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天色之下，几滴雨珠纷纷垂落。升平站在石堡会议大厅的门边，抬头遥望城墙上的哨卫，沉默了许久。
厅内四十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门外其他房屋里的士兵们也透过窗户盯着这里，大家仿佛都在等待他的决定。
一向嬉皮笑脸的升平自从来到这里后就被迫变得深沉了许多。五百人生存的负担和任务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眼下，任务还遥遥无期，石堡却面临大敌，若是葬送了这帮兄弟，自己可愧对朔东，愧对上天。
送去太原府的信没了着落，事后一想倒也能猜出个大概。那时明军还未真正出动，其损失也就几百人，何至于与一伙“山贼”言和，丢了朝廷和官府的颜面。
想到这里，升平后悔莫及，只怪自己太天真。几百人的伤亡对于官府还算是个大损失，但对于朝廷根本不算什么，反而会换来疯狂的报复。他不该写那封信，既示了弱，还丧失了神秘感。
而就在昨天，林万天冒着承担通寇罪名的风险派人传来“大军杀至”的消息，城内顿时人心惶惶。
他们虽有现代化的武器，但又如何能面对近万人的冷兵器军队保持腿不抖心不跳呢？
说句玩笑话，若明军真是万人以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石堡给淹了。再扯回现实，就算明军没有重武器，那大批的弓箭手万箭齐发也能把石堡扎成马蜂窝，升平等人又如何能在城墙上防御呢？更何况经过上次的教训明军这次不可能不带攻城器械，估计届时城墙都会倒塌吧！
故而有人提出应该提前转移，要不然就对不起林万天的通风报信了。但也有人认为现在逃出去不仅是自投罗网，而且还会导致未来的任务无法进行，得不偿失。
所以，众人就把决策权转移到了升平的身上，默默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升平抖了抖烟灰，忽然发现烟草已燃至尽头，他诧异地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终于从沉思中苏醒过来。
在众人的瞩目中他回过头，表情也不是特别洒脱和干脆。众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盯着他的嘴巴，手心攥着汗珠。
“终归是要有一个决策……我决定不撤！”
在场众人深呼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纠结和压力。
……
北京城郊外的一块荒丘旷地之上，一对俊男少女相会于此，彼此相凑，有说有笑，看上去像是一对佳人在谈情说爱，实则却是张继贤和戴宁儿两人。
张继贤重新将手枪组装完毕，笑眯眯地递给戴宁儿:“第三遍了，看明白了吗？”
宁儿的语气立刻就慌了:“这……东西太多了，记不住。”
张继贤见她不接，便直接拿起她的手，强行把枪给过去:“你又不笨，你只是觉得没记住，上手之后就都想起来了。”
宁儿抬头瞄着继贤的眼睛:“还有这样的说法？”
张继贤干脆道:“当然，你试试吧。”
戴宁儿拿起手枪，按照刚才拆卸的顺序，一步一步将零件拆下，递在张继贤的手中。
张继贤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是为了让你了解和熟悉这个家伙，让你知道它的构造，不至于未来对它产生恐惧。”
戴宁儿将手枪全部解体，抬起空空的双手向张继贤炫耀:“不难嘛！”
张继贤低头一笑:“我就说吧，本就不难。再把它们组装起来。”
“好！”
张继贤亲切地看着眼前的“小妹妹”说道:“你弄你的，我跟你说件事。”
“嗯，你说。”
“这把枪以后就是你的了。”
宁儿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说:“什么？我以为你就是让我开开眼……”
“真的，以后你拿着，没人可以欺负你。”
“我不用！我就是在客栈里做些事情，哪里需要这枪？”宁儿变得严肃。
“不，你虽在客栈，但书苑和外务司的人都称你为二小姐，外人也少有不知晓的。所以你拿着它，我才放心。”
“可是你更需要呀！你日日风里来雨里去，刀光剑影中游走，我拿着岂不是荒废了它。”
“听我的，收下它。敌人有的，我也有，我能应付，但敌人有的，你没有，所以你得拿着它。”
“……”宁儿沉默。
张继贤继续说:“昨晚，我回想第一次来到京城到现在，我们几个完好无损，看似什么都没发生，但当我开始慢慢回忆之时，便细思极恐。先是你被抓去刑部，再是景言被刺，后来我又被陷害；去到云南之后，我遭过一次暗杀，西南局也受过一次袭击。以上种种，幸好有李归静、有你、有景言、有王雨叶，否则我们就完了。所以我不能再事事寄托于幸运，我有外务司的人护着，你远离政事也得保护好自己。”
“……万一你出了事儿，我会后悔一生的。”宁儿看着他。
“不能这么想，这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再说了，若真是有什么天罗地网，我拿着它也没用。就当是帮我收着了。”张继贤微微一笑。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收着，若你需要就随时拿走。”宁儿默默将零件组装完毕。
“什么时候也学着景姐姐披着头发了？”张继贤拍拍宁儿的头转移话题道。
“嘿，图个方便，要么扎着，要么披着，还是景姐姐洒脱。”宁儿娇滴滴地说。
看着眼前笑容满满的戴宁儿，张继贤心里很是轻松:“一年前几乎不见你笑过。现在的你大概才是真正的你，要继续保持这种心态。”
“不对，前十九年我都没这么自由自在过。”
“哈哈，你这孩子。说来可惜，你现在的年龄放在我们那个时代还在读书上学呢！”
“真的？真想去看看未来的世界。”
“若有机会你会看到的。好啦，不感叹了，装上子弹，打几枪试试？”张继贤道。
“还有多少子弹？多浪费呀！”宁儿一本正经道。
“没事儿，五百多发呢，都没用过几次。”
“我有点怕！”
“别怕，举起来瞄准。”张继贤在宁儿身后顺着她的瞄准的目标也瞄了一瞄，“是不是有点歪，三点一线。”
“哦。”
张继贤扶着宁儿的左肩，右手也伸过去帮她握住枪柄，然后对着宁儿的耳畔轻声道:“在心中默数三个数，就开枪。”
宁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心脏也咚咚直跳，而贴在她背后的张继贤却没有发现。
“砰！”
“啊！”随着枪响，宁儿下意识地一叫。
“怎么样？”张继贤退了一步问道。
“还好，也没什么可怕的。”宁儿的脸依然红润，不好意思回头看他。
“那接下来几枪你自己打。”
“嗯。”
一阵枪声结束，宁儿已经轻松掌握射击步骤。
这时，张继贤走到她身边说道:“过几天我得去山西一趟，你留在京城保护好自己，司里也我打好招呼了。”
“山西？不让我去吗？”宁儿道。
“你不去，这次不是长住，我去去就回。我让陈青经常去客栈看看，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他去做。”
“那你多带些人马！”宁儿急切道。
“会的。再打一梭子，我们就回家。”
“好！”
