气凝神,注望战局。
两人身影交错后,胜负已分。
“我输了。”楚夜白低沉一声,血滴入地。
柳临风与柳依依大喜不已。
“好剑法,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柳家风四子。”龙荒北假意拍着掌道。
龙荒北话音刚落,楚夜白已归于身后。
“楚夜白一人绝杀不了我爹,当时围杀他的还有何人?”柳惊风逼问道。
“若想知道答案,到黄泉问他就好。你以为赢了一场,今日便能连报父仇?”龙荒北不曾退让。
柳惊风看着凶横的龙荒北,回头对着柳依依道:“柳妹,你先将五弟带走,我来阻挡敌人。”
柳依依道:“不行,三哥,要走一起走。”
柳临风亦强撑起身体,道:“三哥,本以为你我再无想见之日,想不到在我与柳妹临死之际,是你将我俩从地狱拉回。我们已失去太多,不能再失去……”
柳临风话未说完,却被柳惊风打断,道:“五弟,聚散有时,生死无常,万事皆有天意。听话,跟柳妹先行离开,相信我,我一定活着回去见你们。”
柳临风看着柳惊风的眼神,那跟长风大哥临别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三哥眼里尽是自信,尽是希望。
柳临风轻笑一声,道:“是我作女儿态,让三哥见笑了,山庄见。柳妹,我们走!回去备好酒,为三哥洗尘。”
柳惊风亦作一笑,回身扬剑,威风凛凛,敌人不敢上前一步。
柳依依不再多言,扶起柳临风,蹒跚离去。
夜风冷肃,绿柳山庄依旧明亮清秀,柳绵湖碧波粼粼,寒气云升。
柳临风伤口并非要害,包扎一番,人也八分神气。
一桌菜,一壶酒,二人无心品尝,秋水望穿。
在等那个久别重逢的人,他说会安全归来,二人只须等待。
太多的等待,都是那么过来的。柳临风啜了一口酒,酒能壮胆,此刻害怕?
终于,那个人回来了,一身血迹,却是面容清爽,眼露喜色。
“三哥,你回来了。”柳临风与柳依依几乎同时惊呼。
“五弟,柳妹,让你们担心了。”柳惊风倚剑坐下,看着满桌酒菜,愈是欢喜。
“来,三哥,干一杯!”
三人开怀大饮,豪气横生。
“三哥,这段日子,绿柳山庄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吗?”柳临风问道。
柳惊风道:“我都听说了,此事传遍江湖,可惜我听到的时候已太晚。之前我踏足西域,路途遥远,当我赶回到中原,却已是这般光景。”柳惊风略有愧色。
“三哥,不必自责,要怪就怪我,是我没能保护大哥与爹。”柳临风道。
“今日不是揽责之时,两位大哥不必如此。”柳依依插嘴道,“不过还好三哥来得及时,我还以为我与五哥此生就此作罢了。”
“三哥,有你在,那敌人有何惧哉。”柳临风道。
“不能小看敌人,若是能将他们引散,便能各个击破,若是他们一同出手,我们胜机很小。”柳惊风道。
“三哥,你离开山庄似乎有一年多了,你的武功,好像精进了不少。”柳依依道。
“这一年,我都有苦练,剑法也领悟不少。不过,我也并无十分把握能将敌人击败。想不到龙荒北隐藏了这么多年,竟是策动此阴谋。只是他的武功略胜于爹,不过两人对战,还要看当时的心境,并非强者必赢。”柳惊风道。
“那三哥,你是如何从龙荒北楚夜白等高手群攻中全身而退?那几个皆是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柳临风问道。
“你们走后,虽然敌人合力而攻,但是龙荒北与楚夜白似乎心有余悸,并未见其尽力而击。反而是亭里那个白面少年,冷眼而观,却不出手,杀气时而现时而隐,如此隐忍,恐怕是日后极其棘手之敌。”柳惊风道。
“那个是百里无情,大哥便是被他害死的。”柳临风将百里无情的事讲述一遍。
柳惊风听完,道:“此人须早除,久必为中原大患。对了,你们可知龙荒北的来历吗?以及他成立‘刑天会’的真正目的?”
柳临风一杯又尽,答道:“据说他成立‘刑天会’,是为那些被正道冤屈的部众讨回公道。不过,我总觉得此话为虚。第一,龙荒北行事就不像正道作风;第二,他率部众,四处虐杀。还派奸细,偷袭少林方丈等高手,大有欲称霸武林之态。”
柳惊风亦饮了一杯,道:“并非如此简单。先不谈他罢,爹和大哥葬在何处,我去祭拜下。”
柳临风二人领着柳惊风到墓前,香酒祭拜,景亦伤情。
“三哥,接下来我们作何打算?”柳依依问道。
柳惊风道:“五弟、柳妹,你二人可知山庄的柴房地下有一密室?”
柳临风二人吃惊道:“不知?谁做此密室?”
“当年爹怕有一朝山庄沦陷,为了保住子孙亦或山庄之人,就偷偷让人在偏僻的拆房,挖了此密室,此事只有爹与长风大哥,还有我三人知道。”
“原来如此,那三哥为何此时提此密室?”柳临风道。
柳惊风望着二人,道:“五弟,你伤未痊愈,依依也还不是龙荒北等人的对手,我想让你二人暂且进去躲避三日。”
“为何是三日?那你呢?”柳依依问道。
“我还有一事待办,给我三日时间,将事办完,我定会回来,到时你们自能见到我。”柳惊风道。
“三日后却又作何打算?”柳临风问道。
柳惊风眼神坚毅,道:“随我一起拔剑屠龙!”
柳临风与柳依依一听,痛快应允!
如今的中原已是风声鹤唳,提到‘刑天会’,人人自危。
三日已过,柳临风伤势已愈,但是并未见到柳惊风归来,二人不安,急忙出去打探消息。
姑苏城里依旧车水马龙,似乎武林战乱对这里影响甚小。
公开墙前,众人蚁聚,人声鼎沸。
柳临风与柳依依甚是惊奇,走近一看,大吃一惊,原来墙上贴着一张战书,下书人竟是“绿柳山庄柳惊风”,被挑战者赫然是“刑天会龙荒北”!
“是三哥!”柳依依惊愕道。
柳临风转而镇定,道:“想不到三哥竟出此招。”
“五哥,三哥这是何意?为何要公开挑战龙荒北?”柳依依十分不解。
柳临风并未回答,专心听周围民众之论。
“想不到闻名武林的绿柳山庄还未垮,柳家风四子是何等英雄啊,可惜却一个个死去,连柳庄主未逃此难。”
“柳惊风不是柳庄主第三子吗?三公子也是天纵英才,武功十分了得。就是很久不见他现身武林了,这次再现武林,怕是要为绿柳山庄复仇吧。”
“我看柳三公子未必能胜,龙荒北是何人?你们不晓得,十八年,就是在此姑苏城,英雄大会上龙荒北一人独战其他门派高手,十战十胜,还有柳庄主,也轻易败在他手下。”
“你们没听说吗?近些日子他率‘刑天会’部众横扫中原各派,可是手段亦过于残忍,死伤甚多,真是民怨天怒。”
“不错,此人欲灭中原正道,自称为人伸张正义,但是行事却如此阴险,我看绝非善辈,或是武林大害。”
“绿柳山庄也是够凄惨,昔日武林名门,落得今日如此下场,就靠柳三公子一人,怕是以卵敌石。”
“我看绿柳山庄就此消亡于江湖了。”
“明日辰时,胜负将揭晓,这或许是影响武林未来的一场比武!”
……
柳临风二人在人声中走开。
“柳妹,现在你可知三哥的用意?”柳临风问道,
柳依依答道:“我能猜到的,一是重树山庄之名,二是为爹报仇,包括十八年前那一败。”
柳临风道:“皆而有之吧。三哥以公开挑战的方式,是想让世人知道,正道未灭,邪恶难逃。”
“那他怎知龙荒北一定会应战?”
“一定会的。一来,三哥如今正是敌人最大的威胁;二来敌人正四处寻他,恰好三哥送上门,他们怎会错过;三来敌人十分自信,谅我中原正派已无人,正好借此机会覆灭民众之希望。”柳临风眼神深沉。
“那三哥哪来的自信?就算他真能胜了龙荒北,也是损耗甚大,又如何去对付‘刑天会’其他高手?”柳依依深忧道。
“我相信三哥自有其他安排,明日比武,必有其他各派人士前来,到时候若有不测,正道人士必会出手相助。何况龙荒北一直有部将跟随,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引出与他独斗的机会。”
“看来三哥为了对付龙荒北,已是不顾自己性命了。五哥,我们也须作好准备,明日定有大战,无论如何,三哥不能有失。”柳依依道。
柳临风道:“不错,擂台在城中,相必龙荒北必会派人提前来探查,我们躲远些,不教他们发现。我们二人若有意外,想必会扰乱三哥之谋划。”
“你说,明日比武前,若是能提前见一眼三哥也好,至少我们也有个应对。”
“三哥做事谨慎,或许不会如此轻易现身。我们四处逛下,注意隐蔽。”柳临风细声道。
二人便走到擂台附近,一番查探,却见一片平静,毫无收获。
是夜,二人回到绿柳山庄,为第二日对付‘刑天会’作准备。
当夜并无意外之事,柳惊风也未现身,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次日,辰时未到,柳临风与柳依依已到姑苏城中。
此战果然吸引了众多江湖人士,擂台四周,人山人海。
淳元淳业等高僧引来了一众少林弟子,武当绿酒剑客已在场,还有昆仑华山等名派皆有人到场。
而‘刑天会’之中,却是楚夜白领首,龙荒北还未现身。
现出沸沸扬扬,好似在看一场盛世奇景。
“各位稍安勿躁,今日比武两位还未到场,不用多久,各位期盼的这场大战即将上演。”会场主持高声道。
台下各人神色紧促,心事难辨。
“柳家三公子有这个实力吗?我看机会渺茫吧。”
“对啊,听说武当掌门、少林方丈都败在‘刑天会’之下,少林大战,龙荒北连挫少林方丈与慕千城将军,一个柳三公子,恐怕会成刀下魂。”
听着众人议论,柳临风与柳依依亦感不安,毕竟敌人实力太强,何况还不知他们会使何诡计。
“五哥,‘刑天会’来了如此多的部众,好似把整个擂台都包围住了。”柳依依忐忑道。
“敌人势必谋划在此全歼我柳家之人,细心看就能发现已有敌人盯住我俩,何况百里无情等人也未现身。不过不用太担心,我相信三哥早已料到此事,他必有应对良策。”柳临风道。
“五哥,这场景好似龙城之战,敌人引诱中原义士进入城中,而后乱中杀之。如今姑苏城内……”柳依依愈想愈担心。
“柳妹,你错了,龙城是敌诱我,而如今是我诱敌。”柳临风秀目闪烁。
“五哥,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镇定?”柳依依问道。
“是三哥,我相信他。”
简单的回答,却有万钧之力,柳依依不再言语,安心静待。
忽然人群喧闹,龙荒北缓步走来,身后就是百里无情。
众人喧哗,龙荒北昂首踏上擂台,战刀明晃,一副霸者之姿,傲然站立在台中。
他环视四周,高声道:“柳家残子下书挑战,我人已到,他人却畏畏缩缩,不敢现身?”
众人听他此话,满腔义愤。
龙荒北接着道:“十八年前柳残剑在此大败,十八年后再到他儿子蹈其覆辙,哈哈!”
“恶贼莫要猖狂,今日,新仇旧恨我一起算!”
话音出处,只见一人踏剑而来,剑如流星,人如天仙。
眨眼间,人剑停于擂台中,那人收剑雄立,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此人便是柳惊风,他一出现,众人惊呼不已。
柳临风与柳依依一时振奋。
龙荒北眼神毒恶,柳惊风眉目空灵。
刀,杀气四起;剑,快意如锋。
一场瞩目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