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维(1595年-1646年)、字玉笥,浙江东阳人。曾任明末江南十府巡抚,后任兵部尚书。清兵入关后,宁死不降,以身殉国。石万程,字仲升,号轸余。乌石班竹塘人。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举人,天启二年(1622)进士。)
萧石两家人均是江南的书乡门第,与张国纪和严金的祖辈,在两淮贩盐起家又有不同,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本地士绅,是东林“文社”的死忠,所以并未加入到复社之中。
(东林党是明朝末年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官僚阶级政治集团。由明朝吏部郎中顾宪成创立,直到明朝灭亡,共经历近40年时间。公元1604年(万历三十二年),顾宪成等人修复宋代杨时讲学的东林书院,与高攀龙、钱一本等讲学其中。)
方楠有些凌乱了,在后世他就知道明末有个“东林党”,现在才清楚,天启和崇祯这哥俩轮番使用东林来平衡政局,然后再将其猛捶一顿,将东林弄得死去活来,以致江南仕绅人心思变,在众多东林骨干逝去之后,复社又兼容并蓄,接过了东林的大旗,正在大跨步的参予到朝局的斗争之中。
虽然他们当下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强,但并不意味复社的发展势头不好,原因就是一句话“人家有钱”
虽然遭受打压,但他们的活动能力并未减弱,加之仕商集团的文化程度高,都清楚物极必返的道理,认定将来的某一天,崇祯必会扶植复社去平衡北方势力!
深谙官场三味的闵昌宗,此刻的面色仍不见晴朗,依然有些暗淡。
张采那是什么人?复社的领袖之一,在江南交友广泛势力庞大,刚才被打折了双腿,就是他能忍,门生故旧也不会忍下这口气的。
“娄东二张”可不是等闲之辈!
亢嗣鼎举杯轻啜着茶水,目光扫到闵昌宗正面带愁容,看着方楠与汪福光轻声交谈,心中不由的一乐,庆幸自己只是个商人,否则也会被卷入其中!
这个方总兵性情直率,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虽然实力不弱但性情过于强硬,得罪人的本事也高人一等,真是无法想像他将来的际遇。
亢嗣鼎今日才与方楠相交,所以他是牡丹厅中,心态最为轻松的一个。
方公,刚刚接到消息,海匪攻城时救援金陵的周边部队,正向花雨楼集结,大哥以经召集商帮护卫,准备与钱老三配合打它个鸡飞狗跳!
吕三才的话语中,带着满满的自信,他在运河边与千里营一同打过刘泽清和闻香教,面对金陵城中的卫所兵毫不在意,但旁边的众人可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汪福光刚刚斟满一杯茶水,这时手中还捏着精致的紫砂壶,闻言后右手轻抖差点扔了,而闵昌宗却失手将黄泥杯滑落到桌面上。
方楠眉头轻皱,扬手止住吕三才再说下去。
“通知大武哥稍安勿燥,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善动!有钱老三在这里,即使打起来卫所兵一时半会也占不到便宜!”
汪福光伸出左手稳住了茶壶,轻轻的放在了桌上,抚摸胸口缓缓的舒了口气。
闵昌宗这时侧身,让侍女清理洒落的茶水。
不是二人胆小,而是他们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而且知道方楠胆子太大,战事一旦展开,就是上万人在金陵城内的拼斗,那种烽火四起,血浸街舍的场景,将会使这个六朝古都焚毁近半。
呜!呜呜!呜!呜呜!
秦淮河上响起了阵阵的汽笛声,由远处传了过来。
除了闵昌宗和亢嗣鼎,其它人都知道这是江边三号福船上发出的,所以都没有在意。
只有方楠清楚,这几声汽笛的鸣响,并不是由一艘船上传出的!
难道是张桥率领两艘新下水的战舰来了?
走出牡丹厅,方楠来到北侧扶栏边,顺着秦淮河的水道向长江的方向望了望,却看到河北岸正有大批卫所兵,列队向“花雨楼”的对面涌来。
最先抵达的士卒,挥舞刀枪向河中画舫和小舟叫喊。
不问可知,他们正在征调舟船做渡河的准备。
当看到张国维和卢九德乘轿赶来后,闵昌宗才眉头轻舒,神情逐渐的放松下来!
此时花雨楼河对面的空地上,以经聚集了十几个武将,大多是千户和参将等级的武官,见到巡府和镇守太监到来,纷纷拱手见礼。
方楠听不到他们谈论什么,但却看到卢九德向两个参将简单的说了几句,身着皮甲胸口覆着护心镜的士卒,便随着参将和队官,呼呼啦啦的撤走了!
由装束上看,退走的部队均是金陵的振武营,他们与京城的神机营相似,装备了大量的火铳,每个朝代都是由金陵兵部和镇守太监共同执掌,算是江南最为精锐的部队!
而剩下穿着布面甲,手持长矛刀盾的士卒,多是来自江南的个各卫所!
卢九德自知在这些将领的面前,说话与放屁差不多,所幸背负双手,看着张国维与众人交谈!
张国维拱手说道:六朝古都金陵,内有驻民百余万,今日若泱及战火,必会造成天怒人怨,各位若要与那方楠相斗,须三思而后行!
说话间他眼神扫到一名将领,那人心领神慧的高声附合:张巡府言之有理,千里营狂妄自大当街杀人搅闹金陵城,自有朝中官员请旨论处,我等听命而行便是!
武将言罢跨上战马,挥手带领千余名身着布面甲的士卒撤离河岸!
张国维此时考虑的是,如果这场仗打起来,今后他可有得焦头烂额了,虽然平日里与张采交往颇深,又同属东林余脉,但对复社的激烈言行,他也并不是很赞同。
今天出现的这场纷争,使他对张采等人的表现也颇有微辞。
张国维对方楠的脾性略有了解,知他虽然行事蛮横,但并不是一个喜欢招摇的人。
而复社的这些仕绅,在江南张扬惯了,一个个都鼻孔朝天,张国维还真担心他们会闹出大乱子!
现在留下的几个武将,都是唯复社马首是瞻,张国维也指挥不动他们,卢九德看在眼里,面上古井不波,心中却冷冷的笑道:区区五千兵马,就想与千里营摆场子,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你们手中拿着的枪棒,在人家的眼里连烧火棍都不如,不过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竟然想要与建奴甲兵撕咬过的部队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乙字楼中的张采,此时由两名郎中用珍贵的草药清洗过伤口,疼痛得到缓解,在一众仕绅豪商的包围中,俯看着河对岸的变化。
他受伤的双腿,却只有右腓骨被打折,而打在左小腿的弹丸,却在胫骨与腓骨间穿过。
郎中言明了伤事,让在座的人都为他庆幸。
张采此时手捏茶杯在唇边轻轻的转动,已将当下的情势看的清透,虽然方楠手下只有千余人,但大多是打过仗的老兵,根本就不是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卫所兵能比的,在装备上的差距就更大了,若是打起来他感觉嬴的面并不大。
别看万余卫所兵将花雨楼包围住了,但打仗的事真就不是谁人多谁就稳胜!那可不是计帐打算盘!
张国纪站起身将双臂展开向下虚按了两下,止住了众人的交谈和议论。
他手捋短须淡淡的说道:方楠的根基在江北,在这里打仗损伤的是我等的家业,这种事情还是要尽力避免才好。
今日先生身受重伤,此等大仇不可不报,但我们须议出个章法,才能拿捏住他的要害。
张国纪向周围的富商拱手致谦,众人鱼惯的走出了雅厅,张采轻挥折扇,陈子龙也退了出去!
当下厅中只剩下了三人,严金为二人斟满茶水,张国纪这才继续说道:方楠小儿虽然冠有“方一曲”的名号,但其根底不过是一个匹夫,只是背靠皇上才会如此张狂,实则并不为惧。
“乾度”(张溥的字)此次入京参加会试,携五十万两的银子敬献给皇上,这次会试必然会榜上有名。
西北钱粮吃紧,皇上正急须这笔收支,若我们再号集众人共同参奏,加上钱款的支撑,方楠应该是在劫难逃了!
北面的人会不会力保此獠?
严金面带疑惑的插言问道!
张采淡然轻笑,看向窗外摇动折扇说道:范永斗等人对陕西三边,蓟辽边军的支持,以经力所不逮,早就窥视运河之利,前几天京城传来消息,调候世禄之子“候拱极”为漕巡副总兵,可见他们以经按捺不住了!
你们说,方匹夫还能躲过这一劫吗?
张国纪啜了一口茶水,眉头轻皱,盯着茶杯补充说道:别看方匹夫年纪轻轻,在边军中交友极广,而且还为众多将领打造过装备,这对正在掌控边军的洪承畴,陈奇喻,杨嗣昌等人来说,是十分厌恶的,而几人的坚定依靠温体仁,现在正与晋商们打的火热,方小匹夫就算是孙猴子,这回恐怕也要被五指山压住了!
哈哈哈!张国纪抚须轻笑了两声,温体仁势力渐大,皇上应该又会生出平衡之念,咱们只要撒出银子,复社的势力定能有所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