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莱德与宁琛到达兰都的第三日。宁琛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睛,脑袋又涨又重。正当宁琛正在竭力恢复昨夜的记忆时,只听房门开合了四回。突然间,宁琛就被托莱德一把提溜坐了起来。
“托莱德,现在几点了?”
“快中午了。”托莱德回答,手上熟练地梳理起了宁琛的长发。
托莱德方才感受到宁琛醒了便烧上热水、下楼向小厮点了早食。顶髻束好后,宁琛头昏脑涨地穿上衣裳,漱口洗脸。而后,盘腿坐在案旁,不解问:“我记得我没喝多少酒啊,怎么能醉成这样?”
“你点了清风苑的醉仙酒,特别烈。”
“也不是我点的,我只说来最带劲的酒。没成想,这么带劲。”
此时,小厮敲响房门,托莱德打开门,接过了食盒。托莱德坐回案旁,将一碗清粥放在宁琛面前。
宁琛马上给了托莱德一张可怜巴巴的脸,“我都喝坏了,你就给我喝清粥啊?”
“喝。”
宁琛叹气,不情不愿地喝了。喝完后也不说话,作受委屈状。托莱德长眼含笑,却装着没看见宁琛的孩子气,自顾自煮起茶来。
直到茶水煮好,托莱德将半碗茶水推到宁琛面前,“醒酒茶,喝了吧。等你人舒服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宁琛的苦瓜脸瞬间成了冉冉升起的小太阳,“你早说嘛!我这就把茶喝了。”宁琛捧着碗什,边吹边喝,边问:“昨天灵罗和陵绡主事后来也跳舞了吧?你点的落落香花弹了吗?”
“嗯。舞跳了,曲子也奏了。”
“哎,可惜,我没看到也没听到。托莱德,你为什么想听落落花?好听吗?”
托莱德眼神略微闪烁,清清嗓子,“很久没听了,一时兴起。”
未时刚过,托莱德与醉酒彻底清醒的宁琛准时来到万拉及姆酒肆,落座于预定的雅室之内。在小厮的热情推荐下点了一盅价格不菲的酒和几样吃食后便进入耐心等待中。
半晌,二人所在雅室的隔壁间也来了客人。待小厮为其奉上酒食,退出之后,二人如壁虎般翻出窗,通过隔栏攀墙进入了隔壁的雅室。
“何人?”独自坐于案几后的中年男子喝道,声音洪亮、深沉。
“齐能格将军。”托莱德低声道,并将手中玉饰示于中年男子。
瞧见玉饰,这位齐能格将军的表情由警惕转为惊异,他望着托莱德与宁琛,语气略缓,还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道:”玉饰怎在你之手?”
托莱德拱手,道:”我二人是奉克旗将军之意在此恭候将军的。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实在事出紧急。”话闭,托莱德将玉饰交于齐能格将军。
“是吉吉格告知我们将军您每月二十半日军休,便会前来此处饮酒。”宁琛补充道。
托莱德低声将事由一一解释,这一来一回间,齐能格将军的防卫心理终是放下。宁琛则乐得清闲,独自堵在雅室门口,从门缝中监视着外头的动静。
图兰都城兰都的主要军事力量分为外军和内军。外军也称“三军”,分别是上军、中军和下军,分别承担兰都不同区域的防御和保卫任务,这部分军队的一半虎符在王上手中,另一半虎符由太尉伏西保管。内军则是护卫王宫的侍卫军,由侍卫军将军哈顿负责,直接听命于王上。
根据先前在布塔宁营帐中众人的讨论,认为内军十之八九是沦陷了。然而,王宫内的谋逆势力是否控制了外军、若是控制了又控制了多少?暂时无从得知。为了众人行动的成功,能够得到兰都外军中部分军力的支持是十分重要的,也是稳妥的后背力量。
于是,吉吉格的父亲、外军中军的齐能格将军便是不二人选。不仅因为吉吉格是亚帕的心腹,他与吉吉格是父子关系,也由于齐能格为人清正,从不参与党派政派之争,一心只在操练与治军上。
“什么?”齐能格将军狠狠拍在案上,力量之大使得酒樽也随之震落。”自从先太子病故后,朝堂对于后继太子的人选的确有颇多揣测,弄得一些大夫们摇来摆去找不好队伍。谁知,这,竟已争夺到此地步,连王上也。。。”
连番慨叹之后齐能格逐渐静下心神,沉声道:”三公子,需要末将如何做?”
图兰都城兰都王宫·景毓殿
瞧见因疼痛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亚宁,王叔父亦是老泪纵横。断了亚宁手筋脚筋的亚帕继而走近王叔父,居高临下的看着后者,厌恶道:”既然你是亚宁的好叔父,那么应当知道稍后如何说与太史弥则今日之事。”
亚帕转而来到御案旁,在一排柜子中翻找出两张腰牌,示意托莱德与宁琛上前。二人意会来到亚帕近前,听亚帕沉声道:”托莱德,你拿着这张腰牌,问齐能格要一些人马,把额图找达的司寇府不动声色地围困了。除了他,其他的死活不必顾忌。”
“是。”托莱德适时补充道:”吉吉格和克力在偏殿,无碍。侍卫军将军令牌已交至吉吉格。”
“好。那米约斯,你与托莱德同去。另,把这张腰牌给克力,让他请太史和太尉进宫。”
亚帕交待托莱德与宁琛事宜时的语气很平静、神态亦是颇为淡然。不看他的眼睛,任谁都会以为先前的那场腥风血雨是一场梦。而亚帕直射出愠怒与狠毒的眼睛则述说着景毓殿一片狼藉的事实。进入景毓殿后,亚帕逐渐对事态的发展有了更为清晰的了解。他迅速做好应对,杀王后、砍叔父、残亚宁。
尽管托莱德与宁琛表现的一如既往,但二人方才目睹了亚帕的所作所为,心下皆是吃了一惊。
待托莱德与宁琛离开景毓殿后,亚帕快步进入后殿,他知道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只有他知道的下一步。后殿正中一方奢华的精雕床榻之上躺着当今图兰国的王上多伦。一席柔软光滑的锦被覆于其身,而将王上紧紧捆绑的粗绳显得异常突兀。
王上听见脚步声费力地转头,见来者是亚帕甚为激动。虽然无法动弹身子,嘴中被堵无法言语,眼中却是泪光闪闪,喉中发出呜呜呜的求救之声。
亚帕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解救王上,而是走向后殿一处陈列珍宝器物的柜架。亚帕扫视一眼,轻轻转动一个精致的玉雕酒觥,只听一声细微的咔塔,酒觥摆放处的后方出现了一个暗格,亚帕伸手拿出暗格中的两卷竹简。
亚帕打开竹简逐一阅览,方才眼中的愠怒尽数为仇恨所取代。亚帕手持竹简的手僵硬颤抖,每读竹简上的一个字就像是被深深刺了一剑。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怨恨、隐忍、谦让瞬间如山洪爆发倾泻而出,令他胸中汹涌翻腾以至于无法呼吸。
咔塔,暗格复位。亚帕将竹简丢弃在后殿的硕大炉鼎之中,注视着它们化为灰烬。随之化为灰烬的还有他当年对母后的承诺:敬爱父王和保有一颗不争不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