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之影走出浴室拿着毛巾擦头发，头发不算很长，能梳起马尾辫的程度，终于不用戴着假发出门了，发质也变好了一些。之影在家绣花时常感觉脖子后背酸痛，在家待久了就想出去玩，之晴和乔木忙着公司的事，只有周末才能休息，只有她最闲了。周末玩了一天，别人感叹：明天又要早起上班了。之影感叹：明天又要没事干了。
果然，人都是奇怪的动物，忙的时候想闲，闲的时候想忙。
在办公室里说起这些，之晴对她翻白眼，掐着之影的脸说：“旱的旱死涝旳涝死，再说闲的没事干就过来上班。”
“最近不是还没上新呢嘛，哪次需要我拍照的时候没有准时到。”
两人的聊天被敲门声打断，今天有一场面试。
“姐妹，我先去忙了，下班在约。”
之影拉着之晴：“等等，我也要去面试，你们来面试我，看看我的水平，嘘，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呀。”
“你参加什么面试？要什么职位直接给你不就好了，当初我承诺过你的……”之晴张大嘴巴想到：“我知道了，大BOSS当卧底，想想就刺激，好了你进去吧，我吩咐下去让认识你的人帮你保密。”
会议室里，之晴正襟危坐，嘴角忍不住偷笑。乔木也在一边坐着后背冒冷汗，对于之影的突然来面试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句提问也没敢问，热情地招待端茶递水。人事部的HR提问完毕，见同事乔木一言不发。
“乔木，你没有什么问题吗？平常眼光独到，问题犀利，你看人很准的，今天怎么不说话呀？”
“我……我，我觉得你该问的都问了，我没什么要说的，沐老板您来决定。”乔木哪里敢问什么。
之晴嘴角鬼魅地一笑准备为难一下她的小姐妹，若要准备聘用该员工，什么学历专业年龄经验都不是问题，不会都可以重新教，若是不打算聘用什么都是借口。
“你这不是专业不对口啊？我们是做化妆品的，完全不相关呀，你是个新人什么都不会，我们想要个有经验的。”
HR有些惊讶地看着之晴，公司员工很多专业都不对口，有相关经验的很少，公司正值用人之际能够培养几新人很不容易，今天老板怎么这么说？
“我虽然不是本专业的，但我考取过化妆师资格证，高级。我可是从高中就开始化妆，掌握彩妆时尚关注潮流。”
之晴又拿年龄说事：“你这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结婚呀，等你上班了到时候一结婚生孩子这不是养老的地方。公司目前节奏很快可以说每天是手忙脚乱的状态，工作时间朝九晚六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加班，不过加班不是白干，会有调休或加班费。”
乔木心里也在想这里年龄最小就是梦梦，比自己还想小两岁。之晴不是也还没结婚没对象嘛，这是故意的？
之影一说到结婚，她瞟了一眼乔木，又马上正视自己的眼神。
心里想这是准备为难我到底了，公司什么状态我不知道？真是哭笑不得。
一旁的HR感觉这个姑娘有点眼熟：“啊，我想起来你是不是我们店的模特呀，每个商品图都是你，没有穿汉服做造型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没在一开始说呀，之前有过合作来上班的话一定可以。”
之晴又说：“你家住的有点远啊，每天得花多少通勤时间？”
之晴家不是住在棠梨院附近的小区嘛，她们两家住的那么近。
“我家还有一套房子，就在河对面，每天通勤时间5分钟、10分钟。”
“我考考你，怎么把这支口红卖个我身边的这位男士。”之晴又整出一个幺蛾子。
乔木惊讶地把双手举起，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我可不买啊！”
一点面子也不给。
之影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注意力放在口红上一时被差点椅子腿绊倒。
乔木生怕她摔倒，想馋扶一下，她总是容易跌倒，真不让人省心。
之影一头扎进了乔木怀里。头发乱糟糟地对视着乔木，马上捋好头发。打开口红盖子对着镜子涂在自己的嘴唇上。
“买支口红送给我，让我每天还一点给你。”
“我天，我买，我买还不行。”乔木心想这是拿他当炮灰了。
门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之晴看见藏不住笑意。
“你面试通过了，职位是美妆编辑小助理，下周一来上班。”之晴收拾东西着急下班，对他们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就先走了，不和你们说了。”
门外的身影像是小李，等等……
她回忆着这句话“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之晴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
周一这天一大早，之影穿上一件红色大衣，化淡妆，喷上香水，把头发弄卷，显得成熟一些，不像一个新人小白。
站在写字大楼下望着天空，看着陆陆续续上班的员工，她深吸一口气，头发一甩，乘电梯上楼。
上班高峰电梯简直人挤人，上班路上保持优雅，根本不存在。她面目狰狞地挤出电梯，后背出了一身汗，到达办公室刚想坐在椅子上倒杯水，刚想休息一下，带新人的组长过来。
“你是梦之影吧，来，过来。”组长叫她把新品拿过来，分发给同事们。“你这小身板拿的动吗？”
“没事，拿不动我就拖着箱子过去。”
“因为今天很多新品到货，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其实平常没什么事情，不用有太多心理负担，你把这些拿去扫描入库，要抓紧啊，晚了就打不上卡了。”
之影听了组长的吩咐准备去打卡，又被同事叫住，有个新来的实习生手指被划破了，她马上往回走准备拿创口贴，组长看见她往回走，又叫住她：“别回去了，赶紧的。”
她觉得同事手破了应该感觉贴创口贴，不能让手指一直流血，忙和组长说：“同事需要创口贴。”
“让她等着吧。”
组长的意思的是，手破了不要紧，打卡才要紧。
她哭。
“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我一般呢都是早上10点多吃早饭，1点多吃午饭。”
忙碌了一上午，之影只有抽空坐下来喝点水，到了午餐时间之影早就饿的头晕眼花，领导还不让她去吃饭。直到她的领导发话“你可以去吃饭了”她才敢去。
她又哭。
说是工作时间8个小时，可是这分明是连午餐时间也算进去了，可是午餐时间不让吃午餐。她回家累瘫在床上，之前还想着回家可以在临睡前学习一会，做点喜欢的事，现在只想洗洗睡了，第二天闹钟响了又要起床收拾收拾上班。
工作占据了全部的生活。
比起服从命令听指挥，她更喜欢自己掌控。
组长只带了她一天剩下的工作就自己完成了，不过这样很好。她喜欢自己安排自己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
办公室茶水间永远是讨论八卦的好地方。最近的热门话题是午餐时间要不要算在工作时间内，朝九晚五才是包括午餐时间在内的8小时，很多时候到了午餐时间有了急事也要先处理。
“对嘛，好不容易中午想吃个饭睡个觉，偏偏这个时间有事，忙完了吧食堂又没饭了，要是早去吃饭吧又怕因为没到午餐时间去吃饭而挨骂。”
“我觉得咱们公司有食堂还真不错，自助餐还挺好吃。我之前上班那里不管饭工资还那么少，老板还那么横，招不上人来。”
“这里氛围还挺好呀，就是有点忙，不过收入也是相当可观，我才入职不久，工资调薪了三次。”
老板当卧底能听到基层员工对公司的真实评价，然后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然总是觉得自己的管理一点问题没有，实则问题重重。
关于加班过劳死的新闻频繁发生，各地规定强制把午餐午休时间包含在工作时间在内，还试行2.5天小长假。就是周五半天班，呼吁大家多休息。
公司规定，弹性工作制，自由分配时间。
这下子，她终于觉得有喘息的时间了，不用像是以前那样，每日疲于奔命，即使保持了标准睡眠时间8小时还是犯困，效率低下。
今天她睡到自然醒，也没有很晚，不过是10点多到达公司，抬手一看表食堂快关门了，完成今天的工作赶在午餐时间之前到了食堂，发现只剩残羹剩饭。她叹了一口气，又走出食堂门。
她本想着反正也不饿就不吃了，正好碰到乔木，他只说了：“等我一下。”就跑掉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带着午饭气喘吁吁地过来了，“来，趁热吃吧，不能让你饿着。以后呀，我准备天天给你带午饭，省着过了午饭时间你吃不上饭了。”
“不用了，没跟你客气呀，因为平时在食堂吃很方便嘛，过了午餐时间的话再去买其他的吧，这没什么呀。还有我现在为了上班近就住对面，你不用送早餐了。”
“没事，我多想承包你的一日三餐。”
之影拿着叉子笑笑，开着玩笑道：“怎么，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吗？”
“好呀，求之不得。”
弹性工作制开始之后，她按照自己的作息时间来上班，同事都普遍来的晚，然后加班到很晚，每次她工作做完了看所有人都没有下班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走，可是一直在等也没有人行动。不管了，该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
有一个实习生更过分，每天也就中午来吃个饭然后就走了，她回想起自己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没有去谈判的权利，单位规定什么就是什么，只能乖乖按照要求做。
也有一个实习的小姑娘和她的上下班时间差不多，办事也挺省心，该实习生的每日工作期中一项是：每天上班把公司的化妆品在橱窗中展示出来，下班把化妆品收起来。工作不难，就是繁琐，每个口红盖子盖上，眼影盘粉饼高光之类的盖子合上，粉扑美妆蛋脏了该洗的要定期清洗。因为出勤时间差不多每天下班都会着急回家，一起走出大厦，之影有时候会帮助她一起收拾。忽然有天，还没下班她实在是饿了，正在吃饭，实习生跑过来叫她：“老师，过来码化妆品。”
“稍等。”
虽说每次都是两个人一起工作，这回她没去也一定要叫上她？
第二天，实习生只摆了一半的化妆品就下班了，还说：“那一半不是老师您的工作嘛。”
第三天，实习生发了一条微信说家里有事就提前下班了。
第四天，实习生自顾自地下班了。
这天之影正在忙，电话突然响了。
同事一位同事过来叫她：“之影，一会过来开会。”
电话是母亲打来：“小影，你赶紧回家一趟吧。”
“什么事呀？我现在有点忙。”
“你赶紧回家吧，回家再仔细说，孩子病了。”
“可是……”还没有说完电话就挂了。
开会一般都是大老板在说，像这种小员工没有什么话语权。她在走神，在想要不要特意请假回家，开会的人不是之晴，若是之晴她们关系好倒是可以说说，偏偏这个领导说一不二。
会议中：“……咱们这次会议，每个人都不许提前离场，进行头脑风暴，每个人必须要想一个下期新品，说说自己的看法……”
电话又打来了，她在头藏在桌子底下偷摸接听电话，母亲还在催她回家。她也说了开会，母亲就是不管不顾。她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发烧，想自己回家休息老师就是不让自己回家，必须家长来接，家长也是开会不能离开，于是就让她发烧一直烧着在学校等到很晚。
总是要用余生治愈自己的童年。
她眼睛下垂，有一点要哭，努力忍住。她放下笔，合上本子，欲站起来。
她绝不让自己的女儿经历和她一样的悲哀。
她双手放在桌子，欲站起来，没想到站起来的人却是乔木。
“对不起，各位领导，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不行，说好了，每个人都不能走。”
“这次的新品点子就是出个洗发水吧，有生发效果的。家里有事，我必须要走。”乔木推开会议室的门自顾自地离开。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就你搞特殊。谁要是再说有事要离开就没有年终奖了。”
乔木发了一个微信：别怕，有我在，我回棠梨院处理。
回忆完毕，已经很晚了，她奔回棠梨院，孩子已经看完了病，哄睡着了。她看着乔木熟练的操作，站在门外不禁泪流满面。
他闻声过来，把门关上生怕吵醒孩子。
她拉着他去了长安月，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垫着脚尖突然吻住乔木。
“谢谢，有你真好。”
“不用……”
“我答应你好不好。”
乔木反而拉开之影，郑重地说：“你不要因为这次的感动而答应，我要的是你真的喜欢我。”
“我……”
乔木离开后，她看着自己熟睡的两个女儿，回忆着他们的点滴过往默默，对乔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在公司请了几天假，好好照顾宝宝，也是避免见到乔木。她急切需要冷静考虑一下。
这天中午乔木正准备去找之影时，碰见之晴了。
“今天小影请假了，你不知道嘛。”
“我还真不知道，这几天感觉她在躲着我。我先去忙了。”
旁边同之影关系挺好的实习生路过，顺便问了一句：“梦之影请假了吗？”
“是啊，她家孩子病了，这几天请假。”
实习生自言自语道：“请假了，那我今天就要自己摆化妆品了。孩子，这么年轻居然都有孩子了。”
忽然她有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更有男同事表示：要是没孩子我就追她了。
实习生想着今天要自己摆化妆品，结果越惦记着一件事越是容易忘，习惯了这份工作每天由之影来做。结果，为此被领导训斥了。
“昨天下班我就看着你路过橱窗，都不知道把东西收进去。”
“这每天都是梦之影来做的，我哪知道她没来。”
“这份工作当初是安排给你的，凭什么推给别人，别人帮你是义务，不帮你是理所当然，你是不是不知道该干什么。”
“知道……”
之影在家照顾了几天宝宝，痊愈之后继续上班。
实习生感觉受欺负了跑路了，她晕，这么好心帮助还说受欺负了。
遥想当年她实习的时候才是整天受欺负受委屈的，专业不对口的工作即使不想去也被母亲逼着去了，学校就是分配一个工作也不管合不合适必须要去。她拿着最低的工资干着最累得活，还延长实习期，拖欠工资，口口声声说着工资会发，结果硬生生脱了半年才给，还是每个月按时打电话催的。
她的实习变成了廉价劳动力的代名词
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复工之后，她比之前更忙了，还让她带实习生，难道是看她之前和实习生关系好？分明……
不过和年轻人在一起聊天都是很愉快的，发现一位也喜欢汉服的小姐姐，志同道合，两人一拍即合，约好了一起出门拍照。
虽然每天工作很累，但是都是开开心心的。
忽然有一天，有同事告诉她一位实习生手指割伤了，她马上冲到办公室拿了创口贴，冲洗包扎，做好应急处理，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谁想到下午被家长带走去了医院，明明只破了一点小口，把整只手指头都裹上了纱布。
组长跑过来质问她：“……实习生出了事都是我们负责，你一定要看好了……她怎么弄的呀？”
之影弱弱地说：“我不知道呀……”她真的只是听说是开箱时把手划伤了，并不是目击者。之影看到的时候已经划伤了。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之影一五一十地说了，“我马上就贴上创口贴了。”
组长一副不爱搭理她又跑去忙这事了，来了一句：“不是贴创口贴的事。”
哎呀，她很想问问组长不是贴创口贴的事，是什么事，她第一时间冲洗包扎难道不对吗？那怎么着？第一天来工作的时候，也是实习生手划破了，组长还着急打卡不让她第一时间去拿创口贴呢。
之影又生气又无奈，这要是平常……
之影心理活动：工作累我可以接受，时间长我可以接受，工资低我可以接受，就是不能接受这样受委屈，真想辞职……不对呀，这是我的公司呀，凭什么是我走，我又没做错……
之影本身拖着脑袋按摩着太阳穴，一下子想明白了，合上笔记本电脑。
“干就完了。”
很多人就是有话不会好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